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江悦慢吞吞的起来,出了房间,才发现,宁祈早就起来了。

    店里已经开门了,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生意比她想象得好多了。

    宁祈穿着灰色的衣服,撩起袖子,忙得脚不沾地。

    看到她有些懵懵的立在院子里,跟她说:“后面的厨房里有吃的,洗漱完赶紧吃,别等会凉了。”

    “手机在客厅,给你充好电了。”

    说完,他去院子里把洗好的青菜拿出去,继续干活。

    江悦先去刷牙,也不急着吃东西,去找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有话费了。

    她连忙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可是只有嘟嘟的声音。

    江悦愣住了。

    过了一会,她登陆了自己的微信,却发现,已经清空得差不多了,曾经那些熟悉的人,都被删了好友。

    为什么删好友,日记本里边已经告诉她现实。

    宁祈的微信却是在的。

    她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跟日记里边记录得差不多。

    至少那时候她看起来挺快乐的。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出事,他们应该还在一起。

    他们最后一次聊天记录是半年前,宁祈跟她说:【爷爷生病了,我得回去,你注意安全。】

    然后给她转了两次账,但是她没有收。

    数额并不大,两次都是五千。

    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了。

    之前,江悦现在压根没办法找人借到一百块钱。

    她本来还想着,等手机通了,能不能联系一下以前的熟人。

    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可能。

    她好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她有点郁闷。

    拿着手机去了院子里边的小厨房,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拿了一个玉米啃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

    她顿住,观察了一眼厨房。

    好吧,虽然小,但是东西一应俱全,收拾得很干净,她也不是没吃过玉米,至少家里厨师煮的她愿意吃,所以好像也没有挑剔这个的理由。

    于是她低头继续吃了。

    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啃完了玉米,发现锅里还煮了粥,看起来竟然还不错,她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坐在桌子旁慢吞吞的吃了。

    吃饱喝足,她想要把身上的衣服给换了。

    可想到这里没有衣服,她皱了一下眉头。

    直到经过院子时,她看到了昨晚换下的,自己穿过的衣服。

    这会正晾在架子上,被阳光晒着,带着温暖的味道。

    宁祈已经给她洗好了。

    江悦没办法穿着睡衣出门,但是她又需要了解一下情况,所以只能把这昨天的衣服慢吞吞的换上,然后往外面去。

    店里客人很多,他们穿着跟她一样普通,没有任何牌子的衣服,有的人看起来比昨天的胖子不修边幅,看起来比宁祈还要穷,他们吃着面,拿着手机,高声说话,吃相粗鲁,没有一点礼仪可言,有的人身上的衣服非常的旧,洗得干净又发白。

    他们情绪个各不一样,有的人笑,有的人不说话,却并没有觉得自己很穷的自觉,一样怡然自乐。

    而宁祈,在店里的厨房里,动作熟练的给客人做面,他把早上在后厨揉好的面放进锅里,烫了一会,捞了出来,然后放进白色的碗里,添上提前做好的卤汁或者酱料。碗上冒着腾腾热气,很快飘出香味,客人在台子边拥挤着,把碗抱走,到自己选好的桌子旁坐下,开始大快朵颐。

    明明只是便宜的,看起来很一般的面,他们吃的却那么愉快。

    “江小姐,你又来玩了!”

    一个阿婆带着两个小孩子进来,见到江悦,开心的跟着她打招呼。

    她穿着很廉价的黑色衣服,头上带着头巾,一脸褶皱,跟她以前遇到过的那些衣着精致的人,完全不一样。

    旁边的孙子孙女脸红红的,同样穿着不精致的衣服。

    看到她,他们咧着一口白白的牙:“江姐姐!”

    “江姐姐!”

    两个小孩子似乎都认识她,笑得很热情活泼。

    江悦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们,眼底带着防备,以及嫌弃。

    她躲回到后院,一道墙隔绝了喧闹的店,她也终于一口气。

    小女孩有点茫茫然,问道:“哎,江姐姐怎么了?怎么不理人了。”

    宁祈把一切尽收眼底,自顾自忙自己的,淡淡道:“她最近磕到了脑袋,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没啥大事。”

    大概十点多,店里客人少了,宁祈轻松了,走了进来,看到她坐在院子里发呆,道:“别发呆了,等会我带你去买衣服。”

    “哦。”

    江悦其实不是很想跟他去买衣服,但是现在以前的熟人一个都联系不上,所以她似乎只能留在这里,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想到日记里边,未来的自己絮絮叨叨的觉得简单温暖的日常,忽然有些恐惧,恐惧自己也会被同化,被同化成他们这样普通又满足现状的人。

    她不应该接受这样的生活,她应该保持原来的精致高贵,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来往,吃着最好的食物,穿着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东西,不应该与这些普通,连吃饭都没办法遵循食不言,更没坐相的人来往。

    贫穷会让人变得贪婪,愚蠢,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堕落,粗俗,麻木,宁祈难道不是这样?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努力学习,是为了什么。

    她不能变成他们这样的人。

    她应该在逆境中保持自我,不应该被改变。

    她应该在逆境中,当一朵不被环境改变的倔强玫瑰。

    宁祈把身上的衣服换了,换成了一身黑,出来的时候,见到她还在外面的椅子呆坐着,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喂,出门了。”

    “哦。”

    宁祈关了店,锁了门,带着她走去附近最大的服装店买衣服。

    这里的店铺不是什么专柜,更没有大牌子,卖的衣服质量比她身上的好一点,但是价格对比江悦以前的水平来说,实在低了许多倍。

    江悦不喜欢,不想买。

    她不买,宁祈就给她挑,觉得可以的,就问她要不要。

    江悦一律都是拒绝。

    最后宁祈忍无可忍,直接给她拿。

    “你不要就只有这两套衣服了,你确定你够穿?”

    自然不够。

    想到自己的境遇,她捏着鼻子认了,挑了几套自己喜欢的。

    并且决定,等她爸爸回来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要拿钱羞辱宁祈。

    但是她现在没办法羞辱他,并且买衣服还要他给她付钱。

    路过零食店的时候,他问江悦:“你要不要买点零食?”

    江悦看到那些坚果放在麻袋里,里边套一个塑料袋,甚至都不密封一下,更不用说不是进口的,颇为嫌弃。

    “这能吃吗?这干净吗?”

    宁祈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能不能吃。

    他去称了一斤腰果,直接放在嘴里,一边走一边放进嘴里嚼,道:“你看现在,能吃吗?”

    江悦嫌弃他的粗俗:“你不觉得,在大马路上吃东西,你这样的行为,很不雅观吗?而且马路上很多灰尘。”

    宁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因为笑容变得很明亮,笑道:“大小姐,你这句话让我觉得,你不应该站在这里,而应该活在真空里。”

    “完全抗拒细菌并不能让你变得百毒不侵。”

    江悦跟在他后面,抿着嘴,不说话。

    宁祈问她要买什么,她都是拒绝。

    问多了知道她不会喜欢,宁祈也不理她了,一边吃一边走,路上看到什么有兴趣,就买一个,江悦看了一眼,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没什么惊奇。

    就这样沿着街道往前走,很快到了家,宁祈看了眼时间,快速的给她做好了饭,然后继续开门做生意。

    江悦想吃,米青致昂贵的五星级酒店的饭菜,想吃西餐,不想吃他随便煮的饭菜,但是宁祈很忙,忙得没空搭理她,她只能委委屈屈的坐在客厅里吃饭。

    他们家连专门的餐厅都没有,吃东西要么在厨房,要么客厅,不知道这样的苦日子,他是如何忍受的。

    江悦带着怨气吃饱了。

    大概是因为宁祈厨艺不错,所以她不知不觉的把菜吃完了,甚至还觉得不够……

    江悦觉得自己好像在堕落的路上行走了。

    她竟然觉得他煮饭很好吃。

    干完了中午人最多的这一拨,宁祈要出去买花生,看到江悦坐在客厅玩手机,碗也不收一下自己,他过来把碗收了,道:“我等会要出去,你的衣服自己丢洗衣机洗,回来我帮你晾。”

    江悦压根没有自己动手的自觉。

    “你就不能帮我丟进去吗?”

    宁祈看着她,无奈道:“大小姐,我不是你家佣人,你自己的活你应该自己干,你想要留下,那么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好,如果你想要离开,我可以马上帮你联系你的熟人,顺便给你买票离开。”

    江悦听着他的话,瞪大双眼:“你对我……不,她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宁祈倾身,浓黑的睫毛轻轻压着,看着她漂亮的脸蛋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我拎得很清,你是你,她是她。你不是我认识的她,更不是跟我相爱过的她。”

    “所以,我没义务什么都帮你做。”

    如同江悦对宁祈陌生一样,宁祈也对以前的江悦陌生。

    他心里有另一个江悦。

    他没办法把她们混淆。

    如果是以前的江悦,他可以宠着,因为他也喜欢她。

    但是这个不能。

    她应该收起她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臭毛病。

    宁祈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衣服放进洗衣机以后,顺便帮我看店。”

    江悦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求自己。

    “店是你自己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在……你住在我家,做点力所能及,是应该的。”他幽幽的看着她,道。

    他说完他就出去了,果然没有关店门,江悦郁闷委屈了一会,把自己的衣服丟进洗衣机,然后搬了一把凳子在店门口坐下。

    外面人来人往,都在为自己的人生奔波着。

    江悦看向墙上的价格表,最贵的面,也才十多块钱。

    她算了一下,他忙碌一天,可能就只赚几百,抛去成本,一个月估计都没有一万。

    贫穷的人就像可怜的蝼蚁,庸庸碌碌一生,都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们的出身限制了他们的眼界与格局,也限制了他们的能力,他们赚不到想要的金钱,想要的东西都买不起,一生都是平平无奇。

    宁祈出生寒门,却也足够努力,他明明能有可以改变命运的理会,如果他能够沿着自己原来的轨迹走下去,虽然比不上他们家以前,未来也是一个算是事业成功的精英,可他偏偏不,留在这里,开一家平平无奇的面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买不起好的车子,买不起好的房子,买不起好的手表,也没办法给自己的女朋友买香奈儿与爱马仕以及高雅的钢琴,还有好的画具。

    明明穷得可以,他偏偏又自信满满,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并且不因此有一点的烦恼。

    江悦不理解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的。

    “江悦!”

    一个穿着蓝色牛仔裙得女孩子这时候跳了过来,她大概二十出头,后脑勺扎着一个辫子,头发上别了一朵紫色的小花,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边放着一堆不知道什么菇。

    她眼睛弯弯,笑着跟江悦打招呼:“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江悦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谁?”

    女孩子听到她的话,眨就眨眼睛,有些难过的说道:“你才一段时间没来,竟然就忘记了我,不是说好要做很久很久的朋友吗?你这记性也太差了吧?”

    江悦觉得不可思议。

    她从来不跟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做朋友,因为她妈妈以前在世的时候说过,家境不好的女孩子贪婪、自私,愿意跟她玩,都是因为有利益可图,她们不可能对她真心。

    读书时候不是没有类似的女孩子跟她搭讪,但是她从来不搭理她们,也从来不住宿舍,当然不可以,她也不觉得孤独,她身旁围着的都是家境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子,她们会捧着他奉承她,满足她所有的要求。以前江悦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但是好像,其实那些人,跟妈妈口中愚蠢贪婪自私的穷人,没什么区别。

    她家里出事以后,她那些朋友,都跟她断绝关系,她没经历过那个时候,但她想,那个江悦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许眠看到江悦不理自己,也没有失落,刚才的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她刚才路上碰到了宁祈,他说江悦撞到头了,不一定会认识她,她要是去找她的话,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许眠对现在的江悦接受良好。

    她走了进去,找了一个篮子把茶树菇放下,然后跟江悦道别。

    “茶树菇我新采的,你们晚上用它炖汤,汤会很鲜,宁祈那个家伙应该会知道怎么做,我妈催我早点回去,我先走啦。”

    江悦看着她快乐离开的身影,整个人呆呆的。

    她身上的裙子也没有多好,跟路边的地摊货都没差,为什么她也可以那么快乐,跟宁祈那个怪家伙一样,满足于现状,不思进取,没有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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