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冬予来敲车窗玻璃的时候,覃贤已经在车里睡了快二十分钟。

    庭审到一点左右才完,结束后覃贤直接开车回了乌宁。午后两三点,正是容易瞌睡的时间。加上昨晚休息得晚,又起了个大早,覃贤又饿又困,全靠意志力撑到了目的地。

    跟着车载导航到了早上贺冬予下车的地方,覃贤才发现自己选错了终点。

    恰好翁莉芠打了电话进来,说她想去医院看看张阿嬷。覃贤刚开始还能保持清醒和翁莉芠说话,后面逐渐含糊着应答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趴在方向盘上,想着眯一会儿再出发。

    覃贤被敲窗的声音唤醒,看到车窗外的人影便将车窗降下,看到是贺冬予,她先喊了一句:“阿树?”而后又前后看了看车外,眯着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望向贺冬予,问道:“是需要我挪车吗?”

    “怎么在这睡?”

    “才开完庭回来,刚刚太困就眯了会儿,现在准备走了,”覃贤努力睁开眼睛,“你的事情还没办完吗?怎么还在这?”

    “也才办完,”贺冬予双手插兜,“吃午饭了吗?”

    “还没,打算回去随便吃点什么。”覃贤侧身找安全带,顺带瞥到了橘子树下的面馆,她早上走得比较急没仔细看,现在才看清招牌上几个遒劲的大字——有棵树面馆。

    覃贤再看了看路口的路牌,她记得姜妮娜提过,老城区的云春巷有家老面馆叫有棵树,老板做的面是一绝。之前姜妮娜和朋友来吃面,还排了许久的队。

    贺冬予顺着覃贤的视线转身看了眼面馆,阳光有点刺眼,他抬头遮了遮太阳,随后问道:“要不去吃碗面再走?”

    “听说去那吃面的人很多,会不会等很久?”

    “现在人应该不多,面馆老板我认识,实在不行,我让张叔给我们开小灶。”

    “会不会不太好,”覃贤已经将拉安全带的手收了回去,“我才说了自己是文明的成年人来着。”

    “张叔很久没进后厨了,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去帮会儿忙,我们这顶多算行使点特权?”贺冬予转身背对着太阳,“走吧,也不枉我下来晒这么久,给他拉点业绩回去。”

    覃贤才意识到贺冬予一直在车外晒着,也没再多说,拿好东西便下了车。两人撑一把遮阳伞往上走,就看到在面馆门前阴凉处坐着一个人。

    覃贤二人还没走到跟前,那人就已经站起来,对着贺冬予说道:“我就说你今天好歹吃碗面再回去,装修公司的车走了那么久没见你来,还以为你也走了呢。”

    这应该就是贺冬予说的张叔了。

    “外面这么热,怎么不进去坐。”贺冬予迈上台阶,随后又向张叔介绍覃贤:“去给你揽了新顾客,这是覃贤,和李南林一个所的。”

    覃贤向张叔打招呼,二人随即被他迎进了屋。现下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店里的客人依旧很多,张叔在临窗庇荫的地方给贺冬予留了位置。

    张叔提前单独煨着汤底,两人落座没多久,面就上了桌。张叔和贺冬予说了两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两人吃着面,相对无言。

    “对了,”覃贤想起翁莉芠打的电话,抬头向贺冬予问道,“张阿嬷情况怎么样了,小翁想去医院看一下她,我们现在去合适吗?”

    “她刚入院,做的检查和治疗比较多,你们可以晚几天过去,”贺冬予想了想,又说,“我到时候去了解一下情况,方便去了再通知你?”

    “行,我和小翁说一声,”覃贤拿过一边的手机给翁莉芠发消息,“幸好问了你,不然下午去了耽误人家检查。”

    “那你等会儿回律所?”

    “不了,”覃贤摇摇头,将手机放到一旁,“我今天已经下班了。你呢?要回医院吗?”

    “不回,安排着等会儿去看下家具。”贺冬予看了一眼店外的橘子树。

    “家具?”

    “嗯哼,准备把这边的老房子重装一下,再换些新的家具,”贺冬予指了指坡道对面的房子,“不过我对这方面也不太了解,就先去看看情况。”

    覃贤顺着贺冬予指的方向,看向对面的老建筑,后对贺冬予说:“我之前和师兄代理过一家家居中心的案子,应该找得到靠谱的专业人士,我帮你问问。”

    等对方接电话期间,覃贤问道:“你没和师兄说装修房子的事吗,他应该也还有那边的联系方式吧。”

    “我还没和他说要搬回来住的事情。”

    覃贤“哦”了一声,家居中心的人接了电话,她便没再和贺冬予搭话。等覃贤打完电话,贺冬予也停了筷子,扯了两张面巾纸递给覃贤。

    覃贤边接过纸巾边说:“已经联系好了,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一趟。”

    “你不回家休息吗?看你今天蛮累的。”

    “车上那十几分钟已经够续命了。”

    “刚才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快回去休息。”

    “就当是还你请的这碗面好了,刚好想起我也要去一趟。”

    “一碗面哪需要你这么大动干戈。”

    刚好张叔从两人桌旁经过,覃贤把他叫住就开始告状:“张叔,贺冬予贬低你的面呢。”引得张叔逮着贺冬予就是一顿教训,最终以贺冬予同意两人一起去结束。

    等日头不那么晒了,两人和张叔打完招呼,便一齐去了家居中心。

    和贺冬予一起逛了许久,趁着他和工作人员看橱柜的间隙,覃贤溜到了沙发区。

    前排展示区的一组沙发与覃贤家的看上去相差无异,坐下去的感受却是天壤之别。覃贤一个仰卧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就着直愣愣躺下的姿势给自己来了张自拍后,把照片发给宋希子,并问了句“怎么样?”。

    沙发不知是什么材质,摸着就很舒服。覃贤看着展示区上方的吊灯,一边摩挲着身下的半边沙发,一边等宋希子的信息。

    不一会儿,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覃贤以为是宋希子回了消息,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你奶奶住院了,说是要见你给你点东西,你有空来中心医院一趟。

    是林正新发来的消息。

    覃贤盯着短短几句话读了几遍,而后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盯着头上的吊灯发呆。

    宋希子还没回消息。应该是在上课。

    不知过了多久,覃贤快在沙发上睡着了,贺冬予比宋希子的信息先到达了沙发展示区。

    “就说让你回去休息吧。”贺冬予在离覃贤不远处坐下,覃贤感受到旁边的沙发随着他躺下而陷下去一部分。

    “我在这试沙发呢。”覃贤撑着沙发起身,侧身扶在靠背上,“替你试过了,很不错。”

    “确实不错,刚才从那边过来就一眼看中了这组。”贺冬予学着覃贤方才的姿势躺下,“不过沙发已经选好了。”

    “选好了?”

    “嗯哼,就那边那组红木的,一看就是我爸喜欢的,”贺冬予朝两人身后指了指,“也比较适合我家那老房子装修风格。”

    “属实是有缘无分了。”覃贤趴在靠背上看着那组红木沙发幽幽说道。

    “舍得把那磨刀石换掉了?”宋希子回了消息。

    覃贤回身坐正,想了想回道:“没呢,就刚好路过,给你过过眼瘾。”

    “谢谢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敷衍我。”宋希子随后发来一个白眼的表情。

    覃贤还没把手机放下,宋希子就又发来了信息:“小道消息,颐海好像在筹备举办首届风筝博览会,到时候你来玩?”

    “什么时候?”

    “大约在冬季?”

    “谁大冬天的放风筝?”覃贤觉得宋希子这小道消息有点没谱,“还有,什么活动能从室外温度三四十度筹备到零下去啊?”

    “你懂什么叫博览会。首届。当让要从长计议了。”宋希子发来一个博学的表情,又问道:“你到底来不来?”

    “到时候要是没有风筝,我会直接把红珊瑚民宿的大门干碎。”

    “切莫伤及无辜。”宋希子赶紧回道。

    覃贤没再回复,起身和贺冬予一起离开了展示区,留那沙发独自在吊灯下等待下一个在它面前停下的人。

    张阿嬷入院快一周多了,贺冬予才和覃贤联系,此时已是九月上旬。

    覃贤和翁莉芠挑了个工作日的上午,趁着午饭前买了些礼物一起去了中心医院。除了张阿嬷和她女儿,张阿嬷的孙子也在病房,说是专门等翁莉芠过来给她道歉的。

    覃贤一行人去凌水村宣讲的那天,男孩只是想收一些不要的废纸和材料去换钱,又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将东西拿走,便趁散场躲进了礼堂的废弃办公室,准备等大家都离开了再出来。而翁莉芠进办公室后直接锁了门,他便没再找着机会出去,并不是有意躲在柜子里偷看。

    张阿嬷的女儿一边给覃贤二人解释,一边拉过男孩给翁莉芠道歉。男孩站在姑姑身后,别扭地被拉到人前,他依旧低着头,对着翁莉芠说了声“对不起”。

    了解了事情始末的翁莉芠忙说是自己的原因,是她情急之下冤枉了人家。在翁莉芠和张阿嬷女儿推辞之间,覃贤不得不出来打圆场,此次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覃贤二人没在病房多呆,她们和张阿嬷寒暄了几句,便一齐离开了。

    翁莉芠一脸挫败地走出病房,覃贤揽过她的肩膀问道:“人也看过了,我们翁大律师怎么还不开心了?”

    “小覃姐,你就不要打趣我了,”翁莉芠,脸上一副皱皱巴巴的表情,“如果当时没打翻杯子就好了,或者我忍一忍不去换裙子就没事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两人顺着住院楼前的长廊往出口走,覃贤挥着袖口散了的绑带说道,“你只要知道自己没有做错就好,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保护自己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我没错,那个男孩也没错,但这件事情直接害的人家阿嬷住了院,就会让我感觉是自己的问题,可我也很委屈啊。”

    “这个嘛,只能等时间慢慢帮你消化啦,可能过段时间你烦恼的就是其他事情了,”覃贤接着说道,“总会发生一些在我们控制之外的事情,你能做的是只有保持你至善的品性,然后——”

    “然后什么?”翁莉芠转过头去看覃贤。

    “然后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尽力去抓住那个被打翻的杯子,”覃贤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抓不住也是ok的,尽力了就好。”

    “好,可我不能保证我现在就能开心起来。”翁莉芠看向覃贤,脸上依旧是一副懊恼的表情。

    “好~慢慢来,”覃贤顺手揉揉翁莉芠的头发,翁莉芠的兴致依旧不高,她话锋一转,说道,“那有棵桂花树。”

    翁莉芠循着覃贤指的方向望去,两人面前不远处立着一棵桂花树,树上依稀点缀着几个小黄点。翁莉芠用力嗅了嗅,空气中还没有桂花的香气。

    “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看到你家小区后面有一片桂花树林。”覃贤计上心来,眯了眯眼问翁莉芠。

    “嗯,再过几天估计也快开花了。”翁莉芠答道。

    “要不我们打个赌,我赌林子里的桂花已经开了。”覃贤双手环胸,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离开花还有一段时间呢,你怎么这么肯定?”翁莉芠随后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今天早上来接我的时候看到的。”

    “我可是在距离你家好几条街外接的你,上哪去看你家小区的树开花没。”

    “那——那赌什么?”

    “要是没开的话,你就给我带律所楼下冰室的桂花酿,要是真的开了,我就给你带?”

    “小覃姐,你是不是说反了?”

    “输的人需要安慰嘛。”覃贤拍拍翁莉芠的肩膀。

    “行,我现在就回家,等着下午我给你带的桂花酿吧。”

    “也不用这么着急,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了,你去找贺医生吧,”翁莉芠边和覃贤告别边从她身边跑开,“小覃姐,我先走啦,拜拜。”还未等覃贤反应,翁莉芠已经消失在了长廊的出口处。

    “到底还是个小孩,”覃贤在原地不禁失笑,自言自语道,“我去哪找什么贺医生。”

    “几天不见,已经沦落到连小孩的桂花酿也要骗了?”身后响起了贺冬予熟悉的声音。覃贤转身,贺冬予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虽然自己也没干什么坏事,但覃贤总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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