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檀与卫王一块见过皇帝得以出宫时,随着望仙门缓缓打开,身着淡蓝色圆领袍的江王正负手站在门外。

    夕阳余晖正好披在他身上,叫他周身都带着暖意。

    站在岁檀身侧的赫连赟率先看到了自己二哥,语气欢快地对岁檀说:“二嫂,瞧,二哥一早等着你呢。”

    说起来,岁檀与江王虽然昨日才见过,可现下她从宫中走出来后,再看到江王,心中却莫名生出了些许久别重逢一般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看到江王站在那儿,先前心中遗留下的几分余悸竟骤然消散了。

    因此,她看向江王的神色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

    赫连赟一头扎进了江王身后的马车中,将车帘掀开条缝露出白净的一张脸来。

    “二哥二嫂,你们先聊啊,不用管我。”

    岁檀这才回了神,看着正对她温和笑着的江王说:“回府吧。”

    江王扶着她入了车舆内。

    车舆内,自马车缓缓动起来后,安静了好一会儿。

    江王向来寡言。岁檀虽说与卫王一块入宫走了一遭,可其实也并不熟悉。

    但赫连赟却是挺活泼的一个人。

    察觉出车舆内气氛的过于沉静,他便问道:“二嫂也算劫后余生了,咱们不一块去定霄楼庆贺庆贺?”

    江王说:“只是不知现下去了是否还有位置。”

    赫连赟扬了扬脑袋,眉飞色舞道:“你看,这不是巧了吗。原本啊,今日下午我就在定霄楼订好了一个雅间儿。说起来那位置啊可不错了,往那窗边一坐,刚好就能看到一片小竹林兼一汪清泉。你们想啊,一会儿入了夜,这就着那月色,可谓是花前月下,对影相酌,好是一番诗情画意呐。”

    岁檀看着赫连赟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心说这位卫王想不到还是一位喜欢吟诗弄月的文化人。

    江王道:“论诗情画意,哪里又能比得上你府上那座假山?你一早订了那雅间,应不是一早就算好了今日小坛会有此劫吧。”

    赫连赟笑道:“还是二哥懂我。原本是想延请井二姑娘来着。我那府上的凉亭里虽更雅致些,可是夜里叫人家姑娘跟我去总归坏了人家的名声。”

    江王一奇:“你先前不是与她并不相熟,怎么还请上她了?”

    赫连赟别有深意地看了江王一眼,而后缓缓说道:“这不是昨日才同母后说清楚先前与井姑娘之间的误会,今日想着特地跟井姑娘赔个罪么。”

    岁檀便问:“那今日井姑娘也会去么?”

    岁檀想起了那日入宫时与她跟江王一块候在太后寝殿外的那道明艳的身影,她觉着井姑娘似乎是位端庄守礼的世家小姐。

    赫连赟点头道:“二嫂你不介意吧?人多热闹些。”

    岁檀摇摇头道:“但你今日原本只请她一个人,我与殿下若去了,会不会不太好。”

    赫连赟道:“不会不会,她性子开朗大方,想来不会介意的。再不济,改日我再另请她一回就是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一家装潢典雅大气的酒楼门外。

    不消几人开口,店小二便极为有礼地引着三人上了楼上的一处宽阔而僻静的雅间。看样子卫王在此处应是常客,刷脸就够了。

    房门缓缓打开,只见一名头上束着高马尾,身上穿着红色束腕胡装的少女正靠在窗上,就着橘红色的余晖专心擦着手上的长剑。

    岁檀心中不由感叹:好飒爽英气的一个侠女。

    这“侠女”的视线随着房门打开的声响看向岁檀三人。

    赫连赟看了看她,有些难以置信,试探地问道:“你是……井二姑娘,井卿鸾?”

    井卿鸾将长剑一收,起身笑答:“是我。”

    赫连赟很是新奇地绕着她看了又看:“我还以为走错房间了。你今日怎么这副打扮?”

    井卿鸾笑着同两位王爷与岁檀见过礼后,道:“我原本就一直是这副打扮。很奇怪吗?”

    赫连赟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跟你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他自小见到的世家小姐都是长裙曳地又琅珮环身的模样,记忆里还没出现过这样打扮的姑娘。

    先前知道这姑娘会武已经很是惊奇了,想不到在穿着打扮上也这般清爽利落。

    井卿鸾极自然地给三人一一倒上茶水,道:“先前入宫没办法,阿娘硬逼着我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勒得我简直难受。今日阿娘以为我是同好友一块出来寻常吃饭,这才没硬逼着我再穿。”

    江王道:“井姑娘真性情,本王佩服。今日冒昧跟着六弟一块过来,未曾提前告知姑娘,还望姑娘恕罪。改日本王定在府上设宴再请姑娘一回。”

    井卿鸾笑道:“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您与王妃一块来,我们四人一起还热闹些。若只有我跟卫王殿下,便要拘谨死了。”

    说罢,井卿鸾又笑着去拉岁檀与自己一块临窗坐下,“王妃,快坐。”

    岁檀道:“井姑娘叫我小坛就行。”

    井卿鸾道:“那您喊我阿鸾就是。”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窗外的天上不远不近地挂上了一轮明月。

    几番交谈过后,四人聊得愈发投机,只觉得单是喝茶没什么意思,不如似江湖儿女一般饮酒划拳来得畅快。

    岁檀觉着划拳吃酒虽然有意思,但其实从来没喝过酒,一时有些抗拒。毕竟不知道自己酒量到底怎么样,万一只喝了一杯就醉倒了岂不是很丢人。

    “二嫂只管玩就是,若输了叫二哥替你喝。”赫连赟说罢笑吟吟地看向江王。

    江王道:“小坛放心,本王替你喝。”

    井卿鸾道:“其实坛姐姐若喝不了酒,以茶代酒亦可。”

    岁檀心道凡事都有个第一回,如果总躲着便一直不知道自己酒后究竟会是什么德行。好在面前的三人毕竟不是现代饭局上讨厌的三个领导,都是品行好的同龄人,那便不用再扭捏了。

    自己酒量再差,怎么也能坚持喝个几杯再倒。

    岁檀道:“不用以茶代替也不用殿下替我,我自己来就是。只不过事先说好,若我酒后闹了什么糗事,你们日后可不能笑话我。”

    三人都应道“自然不会”。

    然而岁檀高估了自己,高估了这副身体的抗敏度。

    一杯酒下肚,她便觉得头脑开始有些发昏,忍不住抓挠起了胳膊。

    井卿鸾正笑着她,却见她衣袖下的胳膊似乎渐渐起了红疹。

    酒意瞬间清醒了大半:“坛姐姐这是怎么了?”

    江王原本正看着她面上浮起的红晕,心中柔软了许多。闻言才向她手臂上看去,只见密密麻麻出了好些疹子。

    他立时将岁檀抱起,留下一声“本王先带小坛回去”后匆匆出了门。

    身后,赫连赟已醉得有些神智不清,对着自己二哥的身影唤道:“二哥,你把我忘了。”

    井卿鸾酒量好,现下并没有什么醉意,道:“殿下别急,一会儿你坐我的马车回去就是。”

    夜色昏昏,沿街的医馆已尽数关起了门。

    车帘外,春和焦急地问道:“殿下,这么晚了咱们去哪儿找大夫啊。”

    江王道:“请琼妹来。”

    待到了江王府门外,漆黑的夜色间,一名长袍男子正提灯候着。

    是沈隽。

    沈隽见江王抱着不醒人事的岁檀从马车上下来,忙上前问道:“殿下,小坛这是怎么了?”

    江王顾不得问他守在门外做什么,连忙问道:“你会医术?”

    沈隽颔首,搭上了岁檀的脉。

    酒气随风尽数钻到沈隽鼻中,再看岁檀的脉相模样,便知她是生了酒疹。立时便请江王将岁檀再抱上马车,从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灸袋,为岁檀施针。

    车舆内,江王焦急问道:“可有性命之忧么?”

    他知道有些人饮不得酒,严重的甚至会气窒,伤及性命。

    沈隽擦了擦额头浸出的汗后,道:“殿下日后万不可再叫小坛饮酒了。这回幸好饮得应是不多,又行针及时,一会儿回府熬煮些汤药,叫小坛服下后休息一日便好了。”

    江王点头,才问:“夜里风大,沈先生怎么候在了本王府外?可是有事要寻本王?”

    沈隽道:“日落时去慈幼局送药,得知慈幼局的几个孩子在王府上一直未回,在下来寻时才知府上似乎出了事。又不见殿下与王妃,心中焦急,便候在府外了。”

    江王并没打算欺瞒沈隽,但心中却不想小坛与这位沈先生再有什么牵扯。

    于是道:“许府的公子突生了恶疾死在了府中,宫中这才叫本王与王妃一块过去问了话,沈先生不必担忧。”

    沈隽忙问:“那小坛她可吓着了么?”

    是否是因为受了惊所以才想饮酒,试图平复心中的惧怕。

    江王被他一口一个“小坛”喊得有些心中不舒服,道:“小坛现下已是本王的王妃,于礼沈先生不该再唤小坛的闺名,该唤‘王妃’才是。”

    见沈隽眸光渐沉,随后才答他的问话,“小坛性子坚毅,不是因此等生死之事便会被吓得需要借酒壮胆的姑娘。沈先生未免将小坛想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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