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舲准备好的耳朵,差点割裂,她刚准备舌战镜谭,镜谭赶忙把她手里的饼向上一推。

    “莫慌,莫慌。她原话是,湘舲回来了吗?我说,啊?怎么了?”镜谭一拍大腿,吓湘舲一跳,“我突然反应过来,我赶忙小心翼翼的低声说,你也梦见了,一身冰碴,瞪着俩血红的大眼珠子,嘴唇青紫青紫的,追着跟我说,镜谭啊,我好冷,你抱抱我,抱抱我,手指甲这么长,伸手挠我。哎呦,直接把我吓清醒了。”

    镜谭不由笑道,“我跟她说了,这次出去就是为了去找到娘子的尸体,既然娘子托梦给我,那我就要去接她回来,入土为安。怎么,她也找你了吗?是不是也说冷啊?不怕啊,你要是再梦见,就说镜谭我这就去接她。说完,我就赶紧走了,我怕她看出破绽。”

    “破绽?你说的我都有点瘆得慌,挺好!”湘舲一想到若是她真冻成一坨,抬回岐国,那场面会是什么样?不由得一乐。

    镜谭歪着头,两手支在膝盖上笑吟吟的说道:“这就是破绽,我扯完慌,就怕忍不住笑场,那肯定得露馅。我一个箭步窜出去,连我的背影,都没让她看清。”

    湘舲咽下最后一口饼,笑着挪揄道:“但凡做贼心虚的跑的都快,你回来打算把‘我’埋哪?还有,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事捅到上面那位面前,下旨开棺验尸,你怎么收场?”

    “那我就说,我没找到不就行了。”镜谭一脸无所谓。

    但是,湘舲不这么认为,“若是真有人关注此事,等你到曲玉关后,派兵助你一起寻找,那我假死的事,岂不是瞒不住。”

    镜谭恍然大悟,心头微窒,她用一个谎,圆另外一个谎,没成想酿成大祸。

    “那怎么办?”镜谭一时有些愧疚,尴尬的笑笑。

    “莫慌,莫慌!两手准备。”湘舲望向镜谭的腰包,向上的嘴角向下一压,“一百两,我不跟你多要,这是冲喜用的,毕竟你把我说死了,不太吉利。准备好寿衣,寿材我可不能将就,宽着点做,我怕挤。要是真有人计较,那你就手把我扎……”

    死字还没说出口,湘舲便被镜谭打断。

    “那他们要是剖尸怎么办?”镜谭按住湘舲的肩膀,“找个尸体代替不行吗?”

    “那这个伤怎么办?”湘舲举起自己的手,隔岸观火,“这伤能在尸体上伪造吗?”

    “能……吧!画一画总能以假乱真,但若是仵作验尸肯定瞒不过。”镜谭觉得脑仁犯紧。

    短暂的沉默过后,湘舲说道: “眼下有一个办法……”

    “圣上!”镜谭惊呼。

    湘舲柔声叹气,“欺君之罪,岂能儿戏,你真以为圣上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圣上一直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办法保住白家,做事定有考量,这时候将烂摊子丢给圣上,圣上偏袒就是罔顾国法,不偏袒就得明旨治罪,到时候牵连李岚,等于把圣上架在火上烤。他老人家就得赏我一个大大的蠢字。”

    镜谭锤了锤胸口,万分上火,“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要不要我出面。”顾不也的声音徐徐传来。

    湘舲心想,袖阁出面?难不成:“毁尸灭迹吗?”

    “真如你们所说的那么麻烦,把尸体运回去,找罪受吗?还是,你想当着众人的面诈尸,那可真是喜事一桩,如今白家根基已经被人锁定,欺君一出,白家不光有人会替你真的躺进那棺材里去,白家这块饼,我也很喜欢。谁分不是分呢!”顾不也听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就出了那么个馊主意,直呼两人傻透气了,实在听不下去。

    “用不着你们俩瞎操心!”湘舲掐腰站起身来,“袖迹军化整为零玩去了吗?你就好好演你的寻尸记。”

    “顾不也,就算整个袖迹军都是你的眼睛,我也没什么,你的救命之恩,他们必须谨记,若非如此我也不敢与之为伍。”

    “我不想他们忠义两难全,你既然承认我二当家的身份,将人给了我,那你的手别伸进袖迹军,若你有立场身份,不能触犯的领域和禁忌,你可现在告知于我,我这次恐怕会拎赤枭门出来挡箭,你跟他们……有没有一腿?”

    顾不也手掌打出一道真气,像一条轻柔的丝绸,直接将白湘舲卷到面前,“我不归顺任何国家,亦不听命于任何人,在不能触犯的领域里你没少蹦跶,止于禁忌,瞧瞧你干的好事。”

    顾不也将领口拉开,雪白的脖子上,还留有两道黑印子,湘舲知道那是她咬得痕迹,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他拉着湘舲的手臂,将人按坐在床边,淡淡说道:“放心,袖迹军是你的,袖阁的人都是你的,他们会把你出卖给我,但绝对不会出卖给第二个人。前提是,你真心待他们。他们有眼睛,有耳朵,更有心。他们看的见,你对袖迹军的付出,也感受得到你的善意,刀口舔血的人最重义,你义薄云天,他们肯将性命给你。”

    湘舲第一次感觉到顾不也底气不足,蹙眉道:“你……要死啦!”

    “怎么搞的跟临终托孤似的,你这样我有点……”湘舲激动的跳起来:“受宠若惊啊!”

    顾不也哭笑不得,“我给不了他们阳光下的身份,但是我相信你可以。”

    湘舲凑到顾不也跟前:“这件事一完,我们便去林台荡,什么时候袖迹军的战力能媲美九钦师,我们便有了讲条件的筹码。说实话,这身份必得自己给,别人给的都得低头接,我不喜欢。”

    她看了一眼顾不也,极认真的说道:“我阿爷曾酒后失言,说他兄弟当皇帝他愿马革裹尸,为君尽忠,但若是昏君他绝不妥协容忍,大不了死磕到底,改朝换代。”

    顾不也没想到湘舲如此直接,这等大不敬言论,拉出去砍头都是轻的。他该说湘舲是傻还是蠢,他该不该给她上一堂关于背叛的课,好好长长记性。

    顾不也眼中射出寒光,没了往常的平和,扣住湘舲的肩膀,将人板向他,冷言冷语:“你还真是不知死活,我该佩服你那不要脸的勇气,还是成全你死不足惜的决心,你真以为我们俩一根绳,你上我这来贴金,防人之心都被狗吃了,别给我来道德绑架那一套,给你一分色,还真以为天下一家亲?”

    湘舲眼底的得意土崩瓦解,流露出几分冷毅,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我要是让她选杀你,还是杀苏昧,你说她会怎么做?”顾不也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

    镜谭直接跑过来,“她在哪?你能调查到关于我这么隐秘的事,说明给你消息的人,十分了解洄寒王室,皇后临死说有人出卖了洄寒,是不是这个人!”

    “没错,就是他里应外合放戍边军左指挥使庞褚,不费吹灰之力偷偷潜进洄寒主城,大开杀戒。而且,我还知道她此刻在那人手里生不如死。但他可不是因为喜欢,他是恨,恨苏昧阿爷见死不救,他苦苦哀求换来的仅仅是二两碎银,最后他用这二两碎银噎死了那老皇帝。”顾不也不动声色,看着湘舲脸上震惊的神情。

    湘舲确实震惊,苏昧是洄寒最受宠的小公主,听说洄寒被南介攻城那一日失踪,多少年了都没有一点消息。

    她第一次见镜谭失态,镜谭平时并不愿展露医术,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镜谭的身份,洄寒皇室的秘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一本医书。

    上册是结合神农氏手札完成的药典集录,被学医之人奉为药经,这本书下册是秘不外传的回魂针。虽然回寒人人学医,但只有皇室才知道这回魂针的用法。

    镜谭待她如姐妹,每个人都有秘密,有些事不能太计较。

    现在看来,镜谭定是出身皇族。

    “你……能不能换个条件,我愿意做任何事!能救出苏昧,我这条命都给你。”镜谭扒着床沿,低声下气的祈求顾不也。

    “不行,我就要你二选一。”顾不也将一柄小尖刀扔到镜谭面前,“这东西你是不是很眼熟,杀了她,我帮你救人,你若是不动手,这把剪刀的另一半便会插进苏昧的心脏,她或许能得一个解脱。”

    镜谭捡起尖刀,那是苏昧平时用来剪药果的小金剪的一半,那上面有镜谭亲手缠绕的红绳。

    她面露愧疚之色,无声无息盯着手里躺着的半把剪刀,犹豫了一下,心中一片凛然,她知道她刚刚得罪了眼前的人。

    顾不也是异端君子,人畜无害的表象下面,是漠然乖张,他的内心谁也不敢窥视,凶残才是他的处世之风,能跟他混的,即便是侯门贵胄也要看他的脸色,谁都不敢轻易与之深交,他或许能容忍湘舲,但不代表他会跟镜谭讲意趣,纵容湘舲周围人的无礼。

    是她大意了,失算了,找死了……

    镜谭心神恍惚,心跳加剧,喉咙一甜,不由得捂嘴看向前面,发现顾不也根本没在意她,正狡黠的看着湘舲,烛火投入他的眼睛,留下一道俏丽的黑影,黑影与他心里的暗然不断重合,最终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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