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再耽搁下去,就得在路上过年了。经过半个多月的养身调息,名药滋补,拾月的身子在稳步恢复中,李琮栖便就定下了归京时间。

    千里之途,遥遥路远,他会伴在她的身边,看顾好她,带她回京一起过年。

    归京的前一日,姜婈才走出自己的屋子。承王并未禁其足,是她自己心忧不愿出门。

    乍然入晏,这能算是她的家吗?

    在昭国生活了十六年,于晏国这边,姜婈完全陌生。此番归来,非名正言顺,这月苑内闲杂人等众多,她不欲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遂便窝在屋内誊写女四书,抄佛经,一连写了半月有余。

    佛经是送给她的皇族长辈的,女四书则是为自己抄的。她没有遵循女诫的教诲,不仅罔顾礼法婚前脱逃,还陷皇家颜面于不顾,并舍弃了生身之父,一走了之。

    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父亲,都是未知。

    姜婈有悔,心内亦有不安。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安心在晏国待下去。为了生活得顺意些,还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谋取她的母亲没有享尽的尊荣和富贵。她要比在昭国当郡主时过得更好,才不枉走这一遭。

    看到拾月的时候,姜婈没有认出来。当时在山上寺庙里,冯嬷嬷早已为她置好着装,收拾了行囊,她根本没有看到是谁来替代她的。

    是以,初次走出房门来到月苑院中,见到表兄身畔的那位被红色斗篷包裹着的高挑女子时,她还纳闷儿地问嬷嬷:“那是谁啊?”

    冯老嬷嬷朝那边瞟了一眼,道:“一个使唤丫头罢了。”

    “使唤丫头?”姜婈不解。

    她这位在晏国地位超然高高在上的表兄,会同一个使唤丫头一道玩耍?

    拾月外伤好了些,便嫌屋子里头烦闷,硬要出来透气。

    时已入冬,南地不比北境严寒,却是冷风飕飕,阵阵刺骨阴气。李琮栖怕她冻着,给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好几件厚衣裳。

    失忆后的拾月,不仅性情大改,着装的喜好变了,竟还在意起了自己的妆容。

    话说起来,这都要怪白娣。他躲在外面几天,不敢面对拾月,得到拾月醒来并且失忆的消息后,才火速赶来月苑探望。

    拾月见到明艳的大美人,顿时心生好感,对她头上的钗环首饰亦是感到好奇。白娣见状,连连示好。他手也是巧,当即就给这失忆的小女娃弄了个全套的妆容。

    看着镜中的花颜月貌,倾国姝色,白娣洋洋得意地问身后的李琮栖:“王爷可还满意?”

    李琮栖不置可否,走上前去扒拉开白娣,双手虚虚搭在拾月的肩上,温声问道:“皎皎喜欢么?”

    拾月点头,发间的步摇跟着一晃一晃的,像极了她如今活泼伶俐的性子。

    李琮栖见她这样开怀,便对白娣道:“你就留下罢,伺候皎皎姑娘梳妆。”

    “诶!”白娣骤然间眉飞色舞,“那更衣……”

    “更衣,自有人帮着打理。”

    “?”

    白娣虽有段日子没来这边,却也打听过这里的事。她知晓了拾月的伤情,亦听说了拾月的特殊身份,就是十年前他跟承王在一念之善下救护的小女孩。

    巧合让他感慨命运的神奇,不过更让白娣震惊的是,承王遣走了丫鬟侍婢,亲自照看拾月。

    这些消息,是拾月被救回那日有人跟他汇报过一次,在拾月醒来的当日,又报了一回。

    知她醒了,白娣暂且放下心来,便就没再打听。前面两次是关心,之后若再探听,倒像是在监视了。所以,白娣的信息还停留在,李琮栖亲自给拾月沐浴更衣那里。

    李琮栖扫了白娣一眼,白娣彻底闭嘴。

    其实李琮栖也就在拾月刚回到月苑的时候,为她沐洗过一次。那会儿他是想亲自看一看她的伤情,也怕丫鬟婆子不懂,上手没个轻重。其次,是想要赶走林云瑶。

    照料拾月,没人比林云瑶更适合,李琮栖心里清楚。但那又怎样,林云瑶对拾月是真心的,他亦然,并且他能够给拾月,林云瑶给不了的东西。所以,理应他来全权负责照料拾月,就不需要林云瑶了。

    那次沐浴之后,李琮栖便在月苑里挑了个老实的丫头,来伺候拾月。他也日日陪着她,既是监督丫鬟,同时也在教她说话。

    拾月以前从未开口讲过话,失忆后从新来过,不异于牙牙稚童,有些话需要人指引才能道得出口,李琮栖便充当了她的老师。

    纵使失去了记忆,拾月也是聪明的。短短半月,已与正常人无异。不过嗓音还有些喑哑,语速稍慢些。这是十数年闭口不言导致的,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拾月讲起话来糯糯嗲嗲的,李琮栖感觉非常受用。尤其她张口闭口“哥哥……哥哥”的,他听了,只想对她百依百顺。

    这不,昨日听见他跟叶飞惊商量归京事宜,知道有人骑马有人乘车,她便提出也要骑马。

    今日一早起来,就开始折腾,盛装打扮后,就要出来跑马。

    她身子渐好,且多日未曾出门,李琮栖不好惹她不开心,便吩咐叶飞惊找来了匹小母马,让她在院子里头骑一骑。

    拾月嘴上嚷嚷着要骑马,实际上真正见到马匹后,就吓得不敢上前,拉扯着李琮栖的胳膊,怯生生地道:“哥哥……”

    “……我不敢上去。”

    出现在姜婈面前的,便是这幅光景。

    难道真如冯嬷嬷所言,这个女子,只是个使唤丫头吗?

    “不对吧?”姜婈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儿。她质疑起了自己最亲近信任的嬷嬷的判断。

    见姜婈真的不懂,冯嬷嬷便道:“不过一个下人,姑娘不必放在眼里。”

    “为什么这么说?”

    “姑娘可曾听过,承王是否婚配?”

    冯嬷嬷是禹贤公主的乳娘,终生混迹于皇宫和深宅大院,是以老于世故,颇为审慎。为了小主人的安危,一直谨记不可暴露她的身份。自打来了晏国之后,便一直称呼姜婈为姑娘。

    “应是没有。”姜婈答。

    “那就对了!”冯嬷嬷半眯着豆角眼,精光陡现,看向拾月,轻蔑地道:“王爷不曾娶亲,两人却耍在一处,她还能是什么?”

    冯嬷嬷年轻时候伺候公主,中年之后伺候郡主,两位主子皆系嫡出。是以在她心中,嫡庶之分泾渭分明。纵使己身为奴仆,也瞧之不起庶身的主子。

    “……”

    姜婈反应了片刻,缓缓点头,心下了然。

    “那看来,表兄该是挺喜欢她的。”

    “呵……”冯嬷嬷讪笑了声,“姑娘不知,她便是去昭国替代你的那位。”

    “啊,是她!”

    她还活着!还能回来?

    这是姜婈没有想到的。

    叶飞惊也在一旁看着,小母马就是他给挑的。他知道近来承王日日跟拾月处在一起,叶飞惊有怀疑过,拾月是不是装的。

    不过看着马背上红衣女子放肆的样子,他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

    “哥哥,你牵好喽!”

    “别让我摔下来!”

    “我害怕…”

    “你让它稳一些!”

    絮絮叨叨的,胆敢支使承王给她牵马。这可不是从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小哑巴能做出来的事儿。

    即便被个通房丫头支使,李琮栖面上也无任何不愿。还时时眼波流转面带笑意,与姜婈所见的威严矜重的样子大不相同。

    不过眼前这幅景象,姜婈倒不陌生。在昭国的寿王府里,她的家中,姜婈有无数次目睹过类似这样的亲热的场面。主角便是她的父亲和府内的各种娇娘美妾。

    面前郎情妾意颇为养眼的一对,勾起了姜婈不好的回忆。她冷笑了一声,即转身往回走去。

    路上,还碰着了两个下人。年纪大些的那个催促着年纪较轻的,说道:“快把参汤给王爷送去!这男人啊,真是不能缺了女人。我看主子最近是愈发的丰神俊朗容光焕发啦!”

    冯嬷嬷扭头瞪了二人一眼,嗤道:“什么东西!”

    直至动身回京那日,云瑶才再见着拾月。而温长纾和李晌,是自打在南昭京都外面分开后,时隔一月有余,才再次看见这个如今已经改头换面的女子。

    又是一件红艳艳的绣金斗篷,兜帽周围镶缝着白色的细软鹤羽,包裹着一张被精细描画过的秾颜媚色。

    李琮栖是不觉得拾月上妆之后有多大变化。在他眼里,自第一次见面起,拾月就是顶好颜色的。

    但是叶飞惊则不这样认为。

    看见拾月盛装出行的模样,叶飞惊连连发出感慨。

    “之前还以为她只是长得挺不错,现在看,与晏京第一美人也只是差在妆容打扮上了!”

    未免自己说得太过,他看向不远处的白娣,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知白娣擅描妆,拾月带给他的惊艳有几分妆容打扮的功劳,叶飞惊分析不出来。

    白娣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懂个屁!”

    叶飞惊:“?!”

    虽然衣装华贵,容颜绝色,并与承王同乘一车。但落在真正的皇亲贵戚眼里,却是愈加的可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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