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了,按理来说,是时候开宴了。

    兰月侯望了一眼萧瑟,起身走到他身边:“该开宴了。”

    “不急。”萧瑟语气平淡道:“再等一炷香吧。”

    “你是要等他们两个?”兰月侯转头道:“太师已经等了很久了。”

    萧瑟叹了口气:“也罢,那就开宴吧。”

    屠二爷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开……”

    “等等。”门口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截断了屠二爷的话。

    众人望去,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小童从门外走了进来。

    同时,门口的侍从高声道:“国师齐天尘,携座下道童紫瞳,前来赴宴!”

    “我虽然没说来,但也没说不来。这么着急开宴做什么,就不能等等我?”国师走到萧瑟和兰月侯身前笑道。

    萧瑟垂首道:“国师莅临,千金台蓬荜生辉!”

    齐天尘走上二楼和太师董祝相谈甚欢。

    屠二爷看了一眼萧瑟:“开宴吗?”

    兰月侯悠悠笑道:“他们二人的王府离得不远,国师刚从府里出来,他们应该就收到消息了。”

    萧瑟点点头。

    此时,门口千金台侍从高亢的声音再度响起。

    “宾客至!白王殿下,到!”

    “宾客至!赤王殿下,到!”

    天启城的两位王爷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了。

    萧羽大声骂道:“你们是饿死鬼吗?来这么快做什么?就不能等等本王?”

    萧瑟抱拳对着白王微微弯腰:“二哥。”

    “老七!”他直起了身子,有些不耐烦地对赤王喊了一句。

    白王和赤王两人微微一笑。

    “六弟。”

    “六哥。”

    “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萧瑟淡淡地说道。

    “府里有些急事,所以耽搁了一些。六弟游离多年终于回京,皇兄我定然不会不来。”白王一如既往的礼貌规矩。

    “你以为老弟我想来还不是被你逼的?得意了?别得意的太早了。”赤王一如既往的口不择言。

    萧瑟笑道:“想来不想来,总归是来了。来者是客,落座吧。”

    “和你坐一桌吗?”赤王问道。

    “不。”萧瑟转身扬头,“我的位置在那儿。”

    千金台二楼上另搭了一个小台,居高临下,俯瞰众人。

    萧瑟一挥衣袖,足尖一掠,轻飘飘落在那高台之上。

    “开宴!”屠二爷站了起来,高声喊出他憋了一下午的两个字。

    白王,赤王落座于二楼,正居萧瑟下首。

    “我说六哥,出去一趟,怎么还小气了许多,这么大的宴席都办了,连酒水也不奉上一杯吗?”赤王萧羽摇了摇手中的酒壶,讥笑道,他的声音很大,让在场所有宾客都能听到。

    “当然有酒!”

    千金台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两个黑衣人立于两侧。

    随后只见一个黑衣女子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女子容颜极美,眉目如画,她轻轻挥了挥袖袍,看着千金台的众人轻声道:“今日的酒,我来请诸位!”

    她抬起手拍了拍。

    司空千落带着一众身着白衣的雪月城弟子走了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坛酒。

    “这是我酿的,七盏星夜酒。”秦楼月冷眼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

    “今日便给永安王宴客吧!”

    秦楼月一挥衣袖,飞身而起,落在萧瑟身侧,司空千落也抱着一坛酒走了上来。

    “你回来了。”萧瑟看着秦楼月的面庞,袍袖里的手轻轻拉了拉对方的袖子。

    “是,今日的好戏,我怎么能不在。”

    秦楼月看到了二楼的天女蕊,朝她笑了笑。

    “你一点都不意外我会出现。”秦楼月问萧瑟。

    萧瑟接过司空千落手里的酒,倒了一杯给自己。

    “因为我相信你。”

    早在萧瑟看到不染尘的时候,他就猜测到,秦楼月可能不是失踪,她故意留下不染尘剑,就是为了提醒他,她没事。

    今日又看到天女蕊,他更加确定了,不仅他的楼月没事,大师兄也没有如传言一般身死。

    不过这戏,还是要做全!

    秦楼月抿唇一笑,看着楼下的众人推杯换盏。

    十五盏的下酒菜已经上完了。所有的人耐心也磨尽了,永安王没有叫他们任何一个人上去。

    从黄昏喝到了月升,真正的筵席也该开始了。

    萧瑟举起酒杯:“我来为大家敬酒!”

    “敬大家!”萧瑟高呼。

    “敬永安王殿下!”众人举杯高呼。

    萧瑟却没有喝下那杯酒,他把酒往地上一泼,连带酒杯一起摔的粉碎。

    全场寂静。

    好似听到什么号令一般,雪月城的弟子们一跃而起,全都上了二楼,他们手里拿着卷轴一般的东西,卷轴齐齐展开,是一道道白幡。

    雷无桀出现在萧瑟身后,手中心剑一划,那千金台后帷幕终被他一剑斩断,缓缓落了下来,后面的景象终于展露在了宾客面前。

    那里挂着的不是一幅山水美画,也不是什么华美雕筑。

    只有一个字。黑色的字,白色的底。庄严而肃穆,让看着的人浑身争起一股凉意。

    奠。

    萧瑟众人身披白色丧服,望向众人。

    兰月侯眉头微微皱起,望向齐天尘:“斩衰?”

    “殿下!”玄同急道,“我们先行离开吧。”

    萧崇听到了那清脆的拔剑声,摇头道:“朝中百官,天启世家全在此地,他不敢乱来的。”

    萧羽冷笑着看着台上:“如果你能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乱来了。这比起提剑杀到太安殿,也差不了多少。”

    “鼓起!”司空千落擂鼓。

    “乐起!”叶若依抚琴。

    萧瑟举酒高唱:“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一唱悲。二唱怒。三唱平安路。

    “大师兄。安息吧。”

    所有的宾客坐在台下原本表面上还热闹喧哗的盛宴,忽然变得无比安静,两方相对而立,仿佛对峙一般。

    “上末菜。”萧瑟朗声道。

    千金台的小厮们端着一碗碗的豆羹饭走了出来。

    “在我师兄的家乡,人死之后都要吃一碗豆羹饭。”

    沐春风接过豆羹饭站起身:“在我们青州,主人请吃豆羹饭,是不能拒绝的。”

    四大豪商听到了沐春风的话,纷纷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董祝太师笑着和齐天尘说话:“在我的家乡,人死后都会吃上一碗豆羹饭。一碗豆腐羹中,满是对故人的忧思。可是自从来了天启,已经很多年没有吃上豆羹饭了。”

    “只希望我死后,也有人为我吃上一碗豆羹饭。”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端起碗,吃了这豆羹饭。

    朝中百官终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萧崇也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只有萧羽推开了那碗豆羹饭,厉声道:“不吃。”

    萧羽冷笑一声:“你的大师兄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瑟转过身,目光凛然:“很快你就会明白,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秦楼月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拦住了萧羽的去路。

    “王爷还是客随主便的好,我手里的剑有时候也是不长眼睛的。”

    秦楼月手持飞星剑站在萧羽面前,笑道。

    “圣驾到。”

    一声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二楼的对峙。

    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从门口冲了进来。

    接着是以瑾宣为首的天启五大监,他们身后是一座华美无比的轿撵。

    瑾宣大监双手拢在袖中,朗声道:“陛下驾临!”

    千金台前所有的人立刻弯下了膝盖,没有人有犹豫,就连面圣可不跪的太师董祝和国师齐天尘也弯膝跪了下来。

    齐刷刷的,千金台门口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恭迎陛下!”

    秦楼月收起剑,正要和众人一起下跪,一只手把她扶住了,是萧瑟。

    萧瑟拉着她的手,让她站在他身边。

    他们二人是这千金台没有下跪的人。

    秦楼月能感受到轿子里那人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了。

    “你回来了。”一个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从轿子里传来。

    萧瑟点头:“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就好。饭,可吃完了?”

    “刚刚散宴。”

    “还有什么饭菜吗?孤饿了。”

    “还有一碗豆羹饭。”

    “拿来给朕尝一碗吧。”

    兰月侯从屠二爷手里接过豆羹饭,递给了瑾宣,经过检验后,到了明德帝手里。

    许久之后,明德帝终于放下了那个粗瓷碗,叹道:“孤自小在天启长大,却也听小九说过他游离时的一些见闻。萧瑟,是有人去世了吗?”

    “是我的师兄。”

    明德帝沉默了半饷,终于还是合上了幕帘:“你长大了,孤不能像当年一样管教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好。”

    明德帝轻声道:“希望,朕还能看见你大婚。”

    萧瑟沉默一会儿:“会的。”

    “各位也请起吧。孤不是刻意怠慢各位爱卿,只是和这个儿子很多年没有见了,不想有些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们。还请各位爱卿谅解。”

    “臣等不敢!”百官齐声呼道。

    “走吧。”明德帝轻声说道。

    瑾宣公公望了萧瑟一眼,转过身,朗声道:“起驾!”

    “恭送陛下!”千金台门口,众人再次高声呼道。

    宴席散了,宾客们也都走了,秦楼月站在萧瑟身边,抬起头看着他:“他们都觉得我们很傻吧?”

    “是啊,一场好好的宴席,办成了葬礼。”萧瑟淡淡地说。

    秦楼月握紧萧瑟的手,嘴角微微上扬:“以后要对大师兄好一点,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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