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阿音心跳漏跳一拍。

    “你来多久了?”

    顷刻间,她有些心乱如麻的惶惶。薛荔衣什么时候来的?他不会一直站在门外吧,那方才那妇人和她的对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薛荔衣勾唇轻笑,并不回答,只道:“对了,有件事和你说。我找这户人家帮忙,是提前说好了要给人家钱。现在你醒了,钱记得给,我全副身家多少你是知道的,指望我……不大实际。”

    晏阿音预感不好,眼睛睁大:“多少钱?”

    “不多,十两而已。”

    “……”

    十两。

    而已。

    晏阿音想再晕一次。

    薛荔衣含笑睇着她:“我为了救你如此奔波,现在你醒过来了,不会还想让我负责吧?”

    晏阿音一狠心道:“十两就十两,瞧不起谁呢。”

    薛荔衣唇边笑意更浓。

    他打量着她的脸,眸色深了些,忽然道:“淋了一遭雨,病了一场,白了不少啊。”

    晏阿音扭开头,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白了就白了,不行吗?”

    “我以为你刻意把脸抹黑了呢。”

    晏阿音对上他漫不经心的目光,动作愈发不自然,缩进被子里。心中暗道若是否认,反而显得心虚,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没错,我是把脸抹黑了,那又怎样。”

    “为什么呢?”薛荔衣似乎很好奇。

    晏阿音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怕别的姑娘看上我!你满意了吧?”

    薛荔衣忍不住,低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晏阿音小腹还有些疼,怕他看出什么,忙道:“问完了没有,审犯人呢你,赶紧出去。”

    薛荔衣倒也没坚持,转身欲走,离开前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这么对待恩人,忘恩负义,伤煞我心。”

    说完便走了。

    晏阿音从被子里露出半个头,见薛荔衣真的离开了,长舒一口气。

    妇人从隔壁屋子拿了衣裳和月事带,紧赶慢赶回来,差点迎头撞上薛荔衣,讪讪一笑:“公子。”

    薛荔衣看了她手里的东西一眼,步伐微顿,疑惑道:“这是什么?”

    妇人赶紧盖住,呵呵笑说:“小郎君受伤了,这是绑伤处的绷带。”

    “哦。”薛荔衣没多留意,点点头。

    却又思衬,晏阿音什么时候受伤的?他竟未察觉。

    这绷带和他之前见过的,好像也不大一样。

    妇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公子,你们行动不方便,今夜便在我们家休息吧。你若要单独住,我给你把剩下一间收拾出来,只不过那地方很久没清理,简陋了点。”

    薛荔衣随口道:“和她一间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妇人一愣,反应过来红了脸,点头道:“行。”

    “公子,还有一事,你起初说的那银钱……”

    薛荔衣还没说话,豆子叼着饴糖嗒嗒嗒跑过来,举着手上的钱袋兴高采烈说:“娘,大哥哥已经把银子给我了,我去外面买了糖,还剩这么多。”

    妇人拍了下豆子的脑袋:“好你个小子,胆子大了。今天有客人在,之后再收拾你。”

    说完,妇人揣好钱袋,带着手里的衣裳进了晏阿音的屋子。

    豆子站在原地,揉着被打疼的头,懊恼不已。

    薛荔衣嘲笑:“没脑子,买了东西还敢回来炫耀。”

    “我怎么知道,”豆子委屈地嘀咕,“我都把糖纸拆了,总不能不吃呀。”

    “哥哥教你一个道理,听不听?”

    “听!”豆子眼睛亮闪闪的。

    他现在可崇拜这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了,觉得他简直无所不能。

    薛荔衣伸手,揉了一把豆子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笑眯眯道:“做人,要学会什么该藏,什么不该藏。”

    豆子歪着头十分不理解:“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薛荔衣道,“如果你不想被骂,就先把你的糖藏起来,等到你娘心情好了再拿出来。”

    豆子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我懂了!”

    “就是像你一样,把秘密都藏在心里是不是啊?”

    薛荔衣瞥他:“我有什么秘密?”一个破小孩看出来什么了?

    豆子指着不远处那扇门,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道:“你喜欢那个哥哥,你是断袖,但是你不说,这就叫藏!”

    “……”

    薛荔衣脸色一沉,一把薅过他手里咬剩的半块糖,扔进嘴里吃了,绕过他往屋外走。

    “哎哎哎,我的糖我的糖!”豆子惊慌地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薛荔衣停住脚步,嚼着嘴里的饴糖,看着拦在面前气急败坏的小豆丁,没什么表情。

    豆子看着他居然把糖吃完了,哇一声大哭起来。

    “你把我的糖吃了。”

    薛荔衣无情冷笑:“这就是不懂得藏,随便乱说话的后果,现在懂了没?”

    豆子不依,还在嚎叫:“我的糖,我的糖。”

    薛荔衣听得不耐烦,给豆子嘴里塞了个东西,直接把小家伙的嚎啕堵住了。随即他便冷淡地站直身体,绕过豆子走出屋子,身影消失在门口。

    豆子呆住了,停住哭声,把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立即惊喜叫道:“哇,是新的糖哎。”

    这一刻,心目中原本负一百分的大哥哥变成了无所不能的神仙。

    屋内,妇人将干净的衣裳和月事带交给晏阿音:“姑娘,你换上吧。”

    “多谢。”晏阿音笑笑道。

    妇人见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关切嘱咐道:“时辰不早了,今晚好好休息,咱们女人最怕这个,疼起来可真要命。”

    晏阿音颔首:“大娘,答应要给你们的银钱,我之后会……”

    “不用不用,”妇人闻言露出笑容,摆手道,“外面那位公子已经给了,姑娘你不用挂心这个。”

    晏阿音忽然愣住:“什么,薛荔衣付过钱了?”

    他哪来的银子?

    “是啊。”妇人点了点头,过去把窗子关紧。

    妇人临走前嘱咐道:“姑娘,我一会儿再给你送一床被子来,晚上你和那郎君睡觉的时候,可以和他一人一床。”

    说完,妇人也有点不好意思,转头就走。

    晏阿音呆住:“什么?什么睡觉?”

    妇人略赧然道:“那公子说今夜和你一个屋子睡,一会儿估计就来了,你不用担心等久。”

    晏阿音风中凌乱:“一个屋子睡?薛荔衣说的?”

    这名字说的是外面那个公子吧,妇人笑应道:“是啊,那公子想得周到,人又有胆识,姑娘真有眼光。”

    只不过,妇人着实想不明白这姑娘为何要伪装男子。

    恐怕是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吧。

    妇人离开了屋子。

    晏阿音决定之后再找薛荔衣算账。她撑着身体起来,把衣裳换掉,躺回了床上。

    腰好疼……

    跟被碾过一样。

    就在这时,门被叩了几下。

    晏阿音以为是薛荔衣,凶神恶煞道:“别敲了,薛荔衣,我不可能和你睡一个屋子!”

    豆子稚嫩的声音传来:“小哥哥,是我呀。”

    晏阿音一愣,发觉自己误会了,赶忙下床,过去打开门。

    “太好了,门打开了,大哥哥你快进来快进来。”

    没料到豆子立即把薛荔衣往里面拉。

    紧接着,又跑出去,抱着堆叠起来比他还要高的被子,摇摇晃晃地跑回来。

    “来,这是你们的被子。”

    豆子人虽然小,动作却很利落,把被子放到床上,立即嗒嗒嗒跑出屋子,走的时候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小家伙在外面稚声稚气道:“大哥哥,你们两个人睡一张床,不可以打架哦。晚安啦。”

    说完,嗒嗒嗒跑走了。

    房门开着,原地只留下她和薛荔衣两个人。

    “……”

    身旁的颀长身影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晏阿音磨了磨牙,方道:

    “是你教豆子的?”

    居然骗她开门。

    薛荔衣笑了下,“我是这种人吗?”

    不久前是豆子见房门紧闭,自告奋勇给他想办法,他还未拒绝,豆子就把他拉过来了。

    晏阿音扭头:“那个大娘已经给你打扫了一间屋子,薛荔衣,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

    薛荔衣没什么反应,打量半晌她的神情,忽然松散一笑,反客为主。

    “虽然不是我要来,可我已经来了。”

    “现在,我若不走呢?”

    他的话语十分随意,却隐约透出一股强势。

    “我是病人!”晏阿音心乱如麻,试图找理由。

    “嗯。”薛荔衣点头表示他知道,“所以,共住一个房间,不是更方便照顾你这个病人?”

    晏阿音:“……我不需要你照顾。”

    薛荔衣突然缄默下来,眼皮略抬,看向了她。

    晏阿音被他看得愈发不自在:“你看什么?”

    薛荔衣没有说话,半晌,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晏阿音有一闪而过的心虚,不由地往后退,她的身后就是床铺,退无可退,加上身上没力气,晏阿音腿一软,陡然跌坐在床。

    她忙拖过枕头抱在身前。

    “你做什么,我叫人了啊。”

    薛荔衣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好整以暇地靠近她:“晏大夫……”

    晏阿音被他这奇怪的称呼和奇怪的语气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禁不住瑟缩了下。

    薛荔衣从没这样叫过她,突然用这种称呼,肯定没好事。

    薛荔衣的视线在她脸上掠过,抬手,轻轻把她腮边的一缕碎发拂开,继而低声道:“现在怎么要赶我走了?晏大夫似乎忘记了,你在那间破庙里昏迷的时候,是怎么抱着我不撒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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