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没想到你倒是先行一步来到此处,不会是早就跟踪我们吧?”走至离义庄不远的青石路旁,竟与钟铭不期而遇。祝学清挑了挑眉,上扬着嗓音将他唤住,云莱倒是一脸不在意的姿态,几人停驻在义庄门外。

    “你也想做支线任务吧,我们要不要合作,先交换一下信息?”比起祝学清这个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青年,她反而觉得一直冷着脸的钟铭更可靠些,便主动邀请。

    眼前人也不接祝学清的话,沉默几秒:“我仅知晓祭品内容和到这里能找到它们,其它的暂时也没有头绪。”

    “那就是和我们一样的进度,真的没有其它新线索了吗,反正都是合作,就别藏着掖着了嘛。”祝学清很是自来熟地收起纸扇想要去揽他的肩,却被他虚虚躲开,嗓音更冷了几分:

    “我不喜欢过于热情的人,会让我觉得是另有所图。”

    被躲开的青年也不恼,反而是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冤枉呀大哥,我可是一心一意想着完成任务早点离开的。”

    云莱本来只是在旁观,可听到钟铭这句似乎意有所指的话之后,眸光闪烁了几分,停留在他身上,恰巧与他对上视线。

    几人来这里是办正事的,也不打算闲聊,直接推门而入,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的装修不算简陋,只是虽有露天的院落,日光却很昏暗,一排排整齐的棺木停放在空旷地里,上面涂满不知名的暗红液体,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笃笃笃——”

    硬物敲响石板的声响在此时此景中显得格外诡异,云莱下意识回头,发现一位戴着黑帽,头发花白的老妪正杵着根类似盲杖的木棍朝他们走来。

    “你们是何人?”老妪双目紧闭,牙齿已掉落大半,她紧握着木棍谨慎地发问。祝学清好奇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发现她似乎真的看不见,才礼貌地表明来意。

    “是从县衙来的?把你们的身份证明给老婆子看看。”

    待她颤抖着手将几人的令牌里里外外摸索一遍,终于确认他们的身份后,语气也变得稍微恭敬些:“几位大人,今年举行祠礼的日子将近,只是我还没能将祭品准备齐全,请你们先去取已备好之物,剩余的需要你们自行想办法。”

    祝学清用扇柄敲了敲脑袋,无奈地叹气:“果然不是那么简单呀。”

    云莱也不挑,反正祭品能拿多少是多少,跟着老妪穿过长满湿滑青苔的小路,走到一间虚掩着门的屋子前。

    “东西就放在里面,各位请自便,等会离开时记得把门关上。”老妪并不打算随同他们进去,正准备转身离去,祝学清却拦住她的路。

    “老人家,您还没告诉我们,剩余的祭品需要从哪里去找呢。”

    老妪手里的长棍顿住,抬起头幽幽“望”向祝学清,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被这个并未睁开眼的老人看得透彻。

    “五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童男童女,如今还差一男一女,老婆子已爱莫能助。”

    话音落下,她便无言离去。云莱皱着眉打开房门,里面看起来很简洁,没有多余的物件。

    木床上摆放着几具被灰白尸布覆盖了面容的尸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浮夸的熏香味,似是要将血腥气掩住。

    烛光摇曳,一个黑色的木盒静静躺在尽头的案台上,祝学清原本还在门口探头打量着屋内的环境,见钟铭与云莱都走了进去,也没发现什么蹊跷,就绕开那些尸体,随他们一同走到案台边。

    居然相安无事,很顺利就拿到了祭品。钟铭打开盒子,一股混杂了酸臭与腥味的恶臭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东西,胃里便已翻江倒海。

    旁边两人也是这种感觉,待终于按捺下作呕的冲动,发现盒子里的东西被血色黏稠的腐肉铺满,像是有生命般正在不断蠕动着。

    云莱捏着鼻子细细辨认,认清这大概是人皮符、尸油烛与眼球铃,五样祭品其中的三样。

    “这些不会都是那老人用孩童的尸身来制作的吧?”祝学清嫌恶地看了眼这些诡异的物件,关上木盒后把它拿起,准备离开这里。

    可惜自盒子被合上那一瞬,四周的静谧已不复存在。墙壁、房梁与地面骤然伸出无数只青色鬼手,期间夹杂着孩子哀切的哭闹声,三人四处闪避,尽量避免被鬼手抓到。

    果然能拿到祭品是一回事,能不能顺利踏出义庄的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在阻挡我们将木盒拿走。”钟铭身材魁梧,在屋里活动不利索,身上已有几道泛出黑气的伤痕,余光看见床上露在外面的尸体手脚似乎蠢蠢欲动,下一刻,云莱带着他一同破门而出。

    失去眼球的女童动作迟缓地坐直身子,空洞的眼眶渗着血,而身旁那具几乎与她同时自床上而起的尸体,是个身上被剥落大片皮肉的男童。

    他们阴恻恻地笑着,准备和几人纠缠到底。

    祝学清依旧抱着木盒紧跟在云莱与钟铭身后,气喘吁吁着大叫:

    “你们不会是想将我抛下吧,说好的一起合作呢?!”

    孩子的吵闹声仿佛将整座义庄都裹住,钟铭和云莱东躲西绕,暂时藏匿在一间柴房里,身后的祝学清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云莱想起刚才逃跑时,钟铭居然还能抽空问她当初接到的支线任务是什么,当时指尖在他背脊上随意比划几下后,他突然放松了下来,直到两人躲进这里。

    “说吧,你是不是还藏着什么没说?”她扭动着酸痛的手腕,不客气地直接发问。

    钟铭站在一堆干枯的木柴旁,神色依旧警惕地看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却是不赞同的眼神:“随意将任务内容告知别人,这是新人才会犯的错误吧。”

    云莱用长指戳了戳他胳膊上硬梆梆的肌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哪怕任务是与你的对立也无所谓,反正……”

    她嘴角的弧度上扬几分,笑得很张扬,“我又不是打不过你,你与我对上胜算估计都不算大。”

    收回手指后,她靠在墙边:“不过听你这说法,我们的支线任务并非都是一致的?”

    钟铭淡淡抬眸:“今早知道那三个任务者死讯后,我是第一个到的,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任务的纸条,然后才发现,礼房的任务有异。”

    “我与你的支线任务都是承办祠礼,而那个死去的任务者的支线任务却是——成办祠礼。”他用木条在地上写下几个字,又很快抹去。

    “什么?!”云莱觉得这次自己实在大意了,“一字之差,成办是何意,需成功举办祠礼?”

    钟铭不语,默认她的说法。

    “按从前经验来看,那我俩的任务应该是与成办祠礼对立,所以……”

    “我们要继续准备祠礼,只是不能让它成功进行。”他沿着她的停顿说下去。

    “那祝学清的任务会是什么,与我们一样吗?”云莱这才想起这个人的存在,她敲了一下斑驳的墙壁,“算了,反正按这个说法,那些祭品我们不要也罢,现在就先离开义庄吧。”

    “留祝学清在这里,若是他不肯将木盒放手,也就意味着……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动作利索地推开柴房门,与钟铭一起将四周那些依旧萦绕不止的孩童哭声抛诸脑后,飞速撤离此地。

    *

    走到文书室时,正巧遇上谢璃提着灯笼,抱着一沓厚重的纸稿准备进去,门外的守卫已经不见影踪,傅苗昭被李暮辞搀扶着,欣喜地唤了她一声。

    “谢璃姐,你手上这些是什么?”

    谢璃闻声,偏过头看到小姑娘一身凄惨的情状,轻轻蹙眉,却还是先回她的话:“自衙神祠出来后,我的那个‘亲戚’便让我去书房将这一年的案件卷宗誊抄一遍,并分类备份,你怎又将自己弄得一身伤?”

    “不碍事不碍事。”傅苗昭抬起手,又不小心扯到伤口,她“嘶”地一声,勉强挤出笑容,“趁现在文书室没有人守着,我们赶紧进去找卷宗。”

    对上谢璃疑惑的眼神,她正准备边进去边解释,却看到谢璃身后的屋子,隔着门缝传来滚滚浓烟,一道焦糊味传来,已经能够感觉到烈焰带来的炙热气息。

    “着火了?!”才刚刚从大牢里拿到丝缕线索,居然那么快就想要将他们的后路断掉。

    李暮辞动作迅速地将门打开,里面的火焰正在燃烧着,准备将一切吞噬。谢璃反应很快,扔下灯笼就跑去厨房门外的水井想要打水灭火。

    “你不要靠近里面,我先去通知大家来帮忙救火。”李暮辞被木头燃烧过后泛出的气味呛得咳嗽两声,拉着傅苗昭想要后退两步,可一不留神,她竟然挣开他的手,径直冲进屋内。

    “傅苗昭!你疯了吗!!”

    见到起火的那一瞬,傅苗昭心里的无措与不甘涌到极点,当她看清即便里面火势汹涌,但有一处角落还没被火焰蔓延而至时,脑袋一热,居然就这样冲了进去。

    稍微高些的地方还算完好,她用布捂住口鼻,努力克服眼睛被刺激到的辛辣感,开始翻寻起来。只是眼前的卷宗实在太多,虽已按年份分门别类,却宛如大海捞针。

    思绪在一道房梁自她身后砸落那一刻突然明晰起来,她想起在准备出发去江隐之前,曾在网上翻阅过它的县志,想要对这个地方多些了解,这也是在姐姐从前耳濡目染下所形成的习惯。

    里面的《地理志·气候》有一条似乎让她印象挺深刻:

    “江隐暑热过半,冬无霜雪,草木不凋……然太和十二年四月,江隐大雪,秧苗皆坏。”

    若是这里与现实中的江隐县有联系,那么之前在牢狱里老江提到的江隐下雪,会不会是太和十二年发生的事呢?

    傅苗昭决定赌一把,她飞速地翻寻太和十二年的案件卷宗,可遗憾的是,这个年份的卷宗离火源过近,已被焚毁得差不多了。哪怕她不顾一切地用衣袍想要将纸张上的火扑灭,最终只抢救出一角薄薄的书页。

    她指尖紧紧攥住这张纸条,被火熏得厉害,身体再也撑不住,晕倒在地上。

    在昏迷的前一刻,恍惚见到了李暮辞的身影在叫着她的名字,而她也无力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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