“我想带镜暇下山疗养。”

    祈青梧这几天忧心忡忡,镜暇的身体一直没好,什么珍贵的药草都用了,始终不见好转,身体每况愈下。

    他翻阅了所用书籍,试了许多方法,却没有一个是有效果的。

    海妖若叶曾经给予镜暇最纯洁的祝福。

    可是祈青梧每次看见她那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开始怀疑,海妖的赐福真的就像是传说中的那样那么灵验吗?

    如果灵验,小姑娘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解释?

    他不想责怪任何人,只是后悔。

    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她参加八荒镜的试炼。

    他们在一个大雾天气离开的,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一离开也不知要多久。

    祈青梧在临走之前见了洛浮尘一面,想问问他有没有找到那位故人。

    洛浮尘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岚霞山的方向笑笑。

    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是祈青梧却感觉到他已经见到了。

    因为了无遗憾,所以愿意再次等候。

    “你不留在这里?”

    祈青梧看着手边的茶盏,抬起头,看见一双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眼睛。

    “不了,镜暇伤的太重。”

    洛浮尘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很难得开怀大笑。

    脸颊两边显露出祈青梧都没有见过的两个小酒窝。

    “撒谎。”

    他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回旋的余地。

    “没有。”祈青梧无奈的解释。

    “你在躲她。”洛浮尘一针见血。

    “你不敢见她。”

    洛浮尘衣服上绣着银色的树枝,覆盖在一层薄薄的雪。

    祈青梧有点好奇,这样少见的纹样有什么含义。

    “你说是就是吧。”祈青梧不想争论。

    洛浮尘喝点分明是茶,可偏偏就像是醉了一样有些不依不饶。

    “阿映好可怜。”他装模作样的叹气,眉眼藏着真心实意的遗憾,“估计又要找一个新徒弟了。”

    “你赶紧走吧,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想见你。”

    被洛浮尘赶出来的祈青梧一头雾水,始终弄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然后闻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是酒。

    “这么会有这样的酒?”像茶水一样。

    “清雪酿,浮生醉。”

    洛浮尘坐在椅子上,月光洋洋洒洒落在他的肩上,发梢上。

    不染一尘的像是天上的谪仙。

    “他还是知道的太少,阿映,你要是看见了他身边的姑娘会不会难过。”

    他扶着下巴,终于像一个少年,肆意张狂,不开心就喝酒发泄,桂花载酒,细数繁华,自在随心。

    “浮生醉他也喝了,你酿的酒他没有喝出来。”

    “这最后一瓶,阿兄就不给他了。”

    他看着祈青梧离开的身影轻笑。

    “到时候求我也没用!”

    说完这句话,他貌似突然又有些难过。

    “到时候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他了……要是以后都不会再心疼他,你就离开吧,找一个风水宝地,有山有水有树有花自由自在的过着自己的日子。”

    “以后都不要再难过了。”

    “阿兄只是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难过了……”

    洛浮尘笑着慢慢枕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了。

    然后就有了,夫子祈淮和夫子的病秧子妹妹祈颂。

    “师父,别睡了,你一个教书的先生不能来的比学生还晚。”

    “真是的,师父你就别教书了,没事不要误人子弟呀。”

    师父自打从洛师伯那里回来,人就有点傻乎乎的。

    竟然一脸认真的问他有没有喝起来像茶水一样的酒……

    这几天下了山更是执着于此,天天喝点烂醉如泥,就是为了能找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朝露宗没有人会酿酒,祈青梧倔强的就跟个木头一样,非要找出来洛浮尘的酒是从哪里来的。

    “祈妹妹,你家哥哥去学堂了没有。”

    镜暇干巴巴笑了一声,“他有点事情,今天可能要耽误一下。”

    扭头,又使劲拉了祈青梧一把,“师父,隔壁赵婶都来问了……”

    “起床了……”

    在镜暇的积极抗争下,祈青梧终于起床吃饭悠悠的去上课了。

    到最后,镜暇一脸愁容,果然上学这件事情无论是被上课的还是去上课的,都不太乐意。

    她看着昨天晚上没有改完的功课,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师父当先生决对会祸害祖国的小红花的。

    她养伤养了小半年,到现在,已经是夏末了,朝露宗没有四季分别,可是人间却一直遵循在四季轮转,万物生息。

    镜暇想起来后院的桑树结了许多果,今天身体还不错,她想着也该让自己有些事做。

    “先生再见!”

    “小虎再见!”

    一放课,这些孩子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喜洋洋的飞了出去。

    迎着落日的霞光踩着没有规律的步点,欢腾又自在。

    这样的日子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到祈青梧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

    或者是说,他生来就应该这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平淡随意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静到一眼可以望到尽头。

    在此刻,祈青梧破天荒的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祈淮,没有责任,没有念想。

    在这个看起来荒芜的小山村让自己的生命变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就像是荒野里久久才降下的甘霖,只要一点点,就能绝处逢生,就能枯木生芽。

    “师父。”

    推门,是镜暇那张甜甜的笑脸。

    “吃不吃桑葚。”

    “树上结了好多,我给邻居都送了点,还酿了桑葚酒,你要不要尝尝。”

    祈青梧看着小姑娘手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刚想摇头,就看见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师父,你就吃一个。”

    “我好不容易摘的,一点都不酸。”

    “尝尝嘛……”

    镜暇不知道那里学来的撒娇招式,祈青梧应对不来,只能咬了一个,随她去了。

    镜暇看着红了耳朵的漂亮师父背影有些慌乱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害羞了。

    哈哈哈,好像有点可爱。

    晚上,天气很凉快,正是适合用功的时候。

    镜暇点上灯,摊开一张地图。

    这个时候,祈青梧在批改那些小家伙的课业,正头疼在呢,没有时间来找她。

    这个时候最适合偷偷摸摸的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拿着毛笔,做好标记。

    祈青梧最近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极好用的药材,费了不少力气,给她炼成药丸,这些日子她的身体明显好了不少,至少不像以前一样死气沉沉的。

    明天书塾放假,师父估计又要出去找药了,难得机会,系统还没有醒,她想趁这个机会去找瑶姬。

    她隔着窗户看着貌似很烦躁的自家美人师父,忍不住笑了。

    院子里月光如水,几盆普通的花草,还有一些随意摆放的大小竹筐,还有那棵老桑树被风拂动的树叶沙沙作响,那是许多人已经见过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常。

    那只总是会迷路的小猫,还有像喝醉酒一样的蝴蝶,傍晚黄昏落下的喧闹,好像每一声都精准的踩在了镜暇的心尖上。

    美好的总是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师父,人间很好。”

    镜暇觉得,她也算是一个走遍山河的人了,却仍然觉得人间值得。

    所以啊,她必须得好好活着。

    不然,师父这个稀碎的结局,还有谁能够改变呢?

    第二天清晨,祈青梧踏着早上的露水悄悄离开了。

    镜暇打着哈欠,慢悠悠的收拾好自己的包裹,在路上没有人的时候锁上大门也跑了。

    深山老林,镜暇不是没有去过。

    但是,这里是妖的地盘。

    镜暇贴着闭气符,也一直用着法术影藏自己的气息,但是,架不住害怕啊……从刚才开始,她这一双的腿就抖的像波浪鼓一样。

    她也不想这么怂,但是这种腿吧,它有自己的意志。,镜暇不好控制它。

    搞不好凭着自己这个倒霉运气,还能遇见现在的妖王燕泽息。

    真要到那个时候,她还是利索一点选择自尽吧,给自己减少一点痛苦,这比什么都强。

    镜暇实在是害怕的厉害,她咽了一口口水,看着阴森森的林子,最终还是选择硬着头皮走进去。

    系统留下地图,好歹还可以用。

    她顺着上面标好的路线,艰难的在一众灌木丛里开道。

    “瑶姬是怎么想的,选这么一个破地方把自己封了。”

    “虫子还这么多。”

    不怪镜暇骂骂咧咧的,只是这地方树木茂盛,根本看不到什么镇压石。

    虽然已经是夏末,但是天气依旧燥热的厉害,眼见着太阳愈升愈高,周围的空气逐渐灼热起来。

    “这得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镜暇擦了脸上的一把汗。

    碧玺剑给师父下个禁制,只要她这边一使用,师父那边就可以收到消息,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了。

    镜暇两只脚丫就像是踩在铁板一样。

    身体也虚浮的厉害,当年体测跑八百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累过。

    “到底是什么个破石头这么难找!”她没忍住,恶狠狠的吐槽了一番。

    然后……

    “哎呀……什么东西竟敢拌我……”镜暇捂着自己被撞的额头,看见自己的脚边有一个及小巧玲珑的石头,造型别致。

    镜暇:……

    怎么说的。

    这位石头兄台是有点反骨在身上的。

    “我可找到你了。”镜暇喘着粗气,原来还想应景的惊喜一下。

    可是,她可悲的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了去惊喜一下子了。

    她要快点,万一真死在这里,凭着系统那没用的样子是不会给自己报工伤的。

    镜暇快速的画好提前不知道练习了多少遍的阵法。

    一时间,光芒绽放。

    原本被法术隐藏的山洞显现出来。

    里面一片漆黑,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这了,镜暇莫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罪人。

    虽然怕,但是镜暇却连犹豫都没有犹豫抬脚就走了进去。

    里面空荡荡的,甚至稀拉拉的还有不少蜘蛛网。

    走到里面,才真正的算是别有洞天。

    到处贴满的符纸,就连洞壁上也画着诡异的符文。

    锁链看似杂乱的交错在一起,洞穴里一些莫名其妙的响声让这个地方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瑶姬。”

    镜暇轻轻开口,声音在洞穴里传着回声,让她有点发怵。

    “怎么来了个不认识的人。”

    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带着一股娇滴滴的慵懒。

    “你应该认识我。”镜暇理直气壮。

    镜暇一脸嫌弃的拍掉自己衣服上的蜘蛛网,笑盈盈地贴好符纸。

    “我认识官野,就凭这一点你也应该认识一下我。”

    镜暇不管其它,“这一世的官野已经死了,他还挺想你的。”

    “你空口白话,就想骗我。”瑶姬听见官野的名字显然情绪上已经出现了巨大的波动,但是还硬撑着装作一脸不在乎的模样。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爱信不信。”

    “官野的衣冠冢在泗水镇的出口,他一直都想找你。”镜暇咬着一支笔,终于画好阵法,懒洋洋的往洞壁上一靠。

    “不过你们两个倒也是好笑,一个是被封印了所以才不得自由,一个是因为病了一生只能困在床榻上,倒是相似。”

    “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的确是个诱惑的诱饵。

    但是,“你凭什么帮我。”

    “当然是有代价的。”镜暇歪头一笑。

    “你也知道我是个短命鬼,我破不了这个封印,但是可以让你附身在其他东西上。”

    “相应的,你要帮我多活几年。”

    瑶姬轻轻笑了笑,“生死离别,人间常态,你这么怕死,是不是还有什么执念?”

    “没有,我就是一个怕死的人啊。”镜暇软乎乎的笑着,谁知道她这个阵法是她翻了多少书才弄出来的?

    高考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努力,要是当时自己这么认真,估计早都成为了清华得不到的学生。

    “除此以外,就是有一个舍不得的人。”镜暇又咳了几声,咳出一滩血,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整个人死气沉重,瑶姬几乎只要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没有说谎,她确实是没有多少天可以活了。

    “反正我无聊的很,答应你去玩玩似乎也不错。”

    镜暇无语住了。

    怎么就这么答应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瑶姬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轻轻笑了一声。

    “你以为谁都能画出这样的符吗?几百年都过去了,你还是唯一一个能顺利找到这个地方的人,如果这一次不答应和你出去,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机会,恐怕就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镜暇:……

    她应不应该说一句这个符只是她照着书上随便画的而已呢!顶多也就是改了一下吧,但是整体上大差不差。怎么通过她这么一说,镜暇甚至是有些自恋的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是蛮厉害的?

    符纸见血生效。

    对了,到底让瑶姬附身在哪里呢。

    碧玺剑好像就不错。

    就这样吧。

    剩下的事情爱怎么样怎么样,她不想再去动脑子了,太累了,浑身都疼的厉害。

    祈青梧回来时,镜暇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昏昏欲睡。

    他嘴角无奈的勾起一个弧度。

    “没心没肺的,身体不好还不知道好好休息。”

    镜暇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她轻轻笑着。

    师父,已经回来了啊。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瑶姬从剑里出来,随意的靠在镜暇的床边,这个人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睡觉,瑶姬刚出来也没有个人陪她说话,实在是无聊极了。

    “镜暇。”

    瑶姬若有所思,“你的身体情况很差呀,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作出来的,天底下能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个样子的,你也是头一个。”

    饶是镜暇已经知道了瑶姬到底生的有多么国色天香有着怎样的惊艳容貌,这还是会忍不住,因为这一张突然凑近的美艳的不可方物的一张脸而感觉到心神荡漾。

    “不然为什么要让你帮我续命?”

    突然,镜暇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你这么大大咧咧的出现,不会被我的师父发现吧?”

    瑶姬勾唇一笑,“放心,他发不现我。”

    “你今天告诉我的可都是实话。”

    镜暇只能在一边强调。

    “所言句句属实,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算了,嘴巴会骗人,可是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镜暇:!

    “你随便探查我的记忆了!”难怪,她就说瑶姬为什么这么轻易的答应了自己。

    “不要生气嘛~”再怎么抑扬顿挫,婉转动听的声音也不足以动摇镜暇的怒气冲天。

    “你至少要告诉我一声啊。”

    “告诉你你会让我查吗?”

    瑶姬眼神流转,一声冷笑都是不屑。

    镜暇:……

    这肯定是不会的。

    镜暇长这么大头一回在不要脸这方面棋逢对手。

    “镜暇,我愿意帮你并不是因为你开的条件有多么诱人,而是因为你之前帮过官野,仅此而已。”

    镜暇不是那种自作多情的人。

    “知道,若不是因为官野我估计在进去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是个尸体了。”

    瑶姬看着没什么反应的镜暇,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这个人要比她想的要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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