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总是少不了歌舞助兴,北华之地的人不善歌舞,一般人也欣赏不了,通常都是请别国的乐师舞姬到北华宫内表演给陆存意,但是比起看表演,他更有兴趣看人猎。

    人猎是北华一种残忍刺激的游戏,就是让奴隶在圈内逃窜,主人在圈外弯弓搭箭射击奴隶。这种游戏在北华很受欢迎,大部分人享受奴隶逃亡时恐惧的表情和临死前不甘的眼神,这样会让他们有一种凌驾于万物的掌控感。

    当然,南乐和西珏的人肯定不会喜欢看这种东西,陆存意就只能让他们干喝酒。于是南乐王就自告奋勇,让郑汶儿献舞一曲,她只得不情不愿地上场。

    郑汶儿的相貌随了她的母亲,南乐的王后胡氏,娇艳欲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锐利的蛮横之气,显得格格不入。

    萧十安之前没仔细看过这南乐的嫡出公主,她与郑重烨一母同胞,确实有三分相像。

    随着乐声响起,她的粉衣也随之飘动,舞姿优美,带着南乐独有的淡雅气质,若不看她脸上淡漠的表情,也可以算是一场视觉盛宴。令人想不到,这娇蛮的公主虽然霸道无理,却跳得一曲好舞。配上柔情蜜意的小调,让人像是陷入了温柔乡,闻之欲醉。

    一舞终毕,场上响起掌声和北华人的叫好声。他们这下可明白了为什么南乐和西珏人喜欢看跳舞,他们也爱上了。

    “南乐公主才貌双绝啊!”

    “南乐王可真是有福气啊,得女如此!”

    四周传来的赞扬声让南乐王和郑汶儿很是受用。

    看着萧十安也被自己所惊讶,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便又高高扬起了下巴,娇哼一声。

    谁知萧十安吞了吞唾沫,小声跟曦雪咬耳朵道:“她真厉害啊!穿这么少跳舞,嘴都不哆嗦一下!”

    曦雪:“……”

    “本王这女儿相貌好,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好。小帝君你觉得呢?”南乐王趁机拉拢道,话中暗示不言而喻。

    听到“性情好”三个字,陆存意挑了挑眉,众人更是不约而同低了低头。

    “还行。”他随口敷衍道。

    “那……”他还想继续更进一步,却被陆存意无情打断道:“听闻昭临公主的舞技也是一绝,不知本君有没有机会能目睹呢?”

    果然,这火又烧到了她身上,众人都不约而同望向萧十安。

    自从南乐回来后,萧十安一直对跳舞有点阴影,但是北华帝君都叫了她,她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只得左右为难。

    看出了女儿的不愿意,西珏王也赶紧站出来给萧十安撑腰道:“小女前些日子重病一场,又不慎伤了脚,医师叮嘱过要好好修养,怕是无法献舞。帝君若是有兴趣,不如在之后的祭神节上来西珏观摩,我西珏必定盛情款待。”

    陆存意见状也只得作罢,“那便不为难公主了。”

    萧十安松了一口气,曦雪在一旁的眼神却是要杀人。

    郑始这会儿又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以‘武’助兴,入乡随俗,各方派出几人挑战,射箭,剑术,摔跤搏斗都可。”看似助兴,不过是各国试探对方实力的借口罢了。

    这倒是对上了北华人的脾性,他们个个兴奋得涨红了脸,在底下摩拳擦掌,纷纷叫好。但是他们很快又怀疑起来,这些别国的小白脸书生别是花拳绣腿吧?想到这儿,他们又自信起来了,毕竟在体格上看,他们北华都赢定了啊!

    “我看不错。”陆存意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那就我先来吧!”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他腰间配着药囊,打扮十分古怪,最可怕的是他的长相,满脸疙瘩,双眼耷拉着,鹰钩鼻,大耳朵尖下巴。

    方才他一直隐在角落,没人注意到他,这会儿大家看清了这人的相貌,都是被吓了一跳。

    他阴恻恻笑着介绍自己:“在下胡立军,是南乐的府司。我想与西珏的人才比试一番,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这笑容和声音都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既然都下了战书,西珏也没有拒战的道理,海禄生第一个就兴冲冲地上场了。

    “让我来会会你!”他也没有丝毫准备就赤手空拳打了上去,胡立军的反应也很快,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劈去。

    海禄生抬手格挡回去,又是一腿踢去,又狠又快,谁知胡立军像条光滑的泥鳅,总是快他一步溜走,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腿上扎了一针,少年双腿一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胡立军一脚踢下了台。

    他捂着肚子满脸不可置信,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胡立军又阴阴笑起来,嘲讽道:“看来西珏的将军也不怎么样,连我一介文臣都打不过。”

    陆存意感觉脊背发凉,赶紧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胡立军道:“那个谁,别笑了!笑得本君头疼!”

    他立刻闭上了嘴,悻悻地回了句“是”。

    接着他又道:“下一个是谁?”

    萧煜站起了身,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我来。”少年人声音清冷淡漠,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衣,不是弦肆羽还是谁?

    他轻松一跃落到了台上,“会不会用剑?”

    胡立军淡定地扫了他一眼,从台下随便抽出了一把铁剑上来,轻松道:“阁下随意。”

    弦肆羽呼出一口寒气,也不多寒暄,直接提剑砍了过去,这一击带了十足的爆发力,快得只剩残影。

    胡立军自知扛不下这一剑,便又躲了过去,开始攻他下盘。弦肆羽一跃而起,随之用剑撑地,一腿横扫过去。一个灵活下腰,胡立军又逃走,用剑一挑,便将弦肆羽挑了起来。他的剑快,胡立军的身形也快,不出两个回合,他又用屡试不爽的招式把弦肆羽一脚踢了下去。

    对付练过的弦肆羽,他用了两针才卸了他的力,而弦肆羽似乎也没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

    他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曦雪,曦雪正一脸担忧而失望地看着他。众人皆知弦肆羽是萧十安的亲卫,他这一败,丢的也是萧十安的脸,更是西珏的脸。对此,他只能低下了头,暗自握紧了拳头。

    连胜了两场,胡立军有些飘飘然,他大肆嘲讽道:“本来听说西珏不乏武艺高强之人,今日见来也不过如此嘛!”他又想贱笑,但是想起陆存意的提醒,还是忍住了。

    他又把目光看向萧十安,“公主殿下的侍卫真是不合格啊!不如让我来保护您啊,我可比他们强多了!”胡立军的目光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萧十安,露出贱淫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连带着脸颊也有些潮红。

    这下曦雪也忍不了了,她一下子拔出了剑怒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侍奉公主殿下!?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萧十安看了两场也看出了猫腻,知道曦雪这一去肯定要吃亏,便拦下了她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萧煜一脚踢飞了前面的脚凳,捏了捏拳头,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冷声道:“我来和你比。”

    那椅凳飞向胡立军,被他反手劈成两半,“人人都知西珏的大王子萧煜武艺超群,一夫当勇,万夫莫开,可千里取敌将首级。殿下来和我这个无名小卒比试,怕是有失偏颇吧?”

    简简单单一句就堵死了萧煜的路,言下之意就是他欺负弱小呗!

    “我来吧。”

    此声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声源,正是站在萧十安身后的叶无常。

    “昭临公主的侍卫叶无常,我和你比,公平公正。”他最后几个字是一字一字吐出来的,像是示威。

    胡立军轻笑一声,“行,比什么?”

    “近战。”

    “你这体格,跟我近战打,不公平吧?”他上下扫了一眼叶无常,叶无常身量高大,跟北华勇士比也不差多少,自己在他面前显得有些吃力。

    “你说。”他似是多说一句都懒得说。

    “还是比剑吧,这样公平。”他提议。

    萧允一听,在台下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比‘贱’,谁能比得过你啊!”

    胡立军也不生气,淡定笑回道:“三王子这是恼羞成怒了?”

    “你!”他咬牙。

    萧程拍了拍萧允的肩膀,“好了,别丢人现眼。”

    听到这话,萧允只能愤怒一转头不作理睬,“切!”

    叶无常平常用的是弯刀,他只能从旁边挑了一把剑来用。他不紧不慢地站到了台上,静默片刻,周身气场骤变,再一抬眼,较之前的冰冷又多了几分煞气。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复在萧十安面前的乖训,反而杀气十足,眼神之锐利让人不敢逼视。

    他在空中试了试剑,气定神闲地开口道:“既然是比试,总要有点彩头,阁下认为呢?”

    看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又有这样的做派,胡立军一时拿捏不准叶无常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见对方犹豫,叶无常收起了剑放在身后,嗤笑一声:“不敢?”

    胡立军眯了眯眼,左右不过是个黄毛小子,料他也起不了多大风浪,于是他便应承了下来。“如果我赢了……”他转了转眼珠,不怀好意道“你就跪下来给我舔鞋吧!”

    他笑了一声,这笑声却没有含半分笑意。

    “行。”

    几乎是同时,萧十安忍不住动容,出口道:“你别欺人太甚了!”

    听到萧十安的声音,叶无常转身回了个笑容,“殿下放心,我不会输。”

    “呵,好大的口气!年轻人,话不要说太早!”他不屑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再一转身,叶无常依旧是那样的气定神闲,笑容毫无温度,“如果我赢了,我要你的舌头给殿下做赔礼。”

    在场的人俱是一惊,这赌注未免有些大了,本来就是切磋比试,这样闹的话很难收场吧?

    但西珏的人没有出声制止,南乐的人也没有表示。胡立军狰狞地笑了下,额头青筋暴起,“好!爷爷我今天就教你做人!”

    说着他便率先一剑砍向叶无常,叶无常学着他的样子也只躲,不还手,逗狗似的让他满场转。他身高体长,胡立军就攻他上方,让他躲无可躲,但叶无常的速度快得出奇,几乎是他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先行避开了,然后用剑花轻轻一挑就把人挑了出去。胡立军双手撑地,差点没稳住。

    场下的人都看出来了,叶无常这是猫抓耗子,在耍人玩呢,就是摆明了要羞辱胡立军。

    胡立军也有些被他逗生气了,大嗬一声朝叶无常劈去,先吸引他的注意力,再故技重施,捻了一枚针丢了出去。

    叶无常前两场就看出了他的小动作,轻轻松松地化了那针,将之反弹到胡立军身上,胡立军双腿一软,叶无常就看准时机一剑挡开他的攻击,力道之大让胡立军的双臂立刻被剑的冲击力震骨折。可惜他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又被叶无常一脚踢下台,正正好好地跪在了萧十安面前,因为惯性前倾,向她磕了个头。

    “哎呀,胡前辈怎么下台了,真是不好意思。”他嘴上说着轻松的话,手上却一点也不仁慈,飞身下台,在胡立军自己爬起来直接拽了他的头发就拖上了台。

    胡立军的头发本来就没多少,就又被叶无常硬生生拽断好几根,头皮都冒血了,他崩溃地大喊大叫:“滚啊!叶无常你他妈……”

    他还没说完就被叶无常捏住了下巴被迫张嘴,下颚传来剧痛,他感觉自己的下颚骨好像被叶无常捏碎了。

    “不好意思,我是来取彩头的。”他的神色冰冷平淡,好像在说“不好意思,拿个东西就走”一样稀松平常。

    话音刚落,他就抽出了小臂处的小刀瞬间将胡立军的舌头给割了下来,胡立军甚至来不及痛叫就昏死了过去。

    那舌头掉落在地,还冒着黑血,在场的许多小姑娘都转过头去不敢看,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曦雪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一想到此人的可恶,她又恢复了平常冷淡的神态。

    众人哗然,南乐王似是没想到叶无常真的这么狠,一下子气得站了起来,但愿赌服输,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又忍着气坐了回去。

    陆存意眼里闪过惊讶,又流露出几分欣赏,“叶无常真乃西珏的勇士啊!好了,将那个什么,胡立军是吧?拖下去医治吧。”

    这一场,连萧煜都对他生出几分敬意来,但很快取而代之的是防备,这样厉害,却不知根知底的人留在昭昭身边,很危险。

    萧程赞许地点了点头,而后再没什么动作。

    叶无常将那匕首嫌恶地丢了老远,然后又走到萧十安面前,谦卑地单膝跪地,“殿下。”

    他抬头,眼里的得意毫不掩饰,“我说过,我不会输。”他露出一个狂傲的笑容。

    萧十安盯着他的双眼,那双只有自己身影的眼睛,一时有些失神,好像许多年前也曾凝视过这么一双眼。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纤纤玉手,稍一弯腰拂上了叶无常的面颊,他冰冷的脸被萧十安手所温暖,激起了他几分意念。

    萧十安对其微微一笑,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真诚道:“多谢你。”

    叶无常一愣,随即绽开了一个更大的笑容。

    “咳。”萧煜在一旁假装咳嗽。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了什么,连忙收回了手,“你的脸受伤了,回去处理一下吧。”

    听到这话,众人这才收起考察的眼神。

    曦雪瞟了叶无常一眼,他的左脸颊只有一道细到不能再细的小伤口。

    “是。”他抱拳行礼后退去,给了萧十安一个台阶下。

    到无人之处时,他才将手覆上了刚刚萧十安碰过的地方,微微喘着粗气,这半边脸以后都不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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