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楼正遇到依云同她舅舅回来，元九打了声招呼，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依云愁眉苦脸的，听了问话，落后两步小声对元九道：“舅舅上次生病一直未好全，这几天强撑着去了，但都是早早回来的。”她的声调低沉，里面满含担忧。
元九顺口道：“没有去医院看看吗？”
“抓了两幅药，一直没什么效果，”依云摇摇头，朝倒在路中央的药渣子努努嘴，“这一幅吃完还未好的话便要去医馆瞧大夫了。”
穷苦人家便是这样，生病了请不起大夫只能自己估摸着病情去抓几副药，吃好了皆大欢喜，吃不好有闲钱便去请大夫瞧上一瞧，对症下药，若是没有闲钱，只得听天由命了。
元九心中暗自唏嘘，忽然她记起元照庆的本领来，便欢快地道：“你看我的记性，竟忘了我大哥在老家的时候一直给乡里人瞧病的，现在他也在医馆里做事，不然叫我大哥给你舅舅瞧一瞧吧。”
元九的这番话听在依云耳中可真谓是雪中送炭，感激得她连忙就要对元九屈膝行礼。
元九还未受过他人的礼呢，吓了一跳，赶紧架住了依云的胳膊，不叫她屈膝下去：“不必这样客气，我们都是邻居嘛，俗话说得好：‘远亲亲不如近邻’，说不定以后我也有要麻烦你的地方呢。”
等到晚上的时候，元九便把这件事对洗脸的元照庆提了提，元照庆稀里哗啦的洗了脸，抬起头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接过元九递来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水，不顾奔波了一天的疲劳道：“我这就过去。”
从他们屋子出去，走过漆黑的长廊，又下了一层楼梯，往左转便到了依云家。
元照庆叩门，说明了来意。
依云舅妈欢天喜地地将人迎进门，又是沏茶又是翻点心，忙个不停。
元照庆制止了依云舅妈的忙活，直接就要去问诊。
烛影摇曳，元照庆仔细地切了脉，而后对依云舅妈道：“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劳累了叫寒气入了体，我这就开上几副药你们煎了给他喝上几天就可以了。”
言罢就要拿纸笔写药方子，可是依云一家并没有读书的，并未置办过这些东西，她窘迫地站在床边，脸上绯红，好似傍晚的夕阳。
元九本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见状忙站了出来，说要上楼去拿纸笔，却被元照庆拦住。
“左右都是要去药房抓药的，不必写了，我过去一趟就是。”
可看诊本就已经是麻烦了，怎么好再让他跑一趟，于是依云舅妈说什么也不肯。
依云舅妈是个实诚的妇人，既然不打算叫元照庆跑一趟，便伸出了两个臂膀，牢牢地拦住，一面拦一面道：“我叫依云跑一趟就是了。”
元照庆不习惯这样拉扯的场面，所以虽然已经走到了门口，但还是被挤在门板上动弹不得，他好脾气地笑笑，只好指了指外面的天：“婶子，天这么黑，依云姑娘出去怕是不方便，我跑一趟快得很。”
情况确实如此，依云舅妈的手略略松了，元照庆便趁着牢牢抓住这个机会，闪身出来。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提着药包回来，又仔细地交代了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才转身要回房，竟是连药钱也不肯收。
虽然刚刚依云一家已经见识过元照庆仗义的性子，但该出的钱还是得出，于是又是要一番拉扯，不过这次元九有了准备，早早地用依云将两家人隔开。
一行人堵在狭窄的楼梯上，中间的元九立正身姿，两手大张，一手撑墙，一手抓住扶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元照庆又劝：“舅妈快些回去吧，舅舅还等着喝药呢。”
病人的身体终归是要更重要，依云舅妈见今天无论无何都无法顺利将钱给出去，于是只好边连连道谢，边拿了药包去熬药。
依云是很腼腆的，她的道谢不像她舅妈那样外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注视着两人上楼。
黑乎乎的楼梯间，只有几缕月光照在地面。元照庆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对送客的依云道快些回去，夜里黑，仔细脚下，又道万不可让她舅舅再劳累了，需得好生歇上个把月才能好全，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
虽然元照庆再三交代依云她舅舅不能劳累，可是家里一家三口都等着米下锅，歇一个月实在歇不起，因此依云舅舅强撑着不舒服的身子也要跟着依云一道出去。
依云好话说尽，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直气得双颊通红，眼泪似夏日檐下的雨滴，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大喊道：“你要去我便不去了。”说罢伏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
早几年两人出去，还是依云舅舅为主的，后来依云渐渐大了，曲子也唱得越发好了，便慢慢地以依云为主了，如今依云赌气道不去，那依云舅舅自然去了也没用。
因此一家人陷入了僵局。
依云一面为家里的生计着急，一面又为舅舅的身体担心，心中便郁结了一股郁气难以消散。
她只好抱了琵琶出来，坐在小楼下面的树荫里练曲子，以此来排解内心的不愉。
琵琶时断时续地铮铮铮响了一上午，舅妈探着头往下望了几回，叹着气对固执不肯退让的依云舅舅道：“依云已经大了，你能跟着她几年，就让她借着这个机会自己一个人试试不好么？”
依云舅舅倚靠在床头，瘦削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汗衫，他不时地咳嗽几声，因为生病显得苍白的脸上这时候便会泛起一丝红晕，但很快又消散了。听了依云舅妈的话，他端起放在床边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润喉，而后道：“平日里她一人也就一个人，可现在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姐夫是个十足的赌鬼，赌输了便会想法设法的弄钱，若是让依云单独碰上了只怕会吃亏。”
说起这个赌鬼，依云舅妈就一肚子的气，但又不好对着一个病人撒气，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用手摸了摸茶碗壁，凉凉的，便嗔道：“茶凉了你也不说声。”转身将陶土烧的茶壶放在了小炉上。
她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忙完了家务又拿起鸡毛掸子，掸掸这儿，扫扫那儿，即便如此，嘴里也一刻不得闲，唠叨完不省心的依云舅舅，她还是没忍住小声愤懑了一句：“这老天，该收的不收。”
“莫要胡说……”她的声音轻轻的，但还是被依云舅舅听见了，依云舅舅忙喝止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依云舅妈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叉腰，不服气道：“我这话说错了？这样天杀的就该早早的叫老天收了去，省得祸害家里人，你姐姐在的时候折磨你姐姐，姐姐不在了便将几个外甥女当作赌资压了，你说说，这还是人。”一说起依云这丧天良的父亲依云舅妈便气不打一处来，能说上个三天三夜，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拧了眉诅咒道：“只盼着早晚有人把他手指头剁了去。”
在依云舅舅的内心深处，他也是这般期盼的，可是他却不会如依云舅妈一般直言，他指了指小火炉上的陶壶，岔开话题：“水开了。
依云一连在家几天，这天她又鼓起勇气打算劝说一下舅舅舅妈，却听见元九欢喜的叫喊声从小路远远传来，她从护栏处探出半个身子，遥遥回应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元九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刚刚看到的好消息与依云分享，因此她拿出了体测时跑一百的速度进行冲刺，青布布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便来到了依云眼前。
依云舅妈刚想开口笑话元九不像个姑娘，毛毛躁躁的，便听见元九道：“被抓了……警察抓了……”
依云同她舅妈霎时间都变了脸色，脸色苍白，嘴角的笑也瞬间无影无踪，她们一瞬间都想到了不好的事，尤其是依云，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元九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谁被抓了？可是我们楼里的人？”
他们这一栋楼住的都是不富裕的人家，一大半是卖手艺挣一天嚼谷的，因为没钱给保护费而被刁难，引起冲突，继而被抓进警察局都是时而会发生的事。
因此也不怪依云他们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元九一面呲牙咧嘴的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依云的桎梏，一面边喘着粗气边解释：“不是不是……是……”她一路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句话讲不完整，费了半天劲才把要告诉依云的信息给拼凑完全了。
“是你那个爹，他被抓了。”她说完这句话，又补充道，“若是楼里的人，我哪里笑得出来。”
听到不是邻里邻居的被抓，依云她们悬着心放了下来，又听见元九说被抓的是她的赌鬼爹，卑劣的喜悦冲上心头。
依云强压下欢喜，用随身携带的帕子遮住上扬的嘴角，状似平静无波地问道：“他怎么被抓了？”
元九便把刚刚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元九会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不是歌舞厅，便是赌场，以往元九从那经过的时候都是低眉顺眼的快步走。但是今天她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赌场门口，听见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说道偷到赌场的头上，只怕小命难保，一时间起了好奇心，便也围上去瞧了几眼。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元九围上去的时候，依云的赌鬼爹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哀叫连连，若不是警察来的快，元九怀疑他真的会被那些打手打死去。
“阿弥陀佛，苍天有眼。”依云舅妈瞪大眼睛听元九绘声绘色地讲完，登时笑开了眼，双手合十朝着东南西北都拜了拜。
可见她对依云赌鬼老爹的厌恶，避都懒得避一避元九了。
她欢欢喜喜地提着小脚小跑进屋里，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依云舅舅，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糊的门板，元九听见依云舅妈欢快的声音响起：“这下你可以放宽心了。”
元九偏头看了看依云，确定从她脸上没有看到担忧这才放心地问道：“你舅舅担心你什么？担心被那个赌鬼缠着？”
依云点点头，将这段时间的苦闷和盘托出。
不消说，元九定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依云说话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只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并未走神。
听完依云的苦闷，元九双手一击，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那现在舅舅不用担心了，你可以去公园唱评弹了。”
“可不知道舅舅到底会不会放心，”依云还是有些迟疑，身后的屋子里面传来了依云舅舅的闷咳声，依云听了，才舒展开来的眉头不由得又拧成了一团，“他总是将我当小孩子看待，可我已经长大了。”
楼下的碧绿的柳条随风摇摆，有些较长的柳条垂进河水里，随着河水一直向东流，就像时光一样，一直流不停歇。
元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她低垂着脑袋，满脸失落，一颗思乡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她坚信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也许某个不经意的日子，她又会回到家与家人团聚。
于是元九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对依云道：“明天我不补习，要是你舅舅他们依旧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回到家元照庆知晓了元九的打算，并不反对，只是在交代她注意安全之外又给了她两块钱，很宠溺地向她道：“正好也散散心，省得整天埋头学习，都快学成书呆子了。”
依云愁眉苦脸的，听了问话，落后两步小声对元九道：“舅舅上次生病一直未好全，这几天强撑着去了，但都是早早回来的。”她的声调低沉，里面满含担忧。
元九顺口道：“没有去医院看看吗？”
“抓了两幅药，一直没什么效果，”依云摇摇头，朝倒在路中央的药渣子努努嘴，“这一幅吃完还未好的话便要去医馆瞧大夫了。”
穷苦人家便是这样，生病了请不起大夫只能自己估摸着病情去抓几副药，吃好了皆大欢喜，吃不好有闲钱便去请大夫瞧上一瞧，对症下药，若是没有闲钱，只得听天由命了。
元九心中暗自唏嘘，忽然她记起元照庆的本领来，便欢快地道：“你看我的记性，竟忘了我大哥在老家的时候一直给乡里人瞧病的，现在他也在医馆里做事，不然叫我大哥给你舅舅瞧一瞧吧。”
元九的这番话听在依云耳中可真谓是雪中送炭，感激得她连忙就要对元九屈膝行礼。
元九还未受过他人的礼呢，吓了一跳，赶紧架住了依云的胳膊，不叫她屈膝下去：“不必这样客气，我们都是邻居嘛，俗话说得好：‘远亲亲不如近邻’，说不定以后我也有要麻烦你的地方呢。”
等到晚上的时候，元九便把这件事对洗脸的元照庆提了提，元照庆稀里哗啦的洗了脸，抬起头闭上眼睛凭着感觉接过元九递来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水，不顾奔波了一天的疲劳道：“我这就过去。”
从他们屋子出去，走过漆黑的长廊，又下了一层楼梯，往左转便到了依云家。
元照庆叩门，说明了来意。
依云舅妈欢天喜地地将人迎进门，又是沏茶又是翻点心，忙个不停。
元照庆制止了依云舅妈的忙活，直接就要去问诊。
烛影摇曳，元照庆仔细地切了脉，而后对依云舅妈道：“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劳累了叫寒气入了体，我这就开上几副药你们煎了给他喝上几天就可以了。”
言罢就要拿纸笔写药方子，可是依云一家并没有读书的，并未置办过这些东西，她窘迫地站在床边，脸上绯红，好似傍晚的夕阳。
元九本是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见状忙站了出来，说要上楼去拿纸笔，却被元照庆拦住。
“左右都是要去药房抓药的，不必写了，我过去一趟就是。”
可看诊本就已经是麻烦了，怎么好再让他跑一趟，于是依云舅妈说什么也不肯。
依云舅妈是个实诚的妇人，既然不打算叫元照庆跑一趟，便伸出了两个臂膀，牢牢地拦住，一面拦一面道：“我叫依云跑一趟就是了。”
元照庆不习惯这样拉扯的场面，所以虽然已经走到了门口，但还是被挤在门板上动弹不得，他好脾气地笑笑，只好指了指外面的天：“婶子，天这么黑，依云姑娘出去怕是不方便，我跑一趟快得很。”
情况确实如此，依云舅妈的手略略松了，元照庆便趁着牢牢抓住这个机会，闪身出来。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提着药包回来，又仔细地交代了要三碗水煎成一碗才转身要回房，竟是连药钱也不肯收。
虽然刚刚依云一家已经见识过元照庆仗义的性子，但该出的钱还是得出，于是又是要一番拉扯，不过这次元九有了准备，早早地用依云将两家人隔开。
一行人堵在狭窄的楼梯上，中间的元九立正身姿，两手大张，一手撑墙，一手抓住扶手，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元照庆又劝：“舅妈快些回去吧，舅舅还等着喝药呢。”
病人的身体终归是要更重要，依云舅妈见今天无论无何都无法顺利将钱给出去，于是只好边连连道谢，边拿了药包去熬药。
依云是很腼腆的，她的道谢不像她舅妈那样外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注视着两人上楼。
黑乎乎的楼梯间，只有几缕月光照在地面。元照庆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对送客的依云道快些回去，夜里黑，仔细脚下，又道万不可让她舅舅再劳累了，需得好生歇上个把月才能好全，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
虽然元照庆再三交代依云她舅舅不能劳累，可是家里一家三口都等着米下锅，歇一个月实在歇不起，因此依云舅舅强撑着不舒服的身子也要跟着依云一道出去。
依云好话说尽，都没能让他改变主意，直气得双颊通红，眼泪似夏日檐下的雨滴，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大喊道：“你要去我便不去了。”说罢伏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泣。
早几年两人出去，还是依云舅舅为主的，后来依云渐渐大了，曲子也唱得越发好了，便慢慢地以依云为主了，如今依云赌气道不去，那依云舅舅自然去了也没用。
因此一家人陷入了僵局。
依云一面为家里的生计着急，一面又为舅舅的身体担心，心中便郁结了一股郁气难以消散。
她只好抱了琵琶出来，坐在小楼下面的树荫里练曲子，以此来排解内心的不愉。
琵琶时断时续地铮铮铮响了一上午，舅妈探着头往下望了几回，叹着气对固执不肯退让的依云舅舅道：“依云已经大了，你能跟着她几年，就让她借着这个机会自己一个人试试不好么？”
依云舅舅倚靠在床头，瘦削的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汗衫，他不时地咳嗽几声，因为生病显得苍白的脸上这时候便会泛起一丝红晕，但很快又消散了。听了依云舅妈的话，他端起放在床边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润喉，而后道：“平日里她一人也就一个人，可现在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姐夫是个十足的赌鬼，赌输了便会想法设法的弄钱，若是让依云单独碰上了只怕会吃亏。”
说起这个赌鬼，依云舅妈就一肚子的气，但又不好对着一个病人撒气，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用手摸了摸茶碗壁，凉凉的，便嗔道：“茶凉了你也不说声。”转身将陶土烧的茶壶放在了小炉上。
她是个停不下来的性子，忙完了家务又拿起鸡毛掸子，掸掸这儿，扫扫那儿，即便如此，嘴里也一刻不得闲，唠叨完不省心的依云舅舅，她还是没忍住小声愤懑了一句：“这老天，该收的不收。”
“莫要胡说……”她的声音轻轻的，但还是被依云舅舅听见了，依云舅舅忙喝止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依云舅妈停下手中的动作，双手叉腰，不服气道：“我这话说错了？这样天杀的就该早早的叫老天收了去，省得祸害家里人，你姐姐在的时候折磨你姐姐，姐姐不在了便将几个外甥女当作赌资压了，你说说，这还是人。”一说起依云这丧天良的父亲依云舅妈便气不打一处来，能说上个三天三夜，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拧了眉诅咒道：“只盼着早晚有人把他手指头剁了去。”
在依云舅舅的内心深处，他也是这般期盼的，可是他却不会如依云舅妈一般直言，他指了指小火炉上的陶壶，岔开话题：“水开了。
依云一连在家几天，这天她又鼓起勇气打算劝说一下舅舅舅妈，却听见元九欢喜的叫喊声从小路远远传来，她从护栏处探出半个身子，遥遥回应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元九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刚刚看到的好消息与依云分享，因此她拿出了体测时跑一百的速度进行冲刺，青布布鞋踩在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便来到了依云眼前。
依云舅妈刚想开口笑话元九不像个姑娘，毛毛躁躁的，便听见元九道：“被抓了……警察抓了……”
依云同她舅妈霎时间都变了脸色，脸色苍白，嘴角的笑也瞬间无影无踪，她们一瞬间都想到了不好的事，尤其是依云，她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元九的胳膊，焦急地问道：“谁被抓了？可是我们楼里的人？”
他们这一栋楼住的都是不富裕的人家，一大半是卖手艺挣一天嚼谷的，因为没钱给保护费而被刁难，引起冲突，继而被抓进警察局都是时而会发生的事。
因此也不怪依云他们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元九一面呲牙咧嘴的用尽全身力气挣开依云的桎梏，一面边喘着粗气边解释：“不是不是……是……”她一路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句话讲不完整，费了半天劲才把要告诉依云的信息给拼凑完全了。
“是你那个爹，他被抓了。”她说完这句话，又补充道，“若是楼里的人，我哪里笑得出来。”
听到不是邻里邻居的被抓，依云她们悬着心放了下来，又听见元九说被抓的是她的赌鬼爹，卑劣的喜悦冲上心头。
依云强压下欢喜，用随身携带的帕子遮住上扬的嘴角，状似平静无波地问道：“他怎么被抓了？”
元九便把刚刚的见闻一五一十说了，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元九会经过一条繁华的街道，街道两边不是歌舞厅，便是赌场，以往元九从那经过的时候都是低眉顺眼的快步走。但是今天她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赌场门口，听见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说道偷到赌场的头上，只怕小命难保，一时间起了好奇心，便也围上去瞧了几眼。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元九围上去的时候，依云的赌鬼爹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哀叫连连，若不是警察来的快，元九怀疑他真的会被那些打手打死去。
“阿弥陀佛，苍天有眼。”依云舅妈瞪大眼睛听元九绘声绘色地讲完，登时笑开了眼，双手合十朝着东南西北都拜了拜。
可见她对依云赌鬼老爹的厌恶，避都懒得避一避元九了。
她欢欢喜喜地提着小脚小跑进屋里，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依云舅舅，隔着一层薄薄的纸糊的门板，元九听见依云舅妈欢快的声音响起：“这下你可以放宽心了。”
元九偏头看了看依云，确定从她脸上没有看到担忧这才放心地问道：“你舅舅担心你什么？担心被那个赌鬼缠着？”
依云点点头，将这段时间的苦闷和盘托出。
不消说，元九定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依云说话的时候，她一言不发，只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正在听，并未走神。
听完依云的苦闷，元九双手一击，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那现在舅舅不用担心了，你可以去公园唱评弹了。”
“可不知道舅舅到底会不会放心，”依云还是有些迟疑，身后的屋子里面传来了依云舅舅的闷咳声，依云听了，才舒展开来的眉头不由得又拧成了一团，“他总是将我当小孩子看待，可我已经长大了。”
楼下的碧绿的柳条随风摇摆，有些较长的柳条垂进河水里，随着河水一直向东流，就像时光一样，一直流不停歇。
元九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她低垂着脑袋，满脸失落，一颗思乡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她坚信自己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也许某个不经意的日子，她又会回到家与家人团聚。
于是元九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对依云道：“明天我不补习，要是你舅舅他们依旧不放心你一个人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回到家元照庆知晓了元九的打算，并不反对，只是在交代她注意安全之外又给了她两块钱，很宠溺地向她道：“正好也散散心，省得整天埋头学习，都快学成书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