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爹所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她忽想起阿爹最后说的那句“烧毁殷妃医案”。

    她这才发现,原来阿爹这些时日一直闭门研究的,就是殷妃当年所中之毒。

    难怪阿爹最后的脉象与医案上所载的殷妃脉象是一模一样。

    她瞬间懂了阿爹。

    她的阿爹,一心想救天下人,不想再见到第二个身中奇毒不治而亡的殷妃。

    可为此,却由他自己先行去做了那第二个殷妃。

    她想,阿元不想您做什么仁医,只想您做阿元的阿爹。

    自这以后,她背着沈柏与沈隽偷偷承袭了阿爹最后遗留的执念,以身试药,终于也明晰了那是何毒,该由何药来医。

    她虽年轻,却试了太多药。为此身体愈发不好,也再不能与沈柏育有子女。

    可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终于如阿爹当年为她起名时所期冀的那般,令一切归元。

    沈元,终于在三年后救下了阿爹。

    对于师父当年的离世,沈柏与沈隽其实是很愕然的。

    那时他们闻声去到师父卧房之时,师父已倒在沈元的怀中离世。

    那时沈元什么也没说,面色惨白得吓人,他们什么也不敢去问。

    此后三人一直对师父的死默契缄口。

    沈柏听到沈元说出的师父身死真相,对妻子这些年每况愈下的身体症结一瞬间明晰了。

    他以为,是这些年妻子操劳得太多,太累了。

    他现下再说不出什么话,只将他的阿元抱在了怀中。

    .

    江王听到岁檀说的那句“许贵妃殿中的香有问题”后,道:“应不是她殿中的香。”

    岁檀撑着坐起身来笃定着:“可我是先去的淑妃娘娘殿里,在她殿中没闻到什么香,也没用过什么吃食。才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延嘉殿。延嘉殿内是焚了香的。”

    江王道:“琼妹与沈娘子皆说,此毒并非闻香所中,而是因入了口。”

    岁檀眉目轻蹙:“怎么会?我分明也没用过延嘉殿内的任何吃食。”

    江王道:“你虽未用过延嘉殿的吃食,可你昏倒在了延嘉殿内,却被她又派人将你移去了淑妃殿外,此事想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岁檀眉目蹙得更深:“她将我抬去了淑妃寝殿外?”

    江王点头。

    岁檀道:“她还真是……她就不怕我醒后揭穿她么?”

    “此毒,毒性深重,她打一开始便没想过叫你活。”

    江王的语气中有隐忍的克制,隐在袖中的手攥得发白。

    岁檀想到方才屋中的一大群人,突然心有余悸起来。

    可是这毒既然不是在宫中吃进口中的,那难道是在江王府内?

    她的吃食一向是由晴夏与初桃负责的,中途出了什么纰漏想必她们二人应能察觉到。

    她问:“初桃与晴夏在么?我想问问她们最近去拿膳食时是否出现了什么插曲。”

    江王闻言一滞,而后徐徐说道:“她们二人打你昏迷至今,一直不知所踪。”

    岁檀眼睛瞪得极大:“怎么会?她们明明跟着我一块去延嘉殿了。那时我去了内室,她们二人一块候在了延嘉殿的庭院内。”

    江王道:“你中毒昏迷后,本王请谢尚宫帮忙寻过她们,至今已三日不知所踪。”

    岁檀先前以为自己不过只昏睡了一日,听到江王这声“三日”一时有些难以置信。那毒竟然那么厉害,她竟然整整昏睡了三日。

    这三日她昏睡之时,脑中空空的,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醒了,她一直以为时间很短。

    晴夏与初桃在宫内失踪三日,想也知道是许贵妃的手笔。

    许贵妃她……

    岁檀脑海中渐渐浮现起可怕的想法来。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她当即便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弯腰便要穿鞋。

    青蓝色的衣袍下摆忽然出现在她低垂着的目光中。

    “小坛你才醒,体内尚有余毒。本王知道你担心她们,可现下宫门已下钥,无诏是不能入宫的。”

    “是我将她们弄丢了,我如果不能立时找到她们,心中难安。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现在真的好担心她们。”

    江王道:“明日,我们一同入宫。”

    岁檀心中仍是忧虑不已,一晚的变数实在太大了。

    江王又说:“小坛,有时候没有消息,便是极好的消息。明日你我一同面见皇兄,请皇兄应允搜寻皇宫。”

    夜里,岁檀躺在床榻上盯着头顶的床帐子翻来覆去想了许多。

    自己先前竟存了一丝想同许贵妃暂且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实在是天真又可笑。

    明日入宫面圣,若当今天子不信,她该如何?

    大不了便将大皇子是聋儿的事情捅给皇帝,揭露许贵妃一直竭力隐瞒的真相便是。

    可是这位皇帝当真不知?会否为了皇室声誉直接选择毒酒赐死她?

    倘若真的是这样,江王还会护着她么。

    岁檀拿不准。

    她与江王说到底,不过只是一个慈善家与撞了大运恰好被救济之人罢了。

    不过先前江王说,当今太后素来不怎么喜欢许贵妃,更中意自己的亲侄女淑妃。想来是乐于见到许贵妃倒台的。

    那么明日,她不去面圣,只去求见太后可好?

    .

    次日清晨,皇宫,延嘉殿内

    绿珠捧着一碟蜜饯跪在躺在美人塌上的许贵妃身下,用竹签叉了一只蜜饯递在许贵妃唇边。

    “娘娘,江王妃她醒了。”

    许贵妃正闭眸细细咀嚼着那口蜜饯,面色颇为从容:“她竟命大得很。”

    绿珠道:“可她最后来的毕竟是咱们殿里……万一她在江王面前说些什么,江王再对陛下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影响了陛下对您的信赖,可怎么好。”

    许贵妃仍闭着眼眸:“有什么好慌的,她昏倒在淑妃的熏风殿附近,且她来本宫殿里这事儿,谁又看见了?何况,她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侍女,不是已经叫人绑在淑妃寝殿里的密室内去了?”

    绿珠笑道:“娘娘真是高瞻远瞩。您一早就防着江王妃她有醒过来的可能,特地叫奴婢们悄悄将江王妃身边的两个侍女绑到淑妃殿里。

    “这样一来,无论江王妃在御前混说了什么,只要您为证清白,请陛下同时搜查您与淑妃的寝殿,便能叫人发现藏在淑妃的密室内的那两个已被割舌挖眼穿耳的侍女。

    “陛下也只会认为,是江王妃为了那两个侍女的安危,不得不听淑妃的指使去攀污您。”

    许贵妃道:“江王妃太蠢,竟以为是本宫殿里的香有问题。那就叫她请陛下来验就是。届时那侍女二人出现在淑妃的殿里,恐怕她自个儿也会怀疑其实是淑妃所为。”

    绿珠道:“只是娘娘,您知道淑妃的密室,那淑妃自个儿想必也是知晓的,她若是进去瞧见了可怎好?”

    许贵妃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来:“她不可能知道。”

    绿珠想到那日自林苑内的枯井而下后,走过许多弯弯绕绕才穿到那件狭窄闭塞的密室,深觉得贵妃此言有理。

    那密室里虽大有乾坤,却结了许多陈年的蜘蛛网,甫一进去甚至叫她呛咳连连,想那淑妃定然也不知道自己殿里竟还有这么一处隐秘地界。

    只是淑妃住在那儿五年都不知晓,贵妃娘娘又怎么知道的呢?

    “奴婢给太后殿下请安。”

    内室外遥遥传来宫人们齐齐的请安声。

    许贵妃倏尔直起身来,拧了拧眉:“她怎么来了。”

    “奴婢也不知……”

    绿珠忙搀扶许贵妃起身,分毫不敢迟疑,与许贵妃一块迎了出去。

    俄而间,李太后已走到了中庭,正与由内室而出的许贵妃迎面相对。

    李太后身后跟了长长的宫人队列,颇有兴师问罪的气势在里头。

    许贵妃忙堆笑着给李太后行礼:“妾给母后请安。母后若想见妾,命宫人来喊妾就是,何敢劳烦母后亲自跑这一趟。”

    李太后中气十足:“许贵妃,你好大的胆子。”

    许贵妃忙跪倒下去,眼睛水汪汪的,泫然欲泣。

    “母后此话是何意,妾不懂。”

    “行了,哀家不是皇帝,用不着在哀家面前掉珠子。”

    李太后已高坐在随侍宫人搬来的罗汉椅上,“江王府上那两个丫头,你叫人藏哪去了?”

    许贵妃也不装了,语气却仍是温软的。

    “母后,您这话妾听不懂。”

    “甭跟哀家打什么哑谜。行露,给哀家把延嘉殿上上下下能藏人的地儿都仔细翻找一番,哀家就在这儿看着,看谁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李太后身边站着的中年姑姑低头答是,而后同许贵妃礼貌地见过一礼后便带人在延嘉殿内外搜寻起来。

    许贵妃心中自然是不慌的,却仍是有些委屈道:“母后,妾不知您从何处听了人的挑拨。那日江王妃并未来过妾殿中,妾又去哪里藏匿她身边的两个丫头?”

    李太后“哼”了一声后,道:“有没有,搜过便知了。”

    许贵妃也不再拦,极乖巧地坐在一边,时不时去给李太后添上杯茶,装一装贤惠。

    待李太后的人将延嘉殿上下搜了一遍后并未寻到初桃与晴夏的一根头发。

    李太后目中含怒的看向许贵妃。

    许贵妃缓缓起身,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声音却提高了不少,大到足以叫殿内外的宫人都听个仔细。

    “母后,那日宫内许多人都瞧见了,江王妃她昏倒在了淑妃妹妹寝殿外。若说谁将那两个丫头藏起来了,妾觉得淑妃妹妹亦有极大的嫌疑。

    “您既大张旗鼓地搜了妾这殿里,合该也当着阖宫的面,去搜一搜淑妃妹妹的寝殿。您总不能,因为淑妃是您的侄女儿,就这般袒护她罢?”

    此刻她面上褪去委屈,颇有几分倨傲之色。

    李太后心下本就有气,被她一激,当即道:“行露,去熏风殿。”

    淑妃向来都是恭顺守礼,叫宫人们看看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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