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位置在整个剧院是最佳观赏地,俯瞰舞台,灯光与音响环绕,如同置身喧闹的歌舞世界。

    演出过半,故事中的天之骄子男主,成年后接连被身边人背叛和抛弃,颓废丧志,舞台一片漆黑,只有男演员在一束追光中独舞。

    低沉的音乐声中,花沁心里堵得难受,挺直的身体重重往沙发后背一靠。

    音乐剧很精彩,但她看得并不专注,黑暗和巨大的音乐声好像很容易让人思绪纷飞,她一晚上脑子都是乱乱的。

    宋潇雨侧头看她,“怎么了?”

    花沁摇摇头,她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舒服,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安静地叹了一口气。

    看音乐剧的时候她一直在走神,回想刚才推开宋潇雨的事。

    花沁不禁吓,突如其来的黑暗和爆炸性的音乐声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缩进宋潇雨颈窝,但当那股熟悉的木质柑橘气味侵入鼻息,花沁第一反应竟然是推开他。

    她手劲大,宋潇雨被她推得身子都歪了。

    两人因为这一推呆愣着对视好久,花沁眼看宋潇雨的眼神从惊讶到迷茫再到失落,自己的心情也随之从呆滞到尴尬再到不安。

    她不是故意的,但推他的那一下的确是自己下意识行为,而下意识行为常常反映一个人最真实的情感态度,花沁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内心是不是在排斥宋潇雨。

    宋潇雨可能也感受到了,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才摸摸后勃颈,笑着告诉她音乐剧开始了。

    后来两人几乎零交流,安静看音乐剧。花沁端坐着,时不时偷偷看宋潇雨,他的背一直保持微佝状态,视线也一直停留在舞台上,浅色瞳孔跟随舞台灯光变换色彩。

    他安静的样子让花沁越来越不安,甚至还生出一股浓浓的罪恶感,好像这回真伤到他了。

    想到这里,花沁心里一抽一抽的,仿佛共情了他的情绪。

    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宋潇雨。”

    宋潇雨转头,半张脸浸在红蓝色的灯光中。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等她说话。

    被他看得有些发慌,花沁舔舔嘴唇,说:“今天你说喜欢我这件事,对我来说有点突然,认真想了一下,在我看来我们其实不太配,虽然你说不用我担心,但很多事情不能只谈感情,还有很多现实的事,如果这份感情对你对我都是麻烦,那不如不发生的比较好。”

    宋潇雨脸上色彩浓郁,光影交替变换着,喉结处的阴影上下一动:

    “所以你要拒绝我吗?”

    花沁咬了咬唇,纠结怎么答他。

    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今天答应的能不能先不算数,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嗯……是有点。”

    宋潇雨垂眸,脸颊落下一片阴影,自嘲似的轻轻哼笑一声:“对不起,是我太急了。”

    说完,他转头面向落地窗继续看音乐剧,声音淡淡道:“先看演出吧。”

    随着灯光色彩逐渐明亮,音乐声变得轻快,男主角重寻意志,领着新的伙伴们起舞,在极具感染力的歌舞中,剧情来到了高潮。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灯光闪动中宋潇雨忽然转头,清亮的眼睛微微弯着。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景扬。”

    “嗯?”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花沁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眉毛。

    宋潇雨往后靠向沙发,视线重新落回舞台上,此时剧情进入到感情部分,男主角正和女朋友一起看烟花。

    他声音很低也很平静:“认识他是在一个学生音乐节上,他各项水平和表现力都很强,在舞台上我第一次感觉到差距,后来接触下来,发现他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家世好、人也努力有天赋,他每一扇窗都是打开的,我更加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小时候还犟,我每天苦练吉他,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够超过他,”

    宋潇雨笑,转头问花沁:“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心眼?”

    花沁摇摇头,表示不会:“如果他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完美,是人都会羡慕,毕竟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嗯,所以我羡慕他,他与生俱来很多我必须努力才能拥有的东西。”

    他语气淡淡的,花沁却从声音中听出一丝解嘲,宋潇雨总是一副骄傲孔雀的样子,看不出来他竟也有羡慕别人的时候。

    不过仔细想想,他从小失去双亲寄人篱下,生活颠沛流离,生活和生存只能依靠自己,会羡慕他人也不奇怪,花沁是了解这种滋味的。

    不想氛围太低落,花沁安慰他:“别这么想,人要知足常乐,你现在所拥有的已经超过了很多人。”

    “不够。”宋潇雨立刻反驳,接着短促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贪心了,但我觉得有些东西应该是我能拥有的。”

    “……比如说?”

    “爱情。”

    “……”

    听到他郑重其事地把这两个字说出来,花沁觉得有点无语又好笑,因为在花沁的观念里,爱情似乎并没有到非有不可的地步。

    宋潇雨脸上波澜不惊,“他女朋友是素人,是他的高中同学,和我们都认识,前几年把景扬甩了,我们都以为他们就此结束,没想到还真被这小子追回来了。”

    他侧眸看了眼花沁,煞有介事地叹气:“老天爷真偏爱他。”

    花沁耸耸肩:“你只看到了结果,没看到过程,说不定追的过程很辛苦,只能算是努力的回报,不能算老天爷偏爱。”

    “至少现在和好了。”宋潇雨平淡一笑:“努力有回报就是偏爱。”

    花沁略微点头,应声:“也是,很多人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更何况失而复得还是人生一大幸事,老天爷可能真的蛮偏爱他吧。”

    “嗯。”

    宋潇雨没说话,头靠在沙发上垂眼看她,他的眼睛又湿又亮,不同于之前刻意的委屈,现在的他多了几分荏弱,像温室里的花,稍稍用力就会折。

    花沁忍不住调侃:“嫉妒?”

    “嗯,嫉妒。”宋潇雨毫不掩饰地点头,“就连今天听到你说你喜欢他,我都很嫉妒。”

    这种话被他轻飘飘地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说的喜欢又不是那种喜欢。”花沁解释。

    “我知道,那也足以让我嫉妒。”

    “……”

    花沁不接话了,再说下去又得绕回情感话题。

    宋潇雨也没继续说下去,目光重新望向舞台。

    他的心意花沁是知道的,只不过她还没做好接受的准备,她又开始在心里列数和宋潇雨在一起的各种优缺点和需要面对的事,想来想去都是那一些,突然感慨,她何时变成了如此拧巴的人。

    想着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舞台音乐声很响,但这口叹气声还是被宋潇雨听到了,长长密密的睫毛缓缓扇动两下,转头对花沁说:“花沁,我是不想放弃你,但是我也不想给你压力,你可以慢慢考虑,期间如果我哪里没做好让你觉得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花沁下意识点头,又摇头。

    她也说不上来哪点让她不舒服,或许是这一整件事都让她感觉不舒服,但是她清楚,这压力与其说是他给的,倒不如说是她自己内耗出来的。

    想了想,对宋潇雨说:“你还是变回原来那样吧,我比较习惯你那样。”

    原来那样?宋潇雨眨眨眼,认真回忆了一下以前是如何与她相处的,对比一下今天的行为举止,他好像领悟到什么,于是问花沁:

    “是不是因为没有边界感让你感觉不舒服?”

    “是吧……”花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今天宋潇雨的行为的确是有点过于主动。

    她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抬起眼睛看到宋潇雨那双纯净的眸子,一脸无辜样,又不忍心说了,舔舔嘴唇补充道:“我觉得现阶段还是保持点边界感比较好,比如你刚才好好和我说话,我就觉得很舒服。”

    得到宽慰后,宋潇雨开心了些,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好,我改。”

    音乐剧到了尾声,演职人员在悠扬的音乐声中谢幕,男主角背着一把磨砂黑吉他站在舞台前,用丝滑的吉他声向全场观众致谢。

    花沁一眼就看到那把吉他,磨砂黑的质感,在舞台灯光下显现出奇幻的金属色,不自觉感叹:“那把吉他好特别。”

    “哦?”

    “蛮酷的,感觉和景扬挺搭。”

    “那和我搭么?”

    “你?”花沁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想象宋潇雨弹吉他的样子。

    总是听说宋潇雨吉他弹得厉害,但从来没见他弹过,就连网络上的视频也很少,她有点想象不出来,

    这时,她脑子忽然里蹦出“蓝色阴雨”四个字,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潇雨,说:“我觉得你比较适合蓝色。”

    “好,那我回去把它喷成蓝色。”

    “嗯?”

    “那把吉他是我的。”

    “那怎么……?”花沁看了看那把吉他,又看了看宋潇雨,忽然想起他的车子也是磨砂黑,瞬间明白了,他喜欢的风格还挺统一。

    宋潇雨解释:“景扬的吉他落在江陵机场了,碰巧演出在南城,就来找我借。”

    “还有这种遭遇。”

    花沁笑笑,又看了一眼那把吉他,磨砂黑色从某种角度来说还挺配他的,不知怎么形容,大概是华丽又低调?和他的人一样,表面调皮骄傲,骨子里却透露着一股沉稳调子。

    她摇摇头,对宋潇雨说:“不用因为我的话把吉他换成蓝色,你有你的格调,因为我的话而改变就不是你了。”

    宋潇雨一怔,目光盯着花沁好像出了神,半晌才点头说了声:“好。”

    演出正式结束,灯亮起,包厢内一切乍然暴露,气氛开始悄悄改变。

    宋潇雨适时站起身,说:“介意跟我去后台取一下我的吉他吗?”

    花沁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已是9点半,有点晚了,不知道张香茹他们泡澡泡好没,好了的话一家人兴许能一起回去。

    看出她的想法,宋潇雨莞尔:“放心,我会送你回去,叔叔阿姨那边我已经让阿元送他们回去了。”

    “这么晚会不会有点麻烦?”

    花沁想说这么晚了,他要送她回去,一来一回得花不少时间。

    宋潇雨:“不会。”

    “要不我今晚住南城吧,明天我自己回去。”

    “行。”

    宋潇雨点头,眉梢微微扬起:“要不你住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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