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蓬莱平淡的一天,师父突然轻唤起她的名字,他抬起头,细细打量俞瑨,那双眼眸仿佛有洞穿一切的能力,嘴角微微扬起,看起来颇慈眉善目,直言道:“俞瑨的瑨不好,像玉的石头终归只是石头,不如改为怀宁,怀宁怀民……”

    俞瑨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师父,眼神中有多种情绪流转,师父感觉到俞瑨的目光,随即露出慈祥的笑容。

    “师父,那我是俞瑨…还是…怀宁……”她缓缓地平静地说着,思绪放空。

    “倘若你想,那你便是谁。”空岳说毕便扬起衣脚而走,独留一个背影。

    俞瑨愣神地望着…

    怀宁这个名字寄托着师父希望她能已天下苍生为己任,但她不得不想,她真的可以吗?将自己的生命拒之度外,将民众置亲人之前。

    许久她才思索出答案,她不能。

    …

    又是一年盛夏。

    俞瑨抬头望向烈日,不知不觉间早已度过四年岁月,那日的寒冬等来了暖阳。俞瑨刚到蓬莱没几天便让碧桃遣返俞家,她自身觉得应独当一面。在蓬莱的几年她也认识了不少人,不乏有一心为道的,他们大都思虑纯真,较早被父母送于蓬莱导致心直口快;但其中也有父母较早离去的孤儿,为了衣食不得不到蓬莱,承桑便是其中之一。

    俞瑨四年间也常与父母写信,但甚少回去,曾叫姐姐俞鸢一同回去但被拒绝了,与姐姐俞鸢的关系也不想刚开始那般争锋相对,但算不得熟稔。

    总之,这四年间有苦有甜。俞瑨依旧憧憬未来,她不会停下步伐因小路旁的景色。

    *

    这是江熙芸穿来这儿的第一天。江熙芸因为与母亲吵架,愤恨不得于是在半夜离家出走但却不曾想因刚下过雨的潮湿地面自己一不小心滑倒跌入湖中,疯狂呼喊却始终不见人影,因此而死亡。

    她的心中吗?挺愉快的,一想到再也不用看到自己讨厌的人还可以重新开始。

    她仰首望向天空,不由得大喊:“我江熙芸总算孤身一人了!”

    如今她涅槃重生,早已不是那个任人管束、困于囚牢的江熙芸。

    她的思绪疯狂跳动,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四周,他们穿着朴实,有着各式各样的铺子,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要么用差异的目光看着,要么避之不看。

    她以为她能活得自由、畅快。

    但很快,她错了。

    她生在他乡,穿着怪异,言谈举止粗俗,身无分币,纵使在激动的心情也不能遮掩疯狂喊叫的肚子。

    她无可奈何地望向一家周围的店铺,穿着几天汗液附着在布料上从而肮脏散发异味的衣服踏出一步,小心翼翼问道:“您好,可以给我些吃食吗?”

    她胆怯至极,经过两日的饥饿她的身体终是撑不住,她愈加无精打采,悬挂于眼角的泪珠划过脸颊落下。

    老板见此也不同情丝毫,反而叫她滚。

    有一就有二,如若他今日踏出这一步,那周围的乞丐都会愈加猖狂,待到那日恐怕他的生意也是做不成。

    江熙芸转身走了,将目光望向其它几家,那些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是嫌弃,不值钱的眼泪猖狂地从江熙芸眼角落下,她不知道如今她能做何。她只能牵强地拖着疲惫的身躯依靠在树旁,绝望地望向天空,她无法嘶吼也不能嘶吼。她回视着别人异样的眼光,她输了,藏于眼角的泪在那一刻轰然落下。

    那是她第一次想家。她终于明白诗人口中的思乡为何感,一种让人窒息无奈的感觉。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嘴中念叨着这句诗直到沉重的眼皮遮没她眼前的灯火。

    在此刻,她的眼前浮现出羁旅客的灵魂,它们汇聚一起但最终又散入万家灯火中。

    万家灯火竟无一盏属于我。

    在这期间她醒来多次却又在昏昏沉沉中闭眼,她不知道白天于黑夜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

    再度醒来是被一位老头摇醒的,他们就那样大眼瞪小眼。

    江熙芸:“……”

    老头丢下新衣服与一些面包就走了。

    江熙芸:“……”

    江熙芸强忍心中的饿意,掰下了一点面包细嚼慢咽起来,因为这样不会很快饿。

    她望着老头蹒跚的步伐,在心中暗暗说了句“谢谢”。

    她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换上了新衣,她看着脱下的旧衣,迷茫许久。她徘徊不定,她想了解自己。破破烂烂的人生她总算能舍弃了。

    她下定决心吃下了剩余的面包,然后拿起旧衣服甩到树上,踮起脚打个死结。她不清不楚地上吊,窒息感贯穿她的全身。

    …

    又是深夜。

    在她快失去感觉时像是被人拉回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深夜,她选择了放弃。脖子上早已飞溅出血液,悬吊的衣服也早已染成红色。

    她整个人看样子像是从地狱而来。

    江熙芸依偎在那颗树旁,梦里有个迷迷糊糊的人影告诉她:“江熙芸你现在是不会死的,直到……”

    突然惊醒,江熙芸起身,打量起自己,周围的血迹早已消失。

    她相信了那个人的话。

    她径直走向街区,然后,“你好,我要…”江熙芸顿了顿,思索一番后道“打工。”

    虽然过程艰难但总归得到了一份不至于饿着的工作。

    江熙芸在洗碗池抬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有人在看她,且那人应该不怀好意。

    这般平淡的生活,直到她被赶走了。因为来了个比她更便宜的人。

    江熙芸蹲坐于地上,愤恨望天,内心大喊:老天你为何如此折磨我!

    江熙芸又过起了之前的生活,睡觉挨饿挨饿……

    她以为自己要饿死的时候,一位少女将她从深渊中拉起。

    少女满脸笑意,光落在她的发丝上,有种不真切的感觉,少女甜甜开口:“你好啊,我叫俞瑨。我师傅叫我出来找人,应该是你了。”随即又道,“你是不是江熙芸?”

    江熙芸点点头,站起身来。

    一旁的男子突然笑了笑:“我说怀宁你啊,比师妹还矮。”

    “承桑!!”俞瑨愤愤开口,立马追上承桑,承桑反应灵敏,迅速跑开,跑步也不忘嘲笑俞瑨。

    少年的高马尾随着步伐而飘动,俞瑨头上的簪子也抖动着。

    江熙芸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个念头:

    她又有家了。

    俞瑨反应过来,转身说道:“师妹,我们回家!”

    俞瑨逆着光,就这样救了江熙芸。

    彼时,在高楼之上,一男子自顾自的下起了棋,他嘴里念念有词,目光却始终注视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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