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惊诧他竟来的这般快,慌里慌张出去迎接,回头不忘告诫妻子:“你若还有些羞耻之心,待会儿见到匡胤就一个字也别说,不然这烂摊子你自己收拾!”

    这边赵匡胤刚把马匹和武器卸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礼仪,直往会客厅去,见了周氏夫妇二人拱手道:“周伯父、周伯母,小侄贸然造访,还请见谅!”

    周宗摇头,“不碍事,我还以为你要晚几天才到。”

    赵匡胤皱眉道:“原本是和几位弟兄一起带了些礼物来的,可两天前的晚上,我突然梦到嘉敏她……”那梦境太过诡异,遂止住不提。

    二老听他说这话,未免心里直打鼓,周夫人心虚道:“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也值得你这般风尘仆仆地赶来?”

    “伯母有所不知,小侄与嘉敏之间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特殊的联系,自那年金陵一别,我偶尔会梦到嘉敏,不是被毒虫咬了,就是差点落水。原本也觉得大约是对她放心不下才做了这些噩梦,可后来嘉敏在给我的信中却一件件印证了这些事情!”赵匡胤焦急地道:“二老可否让我先见一见嘉敏?”

    周宗和夫人面面相觑,他们倒还没听过此事,只得仓皇应对:“嘉敏……嘉敏不在家……”

    话音甫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赵哥哥——”

    却是嘉敏光着脚站在不远处的廊檐下,一脸病容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赵匡胤慌忙上前抱住她,“嘉敏……嘉敏你怎么了?”用手一摸,额头烫的犹如火炭。

    “赵哥哥,你终于来了!”嘉敏晕晕乎乎地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匡胤心痛不已,摸着她的脸颊颤声道:“傻瓜,怎么会?”

    “赵哥哥,我感觉好痛,痛的快要死了……”嘉敏烧红的脸上连落下的泪都冒起了热气。

    “你是受伤了么,伤到了哪里?”赵匡胤搭着她的脉,细弱的几乎难以捕捉。

    “娘说……不能和任何人说……说很羞耻,给别人知道了,我就不能活了……”嘉敏断断续续说着,头痛欲裂,“和赵哥哥也不能说……说了你就会嫌弃我,再也不来看我了……”

    赵匡胤一口热血直冲向脑门,心下已经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却尽力克制,柔声劝慰道:“你娘在骗你呢!赵哥哥这辈子都不会嫌弃你,会一直爱护你,就像小时候我们在路上一样。如果有坏人来了,我就把他打跑,你什么都不用怕,好不好?”

    嘉敏眼神闪烁,追问道:“可如果是发生了很坏的事情……很坏很坏的事情……赵哥哥也不嫌弃我吗?”

    “若赵哥哥嫌弃你,你就把我绑起来丢到河里去喂鱼,好不好?”赵匡胤轻声细语安慰,胸口却闷到要命,又恐风吹到她,遂替她把眼泪擦干抱回房中。

    管家上前道:“赵公子你可来了,二小姐自打病了以后便不肯吃饭,也不吃药,老爷夫人也拿她没办法,你劝一劝她好不好?”

    赵匡胤一言不发,只是点头,把管家送来的白粥一口一口喂给嘉敏吃,又喂她吃了药,看着她睡熟了才走出来。

    周氏夫妇诚惶诚恐地等在外面,对上他的目光,即无奈又闪躲。

    赵匡胤定了定神沉声道:“周伯父,前些日子我们在清凉寺会面,嘉敏还好好的,可如今见她却是这般模样!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烦请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不管是什么坏事我都受得住。”

    他心下猜测嘉敏多半是被李煜找机会欺辱了,毕竟在城中已听过那青楼歌妓所唱的曲子,而周氏夫妇恐无法向他交代,这才有意躲闪。

    “事已至此,也不好再瞒你!”周宗仰头闭目叹息一声道:“匡胤,但愿你听完以后莫要冲动。”

    虽然嘉敏所遭遇之事和猜测中差不多,可赵匡胤万万没想到她不是不小心被害,而是中了母亲和姐姐精心策划的阴谋。

    一边听一边握紧拳头,连眼眶也红了,恶狠狠地看着周夫人,强忍着没有落泪,咬牙切齿道:“天下竟然还有这般心肠歹毒的母亲和居心叵测的姐姐!你们这般害嘉敏,就不怕将来遭报应么?”

    周宗听他那握紧的双拳咯咯作响,也不由胆寒,恐他对夫人下手,颤声道:“匡胤,此事是我周家对你不住,嘉敏……既已失了贞洁,便不配再做你的妻子,婚事就此作罢……”

    “周大人——”赵匡胤大声打断,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当年周家弄丢了嘉敏,是我千里迢迢从并州将她送回来。一直以来,赵某皆不曾以恩人自居,可你扪心自问,嘉敏的这条命该是我救的,此事你们可认?”

    周宗点头,“赵公子大恩大德,老夫自然是认的!”

    赵匡胤又道:“既然如此,决定嘉敏命运的人也该是我才是!婚书既已签下,赵某便从未想过反悔,她如今已是我赵匡胤的妻子,我自当将她带回家中成婚。聘礼什么的已在路上,若二老觉得不足,我回去再添补一些便是!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日后嘉敏的生老病死便与周家无关,二老也不必忧心,我赵匡胤在此指天立誓,若日后有半点薄待嘉敏,便教我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周宗见他如此激动,惊恐道:“匡胤啊,我知你心里难过,可也不能这般随意诅咒自己!”

    “若我做得到对嘉敏温柔体贴一心一意,诅咒自然不会灵验!”赵匡胤冷冷道:“这周家待嘉敏如此凉薄,怕是她住着已不安稳,我现在就将她带走,望大人和夫人不要拦着。若执意阻拦,赵某不介意动一动那一杆银枪。”话说到这份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夫人大惊失色,指着赵匡胤的背影对丈夫道:“他……他说要带走嘉敏……我的嘉敏可是要做皇后的,姓赵的怎么能把她带走?老爷,你快去拦着他呀!”

    “拦——拦什么拦?”周宗也是气的头晕脑胀,怒道:“你把女儿害成这般模样,却还惦记着那皇后之位,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如果嘉敏今日愿意和匡胤走,我这做父亲的便做主成全他们,有婚书在手,嘉敏已是他的妻子,他要带走,我周家有什么好说的?反倒是那太子,没名没分的欺辱我女儿,若非他是太子,依照当朝律法,可是死罪!他若是登门来要嘉敏,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跟他理论个清楚!嘉敏才十二岁,他身为姐夫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说着老泪纵横,一阵揪心的疼。

    周夫人也并非不心疼女儿,只是事情已发生,强颜欢笑罢了,此刻亦有几分痛悔,咬着牙不再多说什么。

    回到房中,嘉敏已经醒来,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哭肿了的双眼依旧空洞地流着泪。

    想到她当晚所受的痛楚,赵匡胤心如刀绞,抱她在怀里柔声道:“嘉敏,赵哥哥在汴京城置了座宅院,地方虽然不算大,也足够我们一起生活了,我给你换一个家好不好?”

    嘉敏听罢,咬着嘴唇点头。

    “那……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赵匡胤想着若再待下去,就算嘉敏受得了他也要发疯,不如干脆一点,越早走越好,至于那个李煜,早晚收拾他!

    嘉敏勉力下床,把自己最宝贝的箱子打开,里面全是赵匡胤这些年给她买的衣服礼物和书信。

    赵匡胤皱眉道:“东西太多了,你先把最喜欢的拿上,剩下的过两日我让你石守信哥哥再回来取,好不好?”

    嘉敏听话地把东西都放下,只带上了最好带的书信。

    收拾好,赵匡胤便抱着她出门。

    周夫人追过来喊道:“嘉敏……你就这么跟他走了,你不要娘了吗?”

    嘉敏略将头抬起,看着母亲哽咽道:“女儿想要娘,可是……是娘先不要女儿的……”

    赵匡胤不想再教人惹嘉敏哭,径自绕过周夫人而去。

    周宗守在门口,目光与赵匡胤对视,又转向了嘉敏,柔声道:“嘉敏,自打你出生以来,爹爹就常年在外,你在家中受的委屈爹爹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今日随你赵哥哥离去,也算是成了半个大人,只盼日后你和匡胤能够儿孙满堂恩爱百年,爹爹……不留你了……”言罢送出一个锦盒道:“这里面装的龙凤手镯本是爹爹打算在你成亲之日压箱底的嫁妆,今日你一并带了去吧。”

    嘉敏接过抱在怀里,小声谢过父亲。

    赵匡胤心想此事与周宗干系不大,无论如何,自己终是带走了他的掌上明珠,遂道:“若嘉敏以后想爹爹了,我便送她回来探亲。”

    周宗掩面泣道:“好!好!”

    管家按照老爷的吩咐,把马牵来,正待离开,周娥皇的鸾驾突然驾临,阻住了去路。

    是周夫人见赵匡胤来了,深恐所谋之事有所闪失,遂差人送了口信去往宫中。

    周娥皇虽缠绵病榻,听了此事也不由得不焦急,是以匆匆赶来,竟真被她给拦下了。

    嘉敏一脸茫然,她到如今还以为自己所遭遇之事乃是母亲一手策划,多半与姐姐无关,是以尚存着些许骨肉手足之情,见姐姐一脸病入膏肓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禁不住甚为关切。

    “嘉敏,你这是要去哪儿?”周娥皇下了马车,挡在二人面前温柔地问。

    “我……”嘉敏不知该如何向姐姐解释,毕竟她与自己的姐夫曾经发生过那般荒唐的事情,心下觉得十分对不住姐姐,是以吞吐犹疑。

    周娥皇微笑道:“姐姐回来了,你不陪着我待一会儿吗?”

    这祸水红颜的大周娘娘如今已是将死之身,赵匡胤虽有些许怜悯,可还是一眼看透了她的伪装,什么姐妹情深,她不过是要强留嘉敏罢了!

    “嘉敏,就陪姐姐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好不好?”周娥皇央求道。

    嘉敏正自踌躇不已,面前的姐姐却突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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