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是因祸得福,借着这两次的风波,钟景宸终于得以亲政,趁着这个关口,将皇权兵权一并收回。

    而阿阮的病也在渐渐痊愈了。

    这日,钟景宸来到承梧宫,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便知他有多高兴。

    “阿阮,朕来看你了!”他昂首大步踏进承梧宫。

    屏风早已经撤去。他也不顾周围的侍女还在,一见到阿阮,便迫不及待地凑近来,细细查看着她脖颈上的斑痕。

    他凑得太近,阿阮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侧身。钟景宸倒并未在意,注意力只在那已经消退了七八成的红痕上,嘴里还自顾自地喃喃道:“嗯……已经大好了……”

    直到确认她确实在好转,他方才放下心来。

    “说起来,怎么突然就着了这病呢?明明回宫的时候还好好的……”钟景宸道。

    “……许是出宫后一时不适应引起的吧,太医说春风起的季节也会引起这病症……”阿阮假意无事道。

    她当然不能告诉他,就在他被软禁在承明殿的第三天,钟濯含便来到了承梧宫。

    她虽找了借口勉力逃过一劫,可钟濯含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就在为难之际,小桃儿却在经过弘明殿时意外被人悄悄塞了一张纸条,而给她纸条的人,正是沈悠仇。

    他虽是当初由钟濯含安排来替代原来的帝师刘效维的,但在这些年对钟景宸的课业安排教导中,却并未有什么明显的使坏,比起老帝师刘效维的古板,反而多了几分诡谲之道。

    真是个令人难以看透的人。

    小桃儿将那纸条偷偷带回承梧宫,阿阮打开,只见上面小书着几行简略的字:

    “若要保安,可服此方……”接着便是几味草药的名字,后面又附着解药方。

    “他怎么会知道?”阿阮心中暗忖。

    “娘娘,这要是毒药怎么办?”小桃儿问。

    阿阮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眼下别无他法,她虽不确定这沈悠仇到底是善是恶,但如果他是向着钟濯含的,倒大可不必这么做。

    她按照纸条上写的药方煎了药喝下去,不一会儿,便觉身上发痒,顷刻之间便长出许多可怖的红疹来。

    小桃儿吓得哭了,就连阿阮心中也不禁害怕。但过了不久,身上痛痒的感觉便消失了,除了那看着可怖的片片红疹外,只觉得身上无力。

    她当即明白了沈悠仇的意思。

    皇后生病的消息马上传便了皇宫,御医频频出入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因着是刚从宫外回来,只怕是染了疫病,一时之间承梧宫除了宫人御医外便无人敢踏足了,钟濯含也未再来过。

    后来,她便与沈悠仇约定,不将此事告知钟景宸,因为她知道,他,太在意她了。

    “嗯……总之只要阿阮好好的,朕就放心了。阿阮,你可知道,朕在承明殿不得出来时,听到你生病,朕有多担心?”

    他执过她的手,满眼深情。

    “如今亲政了,便不必再像以前一样,为人所制。朕不会再让阿阮受苦。”

    阿阮想到承明殿失火那一夜,不禁眼眶发红,对于她来说,钟景宸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便也没有了她。

    钟景宸懂得她的心,安抚道:“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只是承明殿如今正在修缮,朕只得暂居弘明殿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阿阮。

    阿阮隐隐明白他的意思,没说什么,只岔开话题,问起承明殿失火的事情。

    “只是,承明殿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起火,莫非真是……”她想到了钟濯含。

    这时,钟景宸看了看周围,凑近她耳边,悄悄道:“这火啊……其实正是朕放的。呵呵……”

    他轻笑两声。

    “什么!这是——”阿阮惊诧地看向钟景宸。

    “嘘——”钟景宸马上打住了她,狡黠一笑。

    *

    自钟景宸亲政之后,钟濯含原想借着南部边境再起事端,可奈何钟景宸却偏偏采取止息战乱之策,并在南部边境开启了贸易往来。如此一来,连年骚扰边境的蛮夷倒变得安稳,因战祸而萧条的边境也逐渐开始繁荣起来。战事支出少了,百姓赋税也降低了。

    这一系列的政策施行,让年少的皇帝在民间渐渐有了声望……

    顺天十二年八月,金秋时节,钟景宸迎来自己的十七岁诞辰。

    因着亲政之后在南部取得的成就,这次的生日过得比往年要隆重一些。一来庆贺功绩,二来也是借着生日宴犒劳有功之臣。

    宴会上,作为坚定的亲政党,又在南部边境政策的施行上出了大力,尚廷之可谓是风光无限。而昔日风头大盛的钟濯含此时却是寥寥落落。

    宴饮正酣之时,钟濯含突然起身开口道:“皇上,为庆贺今日盛会,臣府上准备了精心排练的舞曲一支,特献给皇上。”

    “皇叔献舞,自然好。”钟景宸道。

    “哈哈!久闻王爷府上姬妾美女如云,不想今日竟有幸得见,让老夫等众也开开眼了,呵呵呵……”尚廷之握着酒杯朝身旁众人笑道。

    “呵呵,本王今日带来的,是精心挑选的歌舞姬,皆是含苞待放……”他带着一丝意味瞥向钟景宸,“定会让大家的耳目如享盛宴。请诸位尽情欣赏!”

    钟景宸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只侧过头和阿阮说笑着。这双如精美描画般的凤眼,给他平添了一丝的疏离与冷峻,也只有面对眼前人,这眉眼里才全然只含笑意。

    年纪渐长,他的身高已经和钟濯含不相上下,时光的磨砺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精致俊美,龙凤之姿,很像他的父亲钟澄钰,却比钟澄钰多了几分硬朗与轩昂。他今日身着玄色绣银龙纹帝袍,一头墨发也用银冠束好。青葱少年,已隐隐有帝王之象。

    说罢,钟濯含拍拍掌,众人屏息下来,都伸着脖子朝外等着看这舞曲。

    空气安静,未见歌舞,却先闻隐隐传来的丝竹管乐声。声音越来越近,如同仙乐一般让人双耳暂明。

    就在众人陶醉于这美妙的乐曲中时,突然,两条金绸自殿外飞入,众人皆是一惊,随即,十多个绝色舞姬踏着金绸凌空而下,发髻高耸,衣带飘逸飞扬,流金溢彩,真如仙女降临一般。

    如此绝技幻美的出场,让在场的众人都看呆了,就连钟景宸也不由得看呆住了。

    随着乐声扬扬,这些舞姬翩然起舞,绝美舞姿,让人不忍移目。

    细听,管乐声中似乎响起琵琶的声音,舞姬们环成一朵花般散开。

    果真有琵琶声!清脆如玉碎,越来越清晰,众人转头找寻,殿内却不见弹琵琶之人。

    这时,空气中似乎传来隐隐幽香,随即,竟从上面飘落下许多花瓣来。众人抬头看,却只看到大殿装饰华丽的藻井,不知这花瓣是哪里来的。

    突然,琵琶骤然一划,空中传来丝绸翻飞舞动之声,伴随着动听的歌喉,只见——一个反弹琵琶的美人从天缓缓而降。

    金钏扣皓腕,藕臂如玉,丰润有致,别有一番不同其他的韵致。轻薄的面纱之下,隐隐可见一点朱唇。

    那美人降落在花心,举着琵琶旋转起舞,足尖轻点,轻纱飘动,姿态无可比拟,只可惜看不到她的真面目。席间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地伸长脖子不停够着看,企图得到惊鸿一瞥。

    突然,那美人足尖一点,携着片片花瓣纵身跃起——直朝钟景宸这边飞过来!

    满座皆诧!

    钟景宸下意识地立马将身子往后一仰,却见那美人媚眼满含笑,伸出雪臂——不知何时纤手里竟多了个精美的酒杯。

    众人松了口气。

    她将酒杯递予钟景宸,回身之时,风带起她脸上的薄纱,露出那娇艳撩人的含羞脸庞,那双媚眼勾勾地直想撩进钟景宸的心。

    钟景宸一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握着那美人递过来的酒,而那美人也已经站回了花心的位置,随众舞姬一起颔首恭谨贺寿。

    此时席间众人方才反应过来,赞叹声与喝彩声不绝于耳。

    “祝贺皇上万岁!祝贺江山万年!”

    众人齐声举杯为钟景宸贺寿。

    钟濯含面露得意之色。

    钟景宸一时心里高兴,也举杯畅饮,接受满朝的祝贺。放下酒杯时,他笑着偏头看向阿阮,却见她面上似有不悦。

    钟景宸脸上的笑意立时收敛了起来,趁着众人重新投入宴饮的欢乐之时,微微侧身轻问她:“阿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她垂着眼没有看他,假意无事。

    她面上是这么说着,可钟景宸从她的反应就可以知道,她肯定有事。

    “若是不舒服,朕先陪你回宫休息,嗯?”他眼里满是关切。

    “不用,我没事……”她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可语气却是遮掩不住的。

    见她不肯说,钟景宸只好作罢。刚正过身,却又忍不住从案后悄悄伸过手握住她的手,他察觉她想要挣脱,便捉得更紧了一分。

    两人此时虽没有说话,那掌心却在传递着温热。他的手已经这样大了,热到有些发烫,将她的娇柔紧紧包裹。阿阮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钟景宸松开她的手,复又轻轻摸索着与她十指相扣。

    这一隐秘的动作,早已落在了钟濯含眼里。

    这时,仍然身着白布衣的沈悠仇从席间歪倒着站起身来,那头长发也仍用根木簪随意束着,只是今日齐整了许多。众人看他,只见他高举起一杯酒,朗声道:“今日皇上圣诞,山人恭祝皇上福寿万年,江山永固!”

    说完,饮尽杯中酒。

    接着又道:“趁着酒兴,山人突然得诗一首,特献今日之盛宴!”

    “好!”众人欢欣喝道。

    钟景宸和阿阮也看过来。趁着这个间隙,他悄悄看向她,见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才稍稍放下心来。

    诗罢,沈悠仇朝众人拱手:“献丑,献丑。”他不经意对上钟濯含的目光,又很快看向别处和别人侃笑,假作没看到。

    欢宴直到深夜才结束,众人渐渐散去。

    阿阮正要回承梧宫,就被钟景宸追上来。

    “阿阮,朕送你回去吧。”他看着她。

    “嗯。”阿阮点头。

    一路上,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皇宫很安静,宫人们也很安静。

    彼此各怀心事,这一段路,今天似乎格外长。

    终于到了承梧宫。

    两人下了轿辇,站在承梧宫门口。

    他的双眼看向她,那眼里的深情似乎被今夜的酒调得更浓了。

    他期待着她能说什么,可她到底没有开口。

    “阿阮,今晚……”他说道,随即又顿了顿,“……最近夜里开始有些凉了,早点歇息。朕……先回去了。”

    他说完,却未见走。

    直到听到她的轻轻一声“嗯”,他悬着的忐忑不安的期待的心,才坠落下。没有了犹豫,他快速转身离开。

    他怕,怕自己再也忍不住。

    *

    承梧宫寝殿内,暖香缭绕。

    静静的烛光下,阿阮坐在妆台前,对着铜镜,默默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美人,雪白的肌肤被铜镜镀上了一层暖暖的光泽,如绸缎般的长发从肩头垂下,就算毫不装饰,也足以令人心动神往。

    她抬手抚上脸颊,那指尖似乎还残存着他手掌的温暖,似乎还有他的味道。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她心里似乎感到一阵不可名状的失落——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想到今夜宴会上那个娇艳撩人的美人,她的眼中露出一丝黯然。她垂下眼,不再看镜中的自己,起身离开了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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