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丰宜客栈的陆老板的视力是如何恢复的。

    就像是一瞬间的事。

    那天早上,阿文突然兴奋地高声欢呼,说陆老板的眼睛能看见了!

    一时间,丰宜客栈门庭若市。

    阿秋几人忙了好几个月,才终于闲适下来。

    明明是件高兴事,可他却发现他们家老板总是不大高兴。

    自从沉安姑娘走了之后,老板便总是一个人坐着,吃着米花酥喝着酒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这和亲队伍怎么也该到西藩了,沉安姑娘怎么连个回信也没有?

    日子依旧是这样浑浑噩噩过着。

    西藩传来消息和亲礼已定,京城也放出消息减轻赋税,大庆的收成也比往年增加了许多......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陆老板醉酒的时间更长了些。

    阿秋其实也不记得是哪天了,一天早上陆老板突然同他们说他要去远行,让他们好好打理客栈相关事宜。

    阿文反应最大,阿礼也是默不作声表示想要同去,反观阿秋,这时候倒是担责起来,只是拦下众人,让陆丰铭放心离开,客栈有他们在。

    阿秋看得清楚,若是让老板再这样在客栈待下去,怕是真的会出事。心中也不由得埋怨起沉安来。

    陆丰铭终是一人踏上旅途。

    一路南下,一如沉安所言,流寇果真是越发猖狂。

    一开始陆丰铭还是随手处理顺势而为,后来便有些红了眼的意味在里面。

    很快,江湖中便又有了一则传言:打西边南下来了个执扇的覆面阎王,谁惹谁死。

    各大家纷纷开始打听那人是谁。若说覆面执扇者,首先被提及的也要属先前风头正盛的季家三子季时。可好巧不巧的就是,这季家三公子当时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咽的气,尸骨无存的那种,总不能借尸还魂。这样一来,各方对待此人不免更是好奇。

    有好事者还专门去找人单挑,但无一不例外都被一一打回祖坟。一时间,扇形兵器供不应求。

    也不乏有人猜到这位活阎王姓甚名谁,但都保持着缄默态度,秉持“三不”原则:不招惹,不打听,不理会。

    陆丰铭到达宁郡时已是入秋,江南的气温却仍是不低,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润。

    一路上皆是些扰人分子,陆丰铭不住按了下额角,入了城那些人才消停下来。

    他在宁城内租了个小宅子,打算先安顿下来。

    “想要真正体会到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还是要在这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沉安曾和他这样说过她的计划。

    他翻找着回忆中那些旧话题,循着沉安的轨迹,就如同这是他们二人的旅行。

    “哎呦!陆公子一个人啊?”

    这天陆丰铭刚巧出门,便遇上了隔壁住宅的宋夫人。

    “宋夫人。”

    宋夫人很是自来熟,不由分说给他塞了一把糖:“前些天就看到侬一个人住进来,若是侬没事体的话,三日后头小子成亲啦,陆公子不妨也来热闹热闹......诶,这糖侬也拿些去,好沾沾喜气,祝侬......哎呦,这言语怎么讲啦?哦对早日抱得美人归。”

    “这,宋夫人......”陆丰铭有些错愕。

    宋夫人捂嘴笑,指了指他腰间的玉坠:“我这眼睛可不会看错的啦,这个坠子就是哪个姑娘送给侬,对伐啦?”

    陆丰铭失笑,拱手一礼:“宋夫人果然是慧眼如炬。”

    “哎呦~”宋夫人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娇笑几声,“你们读过书的人夸人就是好听。好啦好啦,我要去打牌啦就不和你多说了,都是邻里,要来吃酒的哇~若是那姑娘也在,就一起过来,要说这牵红线谁人不知我这宋惠环的名号,保准给你们俩牵对头。”

    说罢,也不等陆丰铭回话,便款步准备离开:“好了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她们又要来催了,记得要来哦!”

    见她背影离去,陆丰铭方才回神,瞧着手中的糖,迟疑地将一颗粗制糖塞入口中。

    很甜,甜到发腻。

    但阿铃应当是会喜欢的。

    「阿铃,近来可好?

    我已经到宁郡了,这儿同大漠很不相同。

    宁城的大部分住宅都是粉墙墨瓦,石板路,沿着河岸而建,河湖上也常有蓬船竹筏经过。

    这儿的百姓也都很是友善,只是方言还有些听不大惯。

    ......

    今日恰逢隔壁宋家小子成亲。宋夫人很热情,也邀我过去参礼。

    这儿的酒,很不一样。入口微辣,回味才有些甘甜,后劲却是很足。

    宋先生似乎也是醉了酒,把我当做了宋公子,拉着我说了好多体己话。最后被装醉的宋公子拉走了,只是苦了这位新郎官又被灌了几顿酒,都最后路也走不稳......

    宴席上很热闹,又许多餐品糕点的味道都还不错。

    阿铃,你若是在,许是会更为欢快些。

    甚念。

    祝好。」

    「阿铃,近日可好?

    我近几日去了海边,那儿的渔民比较多,我去的时候恰逢他们出海归来,一片繁忙热闹景象。

    空气中尽是湿润的海腥气。海滩日是落很美,那太阳的余晖,在海平线上晕开,海平面上是粼粼波光。

    ......

    这儿的海鲜都很鲜美,我想你会喜欢的。

    甚念。

    祝好。」

    ........

    像这样的几封信陆丰铭写了许多,却一封也没有寄出。

    因这本就是件不该的事。

    他很清楚。

    待杨花落尽之时,陆丰铭便离开了宁城。

    走之前,他以笔名“丰安”将手中的那些未寄出的信件又重新整理成文稿,当做是游记交给了书坊老板。这几篇游记中包含了宁城的人文山水,还有周边的风俗文化,老板赞不绝口,一口答应将他的书好好印个千百本远销其他县城。

    策马一路向北,陆丰铭沿途继续写着游记,缓缓而行。

    越是往北,植被也是越发稀疏。

    于是到了秋末,陆丰铭才到了京城。

    他先去了趟城郊,那个长云道观,沉安从前住的地方。

    长云道观像是少有人拜访,人烟稀少,略有些破败。

    逐步靠近,发现也只有一个小僧在门口洒扫。陆丰铭便问:“小师傅,沉安姑娘可曾是住在此处?”

    小师傅显然很是茫然。

    话音还未起。

    一名老僧便从内走出,小僧慌忙弯腰抬手一礼:“住持。”

    “你先回去吧。”住持交代了一句,又看了向陆丰铭,低声叹了叹,垂首一礼:“施主,请随我来。”

    陆丰铭跟着他,来到一处被竹林包裹的院落。

    “您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老衲便不烦扰了。”随后双手合十,朝这已有些破败的院落弯腰一礼,便离开了。口中喃喃:“缘浅缘深,命改运回。天命......不可违啊......”

    陆丰铭推开木门,入眼是一片荒凉景象。

    忽然间,空气中破开一道利刃。

    陆丰铭瞬间抬扇格挡,一来一回顷刻间就是数个交锋。

    那剑主人似看清他手中的折扇,动作一顿,剑锋霎时被陆丰铭用扇骨抵住。她也不在意,只有些急切问道:“这柄扇怎么会在你的手上,你是谁?”

    陆丰铭闻言才正眼看向来人,默默猜测她的身份,随后干脆收了扇,合在手中:“在下陆丰铭。沉静姑娘的待客之道还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沉静皱眉将剑一收,问:“师姐的扇子怎会在你手中?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你熟的师姐?”

    陆丰铭笑回:“阿铃同我提起过你。”

    沉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阿铃岂是你能叫的?”

    陆丰铭只是笑:“据我所知,沉静姑娘应该同方先生一起四海巡游。你如今在这儿,那方先生可是也在此?”

    沉静面色微僵:“师父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不在这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是阿铃曾经住的地方,我来看看。”

    “原来是你?”沉静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一沉,“你就是师姐的情劫?”

    “情劫?”陆丰铭一愣。

    沉静转过头,几次欲言,最后深吸口气才道:“前段时间偶然间听见师父同人谈话,提起过师姐的一些事情。”像是不再想多说些什么,她提步就走,“既然你闲着没事,就同我一起来洒扫吧。”

    院内已经很久没有住人,自然也积蓄了诸多灰土,还有不少被吹落的木条枝叶。

    这一打扫。已是到了日暮时分。

    沉静推开一扇门,说道:“这里原是师姐的书房。她之前珍藏了好些个孤本,回宫的时候也就带了几本走,余下的便都在这里了。”

    陆丰铭的视线掠过排排书架,随人共入的微风卷落层层尘埃。

    他的目光停留在角落的一处画桶,从中抽出一个画卷展开,问沉静:“这也是她画的?”

    沉静只是一瞟,哂笑一声:“你眼神倒好。小时候师傅让我们学过诗画。其实,师姐似乎除了剑术上有些才华,在其他方面总是一窍不通,不过画过几幅便不再画了。”

    陆丰铭眉眼放缓。含笑看着这酷似手掌的竹叶图,将他们悄悄收起来。

    “我让你进来,可不是来偷东西的。”沉静哽住,无语道。

    陆丰铭也不在意,仔仔细细扫落架上细细尘埃,不放过每一块角落。

    沉静默不作声看着,轻咬着内唇边,手中的笤帚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放缓:“我和师姐都是师父捡来的。我们自小开始学剑,比起我和其他同门,阿铃天赋极佳,师父就有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说着,她轻嘲一声:“我嫉妒她,做了一些蠢事。可师姐向来包容我,不同我计较这些。我希望她过得好,也怕他过得太好……呵,很可笑吧。所以当得知师傅想带我下山的时候,我内心是喜悦的。因为我知道。师姐其实也想下山,想去游历很久了。从小到大。我事事比不过她,除了诗画。但平心而论就连诗画我也只是常人水平,比不得她挥剑的得心应手。”

    沉静看向陆分明,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请不要去打扰她。你的纠缠只会让她痛苦,终会是两败俱伤。”

    语罢,她又从怀中摸出一个香囊来。只是那香囊,针脚不是很好。其上绣的东西,陆丰铭也看不太出来是个什么名堂……是叶子吗?

    沉静摸了摸香囊上的纹案,语气有些怀念:“这是师姐曾经绣的。师父说,若是那天见到手上有那把折扇的人就把这个给他。”她捏了捏香囊袋,抬手扔给陆丰铭,“便宜你了。好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了。”

    陆丰铭一把接过,刚想说些什么,抬眼却看到沉静转身进了屋,不再管他。

    陆丰铭没有任何立场来评判谁,他或许是心疼沉安,猜测她那未曾言明的过去……可那终究不是他们之间的故事,他也只能东拼西凑,一点点将她的那些过去填补完整。可事实是就连他们的故事,最终也不能完美落幕。

    为什么呢?陆丰铭想问,天道也好,神明也罢,属于沉安的故事就不能拥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最终,陆丰铭捏着手中香囊,还是留下一句:“陆丰铭,在此谢过沉静姑娘。”

    陆丰铭最后又朝院中看了一眼,终是回过头离开。腰间玉坠撞出脆响,像是离别音。

    回城途中,陆丰铭手捏着香囊,想了许久。因他对气味向来是敏感的,他找了个角落把荷包内的所有东西全都倒了个空,边边角角也不放过。随后,又顺手把香囊挂了在腰间,进了城。

    陆丰铭也着实未曾想到,他在宁城一路的游记能够在京城大受欢迎。一时间,“丰安”这个名字也水涨船高,都在猜测这个笔名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丰铭在城内离皇宫最近的地方,找了处院落住下,照例去了趟书坊,而后特地去了趟聚德楼。

    聚德楼的菜确实味道不错,就是偏甜,倒很有江南的风味。陆丰铭一问才知,这聚德楼原先的东家便是江南来的,靠着一些自家独特的配方,硬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站稳脚跟。

    一连住了几日,陆丰铭发觉这京城人的确多,是繁华。可是却缺少人气。尤其是越靠近皇宫,这人气便越少。

    陆丰铭在这里住不太惯。于是很快,出发去北山一事便被提上日程。

    临行前,突然有位男童拿着糖人将一封信递给他:“大哥哥,有个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说完,便一个溜身跑走了。

    陆丰铭皱眉拆开信封,认出沉静的字迹,信中不过寥寥几字,看得出下笔人写的匆忙。

    「阿铃危,西藩,速救」

    心脏骤停。

    陆丰铭一时间也不管还未接洽好的院子,提上包裹,跨上马,飞速出了城。

    他不敢耽搁,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可就算是这样,他赶到西藩也已是三月后。

    应是即将入夏,西藩的空气夹带着闷人的热意。

    陆丰铭并不想打草惊蛇,换了身衣裳蹲躲在皇宫的一处阴暗的角落,却仍逃脱不了黏糊的热气。

    但不知为何,这宫中鲜少有人谈论,就算是言语交流,也是贴耳细语。

    陆丰铭一连转辗好几处都一无所获,心下也不免烦躁起来。

    忽而间,他听到一声极其细微又熟悉的声音,一个闪身穿入房内。

    这间房在马厩旁边,似是许久未曾清理的杂物间,到处是杂乱的干草与混脏的土泥。

    在边上躺着一个女人,头发衣物和血迹尘土混在一起,虚弱的呻吟着。

    声音熟悉,是春桃。

    陆丰铭将她扶起,又将她身上的衣物拢了拢掩盖住那些斑驳的伤,让她靠在墙边好叫她舒服些。

    “春桃?”

    春桃听到声音,恍恍惚睁开眼,待看清是陆丰铭,手紧握上他的衣带,痛哭出声:“陆老板!公主……公主她……”

    “阿铃她在哪?”

    “公主......公主被大皇子抓起来了!”春桃的呼吸急促,“还有,还有几个人,公主被他们带走了,就在,就在大皇子宫中......”她顺着墙滑落,推了陆丰铭一把,“我没事......快去救公主......”

    “好。”陆丰铭又将春桃扶正,加快了语速,“我将门窗锁紧,不会有人进来,你也不要出去,我很快就回来......”

    陆丰铭动作迅速,压下不稳的呼吸,五指不受控制地紧握成拳。

    他知道大皇子宫在什么地方,提气就飞跃而去。

    陆丰铭的身影渐渐远去,春桃的视野已经模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混着泥渣顺着脸颊而下。

    陆丰铭顺着痕迹找到地下室的时候,一切像是已经尘埃落定。

    沉静抵剑跪在墙角,鲜血沿着嘴角溢出,眼睛直直盯着站在中央的中年男人。地上横七竖八瘫倒着好几人,像是已经没气了,一动不动。角落处的刑架上仅剩几串铁链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绕垂落,残余的血迹斑驳其上,触目惊心。

    陆丰铭握在扇柄上的手颤抖着收紧,指尖与墨色相称愈发显得苍白。

    “陆丰铭。”方承意突然出声,目光落在陆丰铭身上,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东西,“我倒是没想到你也会来。”

    “阿铃在哪?”气息在鼻腔堵塞,陆丰铭的视线路过沉静定格在他身上,沉声问。

    方承意却是自顾自说着:“竟是真的能看见了......可也不在他身上......”

    陆丰铭吐出一气,瞬间将墨扇展开,跃身向方承意袭来。扇沿与剑鞘顷刻相接,撞出刺耳的嗡鸣声。

    “你不是我的对手。”方承意的语气无波无澜。

    另一边的沉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跄着将剑从地上拔出。

    “......加上她也不是。”方承意一把将扇子挡开,只问,“我就问你一件事,你的眼睛是怎么看见的?”

    陆丰铭讽出声:“不知方兄有何高见?”

    “师父......你对师姐做了什么?她现在究竟在哪?”沉静的声音梗塞,依靠着墙壁勉强站起身。

    方承意有意缓和气氛,叹了口气道:“我们原本没打算这样做的。只是那东西不见了,我们也只是想知道那东西去哪了......”说到这他语气还带了些责怪,“沉安的嘴太硬,也不怪有人耐不住动了手......不过沉安怎么算都是我的徒弟,最后轮不到他们来染指。只是我来的时机不算巧,把他们解决完之后,她已经死了,我也只能将她葬了。你们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他感叹道:“真是可惜了......如果那东西也不在你陆丰铭身上,那是自毁了吗......真是可惜了,早知道就该早些......”

    沉静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的:“什么......?”

    方承意的神色蓦然间狂热起来:“只要有那个东西,我就能让那些人知道,我才是正确的!若不是想让那东西真正成熟,我早就将那东西取来,如今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怒,神情癫狂,“你们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神明,那是神明的产物!只要能够得到那东西......”

    陆丰铭再也听不下去,墨扇自手中飞出,迅速朝狂热的方承意袭去。

    方承意大笑,甩剑一挡,甚至连剑都未曾出鞘:“你打不过我,陆丰铭。这是我做的武器,你妄图想要用它来攻击我?还真是可笑至极,我就算是没有拿到那东西,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下一息,两人就在空中相交,一阵扇影剑飞,陆丰铭被一击逼退,身形在后墙前堪堪停下,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沉安也是您的徒弟啊,师父!您怎么能这么对她!”沉静红着眼,一剑横在方承意面前,一滴热泪自眼眶垂落。

    方承意闻言只觉好笑:“你和你那些师兄师姐早年不也是以捉弄沉安为乐?怎么,相处不过几年就有感情了?更何况,沉静,我有很多徒弟。而那是神明的东西!你懂吗?只要拥有它,我就能实现长生不老!武林第一又算什么!世世代代有多少第一?我要的是永恒啊,沉静。”

    沉静失神地看着方承意,眼里满是空洞的不可思议。

    方承意略过那柄微颤的剑,抬手拭去沉静滑落的泪水,声音似往常般温和:“好了,沉静。你不懂师父,师父不怨你,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师父也注定不能陪你走完全程。人要什么,只能自己去争,无论代价。这是师父给你上的一课。”

    话音刚落,方承意敏锐地抬剑弹开飞来的暗器,瞬间与陆丰铭拉开距离,讽笑:“等你哪天真的能打过我的时候再来报你可笑的仇吧,陆老板。”

    随后,方承意看了一眼沉静,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

    沉静的剑掉落忽的在地,人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地:“师父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还停留在这有什么意义呢?陆丰铭的思绪停滞了,沉安死了,而他拦不住方承意,相关人没留一个活口,整个皇子宫像是一个空棺,没人来,也没人注意。

    此刻的陆丰铭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他为什么没有拦下沉安?哪怕是小心翼翼与她一起来西藩,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他算是什么呢……

    春桃依旧在原地等着陆丰铭的消息,她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光是呼吸就已经耗费她几乎全部的力气。

    陆丰铭终于来了,春桃刚提起的希望却在看清来人的神情时坠落谷底。

    春桃并不了解这位陆老板,可是,他已经是她救公主最后的希望了。

    “……我带你去治疗,你还能说话吗?等回去,你能同我说说,阿铃……到底在这里经历了什么吗……”陆丰铭后面又说了什么,春桃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春桃不笨,她知道。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微又带着颤抖:“不用了……春桃只有一个要求,若我死了,能同公主葬在一起。就在一旁的角落里就好,春桃不占位置的……”

    陆丰铭闭上眼,答应她:“好。”

    春桃笑了,她撑着气,又急促呼吸了几声,同陆丰铭回忆着她刚来西藩的那些时日。

    她们一行人不过刚出丰宜客栈几里地,西藩又派了人来接迎。来人是西藩的大皇子,公主的和亲对象,对公主很是友好,甚至称得上热切。

    春桃几日瞧下来,虽然公主总是不冷不热,但她觉得这日子也不是没有盼头。

    只是她没想到,这大皇子翻脸会如此之快。

    进了西藩,休整几日便是和亲礼,一开始的日子确实不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春桃已经记不起来了,公主的身体突然就每况愈下,大皇子却来得越发勤快。起初春桃还以为他是关心他们公主,但他每次来,公主的病便愈发严重,公主却让她什么都别说。

    春桃向来是听话的,于是只能自己偷偷抹眼泪,自己找大夫抓药自己来煎,可就算这样,公主的病也总不见好。

    后来,公主就不见了,她自己也被抓了起来,每天浑浑噩噩,不知时日。

    春桃说不了太多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连呼吸都不可闻。

    陆丰铭在后山中找到了方承意为沉安立下的简易的墓,其上还插着一柄青剑。

    是青鸣。

    陆丰铭沉默地将春桃葬在一旁,把青鸣拔出,又将自己的墨扇埋进青鸣的土下。

    之后的陆丰铭没有再继续旅程,而是回了丰宜客栈。

    阿秋他们都很高兴。

    陆丰铭也笑了,嘴角的弯起是他一贯的角度。

    陆丰铭依旧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与客人谈笑风生。

    只有偶尔,自客栈外传来的几声轻微的驼铃声,他会有些恍惚,幻想着他的阿铃只是出门旅行,还会回来。

    哪怕他知道,这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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