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温当初在被他那便宜娘派出刺客追杀受了伤,千钧一发之际,被偶然路过的萧月影所救。之后便一直跟着他。

    秦温的娘亲则是风月楼中的一名乐伶,当初仰慕武林盟主英姿而与之露水姻缘。有过一段郎情妾意,他娘则是在那个时候怀上了他。和萧月影一样,自他出生他爹都未曾将他们母子接去。秦温听从他母亲的遗愿上门去认祖归宗。

    因着他继承了他母亲的好相貌,他爹初见时才得知佳人已逝,内心愧疚遗憾之下不由得就对秦温几乎是百依百顺。

    秦温很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几乎所有人都接受了他的存在,除了他那便宜娘亲。

    及至后来被萧月影所救,萧月影无意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这么好看的脸,毁了着实可惜”秦温便一直有意无意地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不停在萧月影面前晃来晃去。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众人眼中萧月影的“男宠”。

    众人都以为秦温是靠着美貌将萧月影迷惑住。但只有他和萧月影二人知晓,是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萧月影将他留下,他一旦出去,还会有人不断追杀他,只有呆在不归涯,他才有一线生机。

    或许是相似的童年经历不知道挑动了萧月影的哪一根神经,她点了头。自此传出去能止小儿夜啼的魔教教主,多了一名姿容绝色的男宠。

    秦温闻言右手不自觉地轻轻发颤,说:“教主…从未跟属下谈过此事。”

    萧月影起身慢慢踱步至窗边,远眺便是森林的剪影,夜风袭来裹杂着一股淡淡地血腥味,萧月影偏了偏头,双手背至身后。缓缓道:“你的那群同伙快来了”

    秦温霎时浑身一震,面色惨白,抬头看向窗边闲适的红衣女子一时间仿佛喉咙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到如今,一切的辩解都是徒劳,眼前的这个女人能轻易的杀死他,尽管秦温之前确实犹豫过要不要帮叶阙。

    “你不用紧张,本座现在不会杀你。”不待秦温回话,萧月影自顾自说道:“本座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位邻家的大娘。本座将她锁在床头,纡尊降贵地陪她聊天解闷,几天未进一粒食,未饮一口水。将她活活饿死了。”

    秦温不知道他现在跟自己讲这些事情是为何,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一言不发地跪坐于榻边,身躯轻轻发抖。

    “本座从未滥杀无辜,那人也是将本座的娘亲活活饿死的。”萧月影边说边向秦温走去,一时间整个房内只听见衣料摩梭的沙沙声响。秦温的身躯抖动得如同深秋的枯叶一般。

    “随后,本座去了孤山寺,如同你听到的那般,杀了那座庙宇中的僧人。”声停,屋内静了片刻。秦温感觉到萧月影就着自己身畔坐了下来。一时间犹若被抓到狮子旁的小兔一般。抖若筛糠。

    “教主…我”

    “你知道本座为何要杀那群人么,本座向来不爱杀人,更不是你们正道人所言的以杀取乐。”秦温话未说完就被萧月影打断。

    “因为,那群僧人都是假的,他们是山匪,也买卖幼童。真正的僧人早就被他们杀了”

    秦温心下一怔,他知道萧月影从来不爱说谎,更别提在此危急存亡之刻还来骗他一个小小的“男宠”,但他却是从未听说过当年震惊武林的孤山寺血案还有这样的隐情。

    “那…教主为何不解释清楚,说不定便不至有今日…”

    萧月影执起秦温的手,攥掌中缓缓摩挲起来,她很喜欢秦温的手,五指修长,指尖莹润洁白,看来就是个读书人的手。不像她自己,因着自小吃苦和习武粗糙的很,一点都不似其他女子一般娇柔。

    萧月影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一阵清脆铃响,烛光摇曳之下,萧月影的笑容带着几分邪肆,几分张狂。帷幔轻扬间拂过她的脊背,好似初春的煦风轻拂过枝头绽出的第一抹新绿。

    “因为反派,向来是不会解释任何的误会”

    秦温:“……”又来了,教主有一个爱好,约莫只有秦温知晓,她爱看话本小说,且十分入迷,每次看完都会做出一个总结跟他说。

    例如:教主发现,历来的反派都会在做好人好事的时候被人发现然后被误会。但反派是高傲的,永远不去解释。

    再例如,教主发现,所有的话本小说中,反派洗白必死。所以我们教主从来不让手下说她好话。甚至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描述的血腥无比,以此来烘托出我们教主暴虐好杀。

    秦温虽然知道了教主并非嗜杀之人,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斟酌着开口说道:“教主此刻为何还要跟属下说这些,他们现在还未抵达崖顶,教主方才若是自后山走了,他们决计也无法奈何得了你”

    萧月影的武力如何,秦温心中还是略知一二的。萧月影若是想硬杀出去,拼个鱼死网破,寻常人等皆制不住她,唯有能力与她一战的只有叶阙。但之前几次交手,两人皆未出全力,所以胜负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而萧月影此刻却是不以为然地伸手解开一角的银铃,放在手中把玩起来,发出叮铃的铃声。不一会儿又拉过秦温的手臂将铃铛放在他手腕处比划,继而绑了上去。

    “因为反派死于话多,本座在尽力地多说话来拖延时间”

    秦温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下意识地任由萧月影拉着他的手。萧月影扯下其中的一颗小巧银铃,拨弄来去在修长五指间不停打转。微低的眉眼在朦胧的烛光下似是也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清雅五官此刻专注地盯着他的手,秦温忽而心底渐声出一丝不忍,这些年来,萧月影并未亏待于他。相反,萧月影常常同他作伴,他虽挂着“男宠”的名号,萧月影却从未对他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萧月影有没有喜欢的男子,从前也对萧月影主动邀约过,但都被她拒绝了。这时,整个万世阁中,乃至整个不归涯,只余下这般将目光专注着放着他身上的萧月影。他突然不想萧月影死了。

    “教主…”秦温注视着面前这人,终是不忍的别过头去。“你快走吧,叶阙他们自后山密道上来,你…”

    话音未落,萧月影忽然两指夹住银铃,继而屈指弹了出去。银铃裹挟着一股浩瀚内力直冲秦温面门而来!

    她想杀我!秦温一时间忘了动作,内心只余下震惊,酸涩,五味杂陈。秦温下意识闭眼,却迟迟未等到意想中的一击,却忽感耳畔利物破空声,接着便是“当啷”一声,硬物相击声起,秦温听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既是冲着本座而来,又何必出手暗器。这是看不起本座?”萧月影说道,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衫,丝毫不见惊慌。

    “亦或是,你们太看得起自己了。”萧月影负手而立,云淡风轻道。门外,一队人身披月光透出暗影轮廓,正是方才在树林中的那批人!

    为首之人乃是叶阙。叶阙上前几步踏入屋内,沉声说道:“萧月影,今日武林各大门派掌门皆在此处,你逃不了了。前尘种种,今日一并偿还!”

    “萧月影!”秦温乍闻熟悉人声,心知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且对方人多势众,萧月影难得上风。一时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焦急。抬手扯住萧月影衣袖,不由得脱口而出喊了她的名字。这也是他第一次喊她姓名。

    萧月影一手反握住秦温的手,安抚似得拍了拍。“在我这万世阁内禁武斗,里面的书画摆件,可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我还想让其流传百世呢,打碎了太过可惜。”

    “弟弟!快过来!”秦柔瞧见帷幔间的熟悉人影不由得出声唤道,这一声倒是把其他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床上的身影上。

    “怕不是沉溺于那温床软塌了,身心都归顺了魔教吧”一道刻薄人声响起,一时间气氛僵持起来。四下渐起细碎耳语,秦温身躯一震,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萧月影继而缓缓将手抽出那温热掌心,细碎铃声响起。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本座料想,此番你们正道除魔卫道来的都该是一些俊杰,没想到连杂毛兵也派了出来,为了除掉本座,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你!魔头,受死吧!”话音刚落,一道人影疾射而出,霎时四周剑影凌冽,刀刀逼命,直取萧月影!萧月影不躲不避,双足微分,站立不动。抬起一手五指聚拢成抓握状,继而翻转向下,只见寒芒剑影犹若撞击到屏障一般被弹开,根本无法接近萧月影分毫。

    旋即那人影身形一转,竟是转而攻向一旁的秦温。剑光闪过,四周红幔纷纷被划开撕碎,秦温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剑气所伤,忽然一股大力袭来,秦温身躯不受控制地倒向一旁,动作间手腕上的银铃不住发出泠泠脆响,在此刻仿佛被放大数倍,旋身间秦温恰好避开那道剑气,回神间落入一个温软怀抱,呼吸间尽是熟悉气息,腰间手臂有力地环住秦温整个人,一时动弹不得。

    漫天的红色帷幔残片落下,一时间秦温眼中只有缓缓飘落的帷幔,满目皆是红色,以及身畔的炽热气息。

    耳畔传来恣意狂傲的声音说道:“怎么,打不过本座就想着杀旁人么,这莫非也是正道人士所为?”

    那人影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攻击愈发密集起来,萧月影一手护住秦温,一手抬手在虚空中不住划动,瞬间无数剑影一一被化解!秦温只感到周身无数的风拂过,本该是夺命的利刃,此刻被萧月影化去其中杀意,只余动作间带起的掌风。

    秦柔见状上前一步,正想介入战局,不料被一手拦住。叶阙缓声说道:“你现在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容易被萧月影的掌力所伤。”

    秦柔闻言止步,执鞭的手犹豫片刻颔首。担忧道:“那他怎么办”

    “自己莽撞冒失,怪不得别人,计划不容失误,我们的目标是除去萧月影,适当的牺牲,岳掌门会理解的。”叶阙答道,目光却是紧紧跟着正在缠斗的二人。

    一旁原本想帮忙的人此刻也都歇了心思,萧月影闻言嘲弄地看了眼叶阙一行人,忽而防式一收,掌风忽变竟是主动出击!

    风起,铃响。

    最后一片红幔飘落在地,一时寂静,秦温侧头瞧去,只见萧月影左手食指和中指间稳稳夹住尖利剑身,那人几番想抽回剑却都动弹不得。只感到剑身仿佛嵌进了一个巨石一般。

    “本座说过,不要在我的殿内动武,你损坏的是金蚕幔。”萧月影气定神闲说道,不等他答话又说:“一物赔一物,你就拿你的剑来赔吧”

    话音刚落,萧月影手腕一转,两指微用力,“铮”地一声,指间长剑已然剑尖被折断!萧月影挑衅一笑,松开两指,叮地一声剑尖落地。旋即拉开架势,一掌前推,雄浑内力猛然将那人掀开,撞到一旁墙上,旋即重重砸在地上,那人“哇”地一声呕出口血。

    “那我们便到不归涯去,你我单挑,若是你赢了,我便永不再插手你的事。所有人马撤出不归涯。”叶阙向前几步与萧月影对视,掷地有声道。

    萧月影松开了箍住秦温的手臂,也向前走了几步,两人对视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而起,互相撕扯着争夺地盘。隐隐有不相上下的趋势,但若细辨来,可见萧月影游刃有余,气定神闲。叶阙则是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萧月影不动声色与叶阙相视良久,其余众人皆不知这二人什么情况。一时间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

    忽而萧月影嘴角咧起,露出个充满邪气的笑容,语调轻松道:“本座自创立魔教第一天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该就是终章大决斗了。”

    语毕两人同时身形一闪,众人只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掠过,耳畔只闻萧月影道:“还不快去抢个观看决斗的好位子?”

    话音未落,人早已不见踪影。

    其余众人见两人远走,都纷纷快步追出,没有一人注意到床畔悄然静立许久的身影。一场争斗,来得快去的也快。方才箭弩拔张的万世阁,此刻只余秦温一人。

    秦温低头看了眼手腕银铃,抬手间铃声细细碎碎,秦温目光闪动,随后垂下脑袋定定地看着腕上的小巧银铃,夜风拂起他耳畔垂落的发丝,整个万世阁,又只有他一人了。

    继而秦温侧过头,缓缓走向大门,门外依旧是暗夜,惨白的月光之下,外头连绵起伏的黑影仿若巨大的野兽一般,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惧。秦温低头缓缓摊开手掌,掌中赫然出现一枚小巧银针。

    “萧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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