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春鸟活泼婉转的悦耳啼鸣声声传来,当阿阮睁开眼时,转头映入眼中的却是钟景宸撑着手臂看她的模样。

    都这个时辰了,他竟罕见地没去上早朝。

    她第一次在醒来时看到他在身边,也是第一次,他在她的床上,俩人还盖着同一床被子。

    而身上……

    看到他此时灼灼射向她的目光,她的脑海中倏然想到昨夜的种种,脸上瞬时涌起潮红。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羞窘模样,不由得悄悄拉起被子挡住自己的半张脸。

    饶是如此——钟景宸还是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她的羞意。

    似是故意使坏,他便靠近她过来,嘴里道:

    “阿阮,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她将脸又埋下去了一些,假装听不懂。

    “就是……昨晚呀……”他又凑近了几分,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

    “哎呀——”阿阮的脸更红了,如烧开的水壶一般发烫,羞赧着推了他一把,转过身去不理睬他。

    钟景宸轻笑了几声,又趴住她的肩头继续追问——

    “到底怎么样嘛……”

    见他这样纠缠不休的厚脸皮模样,阿阮只得无奈答道:

    “陛下当真是……龙虎精神。”

    ——她说的确是实话。直到此时,身上仍隐隐有酸痛之感。

    身后传来他得意的笑声,一只不安分的手却是又从被底悄悄摸上她的纤腰……

    “ 那……阿阮喜欢吗? ”他贴着她的后背,鼻息拂在她耳畔,沙哑的声音里勾着诱惑。

    “停——”

    阿阮扼住他的手,转过身嗔责地看着他,

    “陛下不去上朝了?”

    随意垂散的发丝修饰在她脸颊两侧,红润姣美的面容在这般轻嗔薄怒下更添可爱。

    “不去。”钟景宸仍贴着她,索性将头并在她肩上,闭着眼嘟囔。

    “真的不去?”

    “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啊——”

    不容她再说了,他起身又俯下,双唇贴上堵住她的口,不由分说将她压到身下……

    *

    早朝已由尚廷之等一帮大臣料理妥当了,他早从钟景宸贴身的太监佩吉那儿打听到了昨夜的事情,惊讶之余倒也颇多欣慰,小皇帝如今终于长大了。

    钟景宸是用了午膳才从承梧宫出来,径直便到了弘明殿。

    如今朝中人才任用亟待调整,过去他一直介意沈悠仇是钟濯含举荐来的人,种种反感与顾虑,并未授予他除了太傅这个只有实际工作而无身份权力的虚职之外的任何官衔。

    而如今,他已用实际行动证实了自己的一片赤诚丹心,钟景宸不再顾虑,并且决心授予他一个真正配得上他的大职权。

    当下他便开始拟旨。

    过了一久,佩吉进来,呈递给他一封叠放齐整的素雅帖子。

    “谁送来的?”钟景宸问道。

    “沈太傅。”佩吉答道。

    “唔?可说了什么?”

    “未说。”

    钟景宸接过帖子,嘴里不由得道:“明明才见到,这会儿倒弄得这样神秘。”

    他打开来看,原来是沈悠仇邀请他和阿阮到奇蕴居去。

    钟景宸轻笑着将帖子合上。他只四年前到过奇蕴居一次,如今春光烂漫,故地重游最佳,也正好将刚拟好的这份惊喜恩荣带去给他。

    钟景宸和阿阮以寻常的简素装扮出宫,他们的车马还未到奇蕴居,远远便已经看到那拔地而起的精美八角楼阁,那棵环抱着楼阁的奇树眼下枝头正绽满蓝紫色花朵,绮丽非常。

    到了奇蕴居前,沈悠仇早已在门口等候,他的长发仍用根木簪半挽着,身上仍是那洗旧的白布衫。

    当初他就是以这副模样,在这里大发议论,引起了钟濯含的注意。

    沈悠仇将钟景宸和阿阮迎上三楼,这里早已备好了宴席。檐下水晶风铃声声清越,蓝花清香沁人心脾。在这个位置凭栏远眺,正好可以看到广阔接天的江面。

    “沈先生今日怎么有兴致邀我们到此呀?”钟景宸道,笑着和阿阮对视了一眼。

    沈悠仇轻笑,执起刚泡好的茶,倒给钟景宸,“这是今年新制的明前龙井——”

    “清甜柔润。”他抬眸一笑,阿阮前的茶盏注入鲜绿莹透的茶水。

    钟景宸端起茶盏一看,又放下,故意道:“沈先生,这明前龙井不算什么稀奇的茶,朕可喝得多了。”

    “明前龙井陛下自然喝得多了,可这一份,陛下却是绝没有喝过的。”沈悠仇故作神秘道。

    “哦?”钟景宸狭眼。

    “此乃山人亲手植于南山,长于山林雨雾之中的茶树,并于清明之前首次摘下。陛下和娘娘,喝的是头一茬。”他的神情,恭谨之中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钟景宸随后端起茶盏,还未近鼻,清香已丝丝袅袅沁入,轻呷一口,果真清甜柔润,香气缠绵齿间,将这春日怡情更加兴起了几分。

    “果真好茶!”钟景宸忍不住赞道。

    沈悠仇得意地笑了。

    “正好,朕今日来赴约,可给你带了个惊喜呢。”钟景宸说着,便拿出一卷圣旨。

    沈悠仇见此,一时愣住。

    “唔?沈太傅,还不快接旨?”钟景宸抬手,心中把握十足。

    沈悠仇当即跪下。

    钟景宸轻松笑道:“朕的旨意已颁发,以后你就是紫薇台尚书了,总领紫薇台兼仕林苑!”

    “啊?”沈悠仇惊讶抬头,却并未接旨。

    “怎么?你嫌官儿太小啦?”钟景宸道,“无妨,朕是怕你不惯朝政束缚,只要你愿意,就是这丞相——你也当得!”

    “这……”

    “没事儿,尚廷之已逐渐年迈,朕就让你先当个副相,辅佐他,待将来……”

    “慢着!陛下……”沈悠仇蹙着眉头。

    “怎么?”

    “陛下,臣……请辞归山野。”沈悠仇低头道。

    “你说什么?”钟景宸以为自己听错了。

    “深谢陛下厚爱!臣请辞归山野。”他又说了一遍。

    钟景宸愣住了,他原以为他一生沉沦下僚,如今终受到这等重用,此刻定会激动得不得了,没想到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就是阿阮也不解他为何要拒绝。

    “为何?”钟景宸道。

    沈悠仇拜了一拜,才起身缓缓开口,目中沉沉,说起了那陈年的旧事……

    他原是高宗朝太史令沈栝之子,未及弱冠便考取状元,而沈栝却因一桩冤狱获罪,病死牢中,沈悠仇也受牵连被免去状元,终生不受仕。自此他便记恨朝廷,憎恨朝廷不分黑白,害得他家破人亡,前途无望。

    而后来他整理了父亲生前遗著,才明白其中盘结,也明白了父亲的苦心。沈栝极赞当朝,并且希望未来也能有圣主贤臣,只是为人臣者,有时真的很无奈,不得不去承受一些事情。

    而他的父亲后来也洗白了冤屈,虽然这时他已经近而立之年。

    “曾经最想的便是建立一番功业,遇上圣主明君,如今愿望都实现了,也算不枉此生了。”他苦笑道。

    听到“圣主明君”,钟景宸心中一动。

    “朕知道,你虽清贫,却一直在暗中资助贫困学子。只是做慈善乃是一时,治不了根本,你若是身在其位谋其职,政通人和,造福一方百姓,甚至一国人民,人人安居乐业,岂不是是大功德大慈善?”

    沈悠仇听他这样说,脸上露出欣慰,“陛下所言正是,不过……山人落拓惯了,实在已是无心担起这等要职。”

    钟景宸知他心意已决,道:“你若决心要归隐,朕便在京郊风景幽雅处给你安排一方别墅,让人精心装点修饰,你也好休养居住,朕还能常来与你闲聊,未必要到那山中去的。”

    沈悠仇摇头:“山中居住,青石小路,雨水经久自然生苔,自然可爱,又何必去花费巨资打造风景胜地?人若受困于大屋广宇,又何异于金笼中鸟?”

    钟景宸笑道:“先生是说朕便如这金笼中的鸟儿吗?”

    沈悠仇忙摇头笑道:“非也。陛下广有天下,乃天下众心所向,身系万民,这宫苑不过是停栖之所,此乃天赋圣责,非我等凡人能比。”

    钟景宸点头含笑,呷了一口茶。

    “可是,先生到底还是没回答,为什么要帮朕?”他放下茶盏。

    “为了天下黎明苍生。”沈悠仇道。

    “嗯?”对于这样的回答,钟景宸显然需要一个更切实的缘由。

    沈悠仇这才说起,原来当初钟濯含找上他,便给了他许多黄金,让他进宫借着帝师名义在钟景宸身边留意他的言行举止,还嘱咐沈悠仇要刻意误导钟景宸,不让他学好。沈悠仇当时虽不很了解其中情况,不过为了让钟濯含放心,他还是收下了报酬。

    刚开始他也只以为钟景宸不过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但在后来的接触中,他发现他天资聪颖,心坚志纯,未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一代明君。于是他开始留心教导他,用尽自己毕生所学,却从未真正告知钟濯含关于钟景宸的真实情况。

    钟景宸听后不胜感慨。

    “这是当初钟亲王给的报酬,山人分文未取,如今悉数交还与陛下。”他拿出一个包袱,递给钟景宸。

    钟景宸抬手轻推,又将这黄金赏还给了他,他倒也不推辞,只当场并将此金捐给了学校建设。

    时已至傍晚,沈悠仇起身与钟景宸和阿阮告别。

    在这顶层,凭栏远眺,广阔水域泛着点点霞光,繁华京都尽在晚霞之下,令人心醉。

    钟景宸看向他,想到他已经是知天命之年。钟景宸突然发现,他的白发多了,整个人似乎一下老了些许,只是那眼里的清澈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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