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洲是被一束阳光叫醒的，夏季猛烈日光透过老旧玻璃窗照在他的眼睛上，皮肤被灼得微微发烫，他微眯起眼，目之所及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简陋灯泡，还在发着微黄灯光。
头有些晕，昨晚的记忆后知后觉涌入脑海中，他记得昨天父母留下纸条后，他在便利店门口被债主看到...一路追杀...打趴两个人...逃跑…最后跳到院子围墙上不小心摔下去。
他动了动四肢，还有感觉。
手脚都在，比想象的要好太多。
贺洲微微转头，发现自己现在在一间简陋的、堆满废旧纸箱的小房间。
是被人救了。
这个接近三十平小房间甚至不比他家厕所大，里面东西不多，窗户边是一个水泥砌的灶台，一架铁质小床，小床边地上堆了两堆书，上面放了个小小的相框，一个组装的塑料挂衣架，一个用防水帘隔开的浴室，浴室朝东边的墙上挂着一台发黄的热水器。
闯入脑海的第一个词就是：穷。
他以往只是路过贫民区，从来没有看过屋内布局，此刻醒了竟顾不上受伤，只是稀奇东张西望。
房间的角落里被主人整整齐齐码了旧纸箱，衣服整齐挂在塑料衣架上，一切井井有条，房间主人看起来是个爱干净整洁的人。
想到自己的环境里生活了一夜，他觉得这个卧室虽然条件差，但也能功能齐全，基本满足人的生存需求，只是不知道客厅怎么样，他很好奇穷人的客厅会不会也像他家一样有的落地窗，他最喜欢坐在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绿意匆匆弹吉他。
他想坐起身，然而，只是稍微一动，胸腹开始被牵扯出一股尖锐的疼痛。
贺洲闷哼出声，努力梗着脖子想看胸腹情况。
下一秒，铁质的小床吱嘎摇晃两声，从上面灵活跳下来一个清瘦白皙的双马尾女孩。
贺洲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她穿着他最熟悉不过的英华高中校服，整个人清瘦得像一张薄纸片，皮肤白得像骨瓷，看起来轻轻一捏就要碎掉，脸上却是一派倔强倨傲神情，一双桃花眼微微上勾，眉毛微挑，唇角弯弯，缓缓绽放出一个清甜的、独属于少女的微笑。
他没太明白这微笑来源于什么。
贺洲莫名觉得她像他五岁时在那个雨夜捡回来的那只野猫。
饭都吃不饱，却有一种生命力。
这只“猫”也跟他的小猫一样穷。
不过昔日里他有能力救猫，如今却只能靠“猫”救。
贺洲虽受了伤，脑子却异常清醒。
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竟然有人会救自己。
他家破产的新闻在一个星期前已经电视上闹得满城风雨，他身无分文，还被债主四处追，救下他会惹多大麻烦女孩不可能不知道。
贺洲的眼神扫了一圈，看到女孩床头摆着的一张照片，一愣。
木质的相框，里面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座奖杯，绽放出明媚笑颜，女孩的背后是一个高大背影，占了画面1/3。
只一眼，贺洲就认出了自己。
放眼整个屋子，贺洲断定只有床头的这个画是她的珍惜物件，而这么重要的照片，有三分之一是他。
女孩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看向身穿校服的女孩眼神逐渐复杂，冒着这样大风险将他救下，是因为喜欢吗？
因为喜欢，所以见到他一面眼角眉梢就是藏不住的喜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脑子里骤然蹦出一句话：
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不能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
贺洲想到昔日情人节桌洞里塞满的情书，无奈摇摇头。没破产前他真的很招女孩喜欢，走在路上总有女孩眼神乱飘，甚至连王西文跨国恋的前女友背地里对他投怀送抱，他因此烦恼过很久。
一朝破产后，很多人都对他家避之不及，他再也没有那些烦恼了，甚至连发小许蓁蓁都在躲他...此时此刻，他更觉得女孩的喜欢弥足珍贵。
不过他好像对她一无所知。
他很少来上课，学校里有交集的人也不过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那几个发小，连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几个，更别提这贫穷女孩。
能接近他，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同学，你醒了？”
女孩开口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贺洲的思绪，她仍旧是笑盈盈的，目光定定地勾着他。
喉结微滚，他“嗯”了一声，声音却无比嘶哑，贺洲很意外自己的嗓子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女孩好像没有丝毫注意到他的嗓子，自顾自介绍自己：“我叫曲意，和你是同班同学。”
贺洲略微窘迫点点头，这张脸确实够漂亮，但他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此刻女孩一说自己名字，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死党赵明诚一段没有结果的惨烈暗恋。
去年夏季，王西文生日会上，半醉半醒的赵明诚说自己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穷鬼。
王西文插科打诨问能有多有意思。
向来节制的赵大公子抿了一口酒，突然开始直勾勾盯着宿醉的贺洲：“你可别跟我抢曲意。”
莫名的，贺洲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贺洲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他当然做不出抢兄弟女朋友的事，但好兄弟喜欢的女孩却喜欢自己，让他左右为难。
脑子乱了一瞬，贺洲决定只要对方没坦白，他就装傻：“好名字。”
曲意莫名嗤笑出了声。
二世祖估计从来没看过学校光荣榜。
但凡他有一点学习的心思，不可能没听说过“曲意”这个连续霸榜两年的名字。
不过这不重要，她无所谓，她只要事成之后他给点钱就好。
他认不认识她无关紧要。
曲意又见他腹部因为刚刚的动作牵动伤口处微微渗血，眼神沉了沉，从床地下拖出一个大药店袋子。
袋子里装了两瓶碘伏，一包开过的棉签，还有几个空瓶。
曲意超级不经意拿出那张昨晚去药店虚开的5千块发票，随手摆在二世祖旁边，又取出一根棉签，在贺洲面前晃了晃写着“碘伏”的瓶子，“昨晚给你上了几次伤药，看你今天状态好了很多，这次只要上点碘伏就好了。”
说罢，她低下头，手上动作不停，眼珠转了转，最稳妥的办法是今天尽早送走这尊大佛。
她抬起眼，问他疼不疼。
贺洲摇摇头。
曲意又问他家在哪里。
对方顿了顿，半天回了个“青竹区”。
曲意又问具体在哪儿。
对方却不回话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小卖部电视上看到电视剧里演的绑架案，想来有钱人有保密需求，不能随意透露家庭地址。
不理解，但尊重金主。
曲意又问他家人联系方式。
对方还是摇头。
曲意沉默。
昨晚搜过他的身，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5块钱。
不把他送回家，这让她很难办。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必要保密么。
她不理解。
但也没有要强逼对方的意思。
金主嘛，还是要好好伺候的，不能功亏一篑。
能联系他家人的方式不止他这一个渠道。
她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急眼。
眼看受伤的地方擦过碘伏，曲意收起药品，又不经意把发票收起来。贺洲受的伤不大不小，就像他昨晚说的，大片血迹是别人的，他自己两刀浅浅的划伤。
从伤口来看，倒也不算深，修养几天就好，只是一有动作容易渗血。
“你先在我家躺着养伤，我去学校报个名。”
顺便找老师联系你家人。
贺洲点点头，曲意不打算跟他废话，说完便要转头出门，贺洲突然叫住她，
“曲同学，能把我移到客厅去吗？我想看电视。”
少年手指地上的纸板，曲意眼皮一撩，唇角微扯，“我家没客厅，也没电视。”
门很快关上。
门外传来狗呜咽的声音，女孩温柔叫唤“大黑”。
贺洲躺在纸板上往里微微挪了挪。
到目前为止破产后的一切都还算顺利，虽然不着调的爸妈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他遇到了暗恋他的好心人收留，有个简陋的住处养伤，总比睡大街好。
*
秋季开学，学校门口挂满了欢迎入学的横幅，曲意今年升到了高三，正是最关键的一年。
校门口的小广场上围了好多人，闹哄哄的。
按以往经验来看，不是表白就是聚众打架。
若是在平常，她没有心思理会学校里八卦，只是今天家里突然多了个话题中心人物，人群里不时传来“贺洲”“破产”等等字眼着实刺耳，曲意忍不住停下单车，凑到人堆里，从人群缝隙里见缝插针到最前面。
人群中心是两个正在讲话的彪形大汉，穿着洗得发黄的老头衫，沾满泥点子工装裤，膀大腰圆，满脸凶相，一眼就是□□模样。
“...你们谁看到他了，”大汉举起手里的手机，里面显示一串137XXXXXXXX的手机号，晃了晃，“联系我。”
“提供一次线索奖励1000块。”
对英华高中的学生来说，这一千块算不得有多大诱惑，围观群众反响平平，曲意半道插进来，一千块对她来说一笔巨款，听到一半，忙问这说的是谁。
一个热心群众凑到她耳边，小声八卦：“贺洲。”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听到那大汉又在粗声粗气喊：“贺家欠一千万不还！你们谁看到贺洲的消息，发给我们，一次奖励一千块。 ”
曲意瞪大眼睛，脑子里闪过很多思绪，都指向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她不敢信。
她急忙凑到人跟前问，贺家是全市首富，怎么会欠钱不还。
热心群众说：“贺家早在几个星期前就破产。”
“电视上纷纷扬扬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完不忘给她一个“村通网”的眼神。
曲意的呼吸暂停片刻，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她站在原地，四肢无力，头有些晕，烈日晒得浑身发寒。
她家里没有电视，很久没去小卖部蹭过新闻看了，连贺家破产的消息都不知道。
她自作主张把一个浑身是血、背了几千万债的男人带回了家，期望她救下这座“金山”，对方会感激她，给她一些报酬。
可现实是，她带回来的不是一座“金山”，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曲意实在太缺钱了，昨晚临睡前甚至还在想象用对方给的钱租一间窗几明亮的房间，让她能高考前安心学习，短期内吃穿不愁，此刻这些想象都成了一把冰霜寒剑刺进脆弱的心脏，告诉她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怎么会犯下如此天真、如此幼稚、如此低级的错误。
生活还会更糟吗？
她靠捡垃圾艰难度日，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但此刻却觉得她高考前的生活黑暗得一眼望不到头。
家里藏了个□□追杀的人，日日要提心吊胆活着怕他被发现，怕自己被迁怒，怕悉心维护的书桌被砸...
不行，她一定要改变命运，她不能被这件事绊倒。
曲意的身体渐渐回温，脑子转了十万八千里，目前当务之急是要把贺洲这尊大佛送走。
她要告发他吗？
曲意扫视一圈四周密密麻麻围观同学，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万一被贺家一派的人知道她把贺洲交给□□，她没有好果子吃。
大汉晃了晃手机屏幕，少女眼神一动，记下□□手机里的号码。
她有很好的天赋，以后一定会成功，她不能折在这里，更不能和负债累累的人一起卷进漩涡。
最好的结果是她悄悄把贺洲交给他父母，如果贺洲不配合，或者是他父母有其他想法，她不保证自己不会把□□引进来。
现在，她要去尽可能搜集贺家的信息，回去和贺洲好好谈谈。
头有些晕，昨晚的记忆后知后觉涌入脑海中，他记得昨天父母留下纸条后，他在便利店门口被债主看到...一路追杀...打趴两个人...逃跑…最后跳到院子围墙上不小心摔下去。
他动了动四肢，还有感觉。
手脚都在，比想象的要好太多。
贺洲微微转头，发现自己现在在一间简陋的、堆满废旧纸箱的小房间。
是被人救了。
这个接近三十平小房间甚至不比他家厕所大，里面东西不多，窗户边是一个水泥砌的灶台，一架铁质小床，小床边地上堆了两堆书，上面放了个小小的相框，一个组装的塑料挂衣架，一个用防水帘隔开的浴室，浴室朝东边的墙上挂着一台发黄的热水器。
闯入脑海的第一个词就是：穷。
他以往只是路过贫民区，从来没有看过屋内布局，此刻醒了竟顾不上受伤，只是稀奇东张西望。
房间的角落里被主人整整齐齐码了旧纸箱，衣服整齐挂在塑料衣架上，一切井井有条，房间主人看起来是个爱干净整洁的人。
想到自己的环境里生活了一夜，他觉得这个卧室虽然条件差，但也能功能齐全，基本满足人的生存需求，只是不知道客厅怎么样，他很好奇穷人的客厅会不会也像他家一样有的落地窗，他最喜欢坐在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绿意匆匆弹吉他。
他想坐起身，然而，只是稍微一动，胸腹开始被牵扯出一股尖锐的疼痛。
贺洲闷哼出声，努力梗着脖子想看胸腹情况。
下一秒，铁质的小床吱嘎摇晃两声，从上面灵活跳下来一个清瘦白皙的双马尾女孩。
贺洲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她穿着他最熟悉不过的英华高中校服，整个人清瘦得像一张薄纸片，皮肤白得像骨瓷，看起来轻轻一捏就要碎掉，脸上却是一派倔强倨傲神情，一双桃花眼微微上勾，眉毛微挑，唇角弯弯，缓缓绽放出一个清甜的、独属于少女的微笑。
他没太明白这微笑来源于什么。
贺洲莫名觉得她像他五岁时在那个雨夜捡回来的那只野猫。
饭都吃不饱，却有一种生命力。
这只“猫”也跟他的小猫一样穷。
不过昔日里他有能力救猫，如今却只能靠“猫”救。
贺洲虽受了伤，脑子却异常清醒。
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竟然有人会救自己。
他家破产的新闻在一个星期前已经电视上闹得满城风雨，他身无分文，还被债主四处追，救下他会惹多大麻烦女孩不可能不知道。
贺洲的眼神扫了一圈，看到女孩床头摆着的一张照片，一愣。
木质的相框，里面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座奖杯，绽放出明媚笑颜，女孩的背后是一个高大背影，占了画面1/3。
只一眼，贺洲就认出了自己。
放眼整个屋子，贺洲断定只有床头的这个画是她的珍惜物件，而这么重要的照片，有三分之一是他。
女孩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看向身穿校服的女孩眼神逐渐复杂，冒着这样大风险将他救下，是因为喜欢吗？
因为喜欢，所以见到他一面眼角眉梢就是藏不住的喜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他脑子里骤然蹦出一句话：
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是不能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
贺洲想到昔日情人节桌洞里塞满的情书，无奈摇摇头。没破产前他真的很招女孩喜欢，走在路上总有女孩眼神乱飘，甚至连王西文跨国恋的前女友背地里对他投怀送抱，他因此烦恼过很久。
一朝破产后，很多人都对他家避之不及，他再也没有那些烦恼了，甚至连发小许蓁蓁都在躲他...此时此刻，他更觉得女孩的喜欢弥足珍贵。
不过他好像对她一无所知。
他很少来上课，学校里有交集的人也不过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那几个发小，连同班同学都不认识几个，更别提这贫穷女孩。
能接近他，也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同学，你醒了？”
女孩开口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贺洲的思绪，她仍旧是笑盈盈的，目光定定地勾着他。
喉结微滚，他“嗯”了一声，声音却无比嘶哑，贺洲很意外自己的嗓子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女孩好像没有丝毫注意到他的嗓子，自顾自介绍自己：“我叫曲意，和你是同班同学。”
贺洲略微窘迫点点头，这张脸确实够漂亮，但他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此刻女孩一说自己名字，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死党赵明诚一段没有结果的惨烈暗恋。
去年夏季，王西文生日会上，半醉半醒的赵明诚说自己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穷鬼。
王西文插科打诨问能有多有意思。
向来节制的赵大公子抿了一口酒，突然开始直勾勾盯着宿醉的贺洲：“你可别跟我抢曲意。”
莫名的，贺洲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贺洲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他当然做不出抢兄弟女朋友的事，但好兄弟喜欢的女孩却喜欢自己，让他左右为难。
脑子乱了一瞬，贺洲决定只要对方没坦白，他就装傻：“好名字。”
曲意莫名嗤笑出了声。
二世祖估计从来没看过学校光荣榜。
但凡他有一点学习的心思，不可能没听说过“曲意”这个连续霸榜两年的名字。
不过这不重要，她无所谓，她只要事成之后他给点钱就好。
他认不认识她无关紧要。
曲意又见他腹部因为刚刚的动作牵动伤口处微微渗血，眼神沉了沉，从床地下拖出一个大药店袋子。
袋子里装了两瓶碘伏，一包开过的棉签，还有几个空瓶。
曲意超级不经意拿出那张昨晚去药店虚开的5千块发票，随手摆在二世祖旁边，又取出一根棉签，在贺洲面前晃了晃写着“碘伏”的瓶子，“昨晚给你上了几次伤药，看你今天状态好了很多，这次只要上点碘伏就好了。”
说罢，她低下头，手上动作不停，眼珠转了转，最稳妥的办法是今天尽早送走这尊大佛。
她抬起眼，问他疼不疼。
贺洲摇摇头。
曲意又问他家在哪里。
对方顿了顿，半天回了个“青竹区”。
曲意又问具体在哪儿。
对方却不回话了。
她想起小时候在小卖部电视上看到电视剧里演的绑架案，想来有钱人有保密需求，不能随意透露家庭地址。
不理解，但尊重金主。
曲意又问他家人联系方式。
对方还是摇头。
曲意沉默。
昨晚搜过他的身，全身上下加起来不超过5块钱。
不把他送回家，这让她很难办。
都到这地步了，还有必要保密么。
她不理解。
但也没有要强逼对方的意思。
金主嘛，还是要好好伺候的，不能功亏一篑。
能联系他家人的方式不止他这一个渠道。
她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急眼。
眼看受伤的地方擦过碘伏，曲意收起药品，又不经意把发票收起来。贺洲受的伤不大不小，就像他昨晚说的，大片血迹是别人的，他自己两刀浅浅的划伤。
从伤口来看，倒也不算深，修养几天就好，只是一有动作容易渗血。
“你先在我家躺着养伤，我去学校报个名。”
顺便找老师联系你家人。
贺洲点点头，曲意不打算跟他废话，说完便要转头出门，贺洲突然叫住她，
“曲同学，能把我移到客厅去吗？我想看电视。”
少年手指地上的纸板，曲意眼皮一撩，唇角微扯，“我家没客厅，也没电视。”
门很快关上。
门外传来狗呜咽的声音，女孩温柔叫唤“大黑”。
贺洲躺在纸板上往里微微挪了挪。
到目前为止破产后的一切都还算顺利，虽然不着调的爸妈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他遇到了暗恋他的好心人收留，有个简陋的住处养伤，总比睡大街好。
*
秋季开学，学校门口挂满了欢迎入学的横幅，曲意今年升到了高三，正是最关键的一年。
校门口的小广场上围了好多人，闹哄哄的。
按以往经验来看，不是表白就是聚众打架。
若是在平常，她没有心思理会学校里八卦，只是今天家里突然多了个话题中心人物，人群里不时传来“贺洲”“破产”等等字眼着实刺耳，曲意忍不住停下单车，凑到人堆里，从人群缝隙里见缝插针到最前面。
人群中心是两个正在讲话的彪形大汉，穿着洗得发黄的老头衫，沾满泥点子工装裤，膀大腰圆，满脸凶相，一眼就是□□模样。
“...你们谁看到他了，”大汉举起手里的手机，里面显示一串137XXXXXXXX的手机号，晃了晃，“联系我。”
“提供一次线索奖励1000块。”
对英华高中的学生来说，这一千块算不得有多大诱惑，围观群众反响平平，曲意半道插进来，一千块对她来说一笔巨款，听到一半，忙问这说的是谁。
一个热心群众凑到她耳边，小声八卦：“贺洲。”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听到那大汉又在粗声粗气喊：“贺家欠一千万不还！你们谁看到贺洲的消息，发给我们，一次奖励一千块。 ”
曲意瞪大眼睛，脑子里闪过很多思绪，都指向一个答案。
那个答案她不敢信。
她急忙凑到人跟前问，贺家是全市首富，怎么会欠钱不还。
热心群众说：“贺家早在几个星期前就破产。”
“电视上纷纷扬扬报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完不忘给她一个“村通网”的眼神。
曲意的呼吸暂停片刻，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她站在原地，四肢无力，头有些晕，烈日晒得浑身发寒。
她家里没有电视，很久没去小卖部蹭过新闻看了，连贺家破产的消息都不知道。
她自作主张把一个浑身是血、背了几千万债的男人带回了家，期望她救下这座“金山”，对方会感激她，给她一些报酬。
可现实是，她带回来的不是一座“金山”，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曲意实在太缺钱了，昨晚临睡前甚至还在想象用对方给的钱租一间窗几明亮的房间，让她能高考前安心学习，短期内吃穿不愁，此刻这些想象都成了一把冰霜寒剑刺进脆弱的心脏，告诉她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怎么会犯下如此天真、如此幼稚、如此低级的错误。
生活还会更糟吗？
她靠捡垃圾艰难度日，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但此刻却觉得她高考前的生活黑暗得一眼望不到头。
家里藏了个□□追杀的人，日日要提心吊胆活着怕他被发现，怕自己被迁怒，怕悉心维护的书桌被砸...
不行，她一定要改变命运，她不能被这件事绊倒。
曲意的身体渐渐回温，脑子转了十万八千里，目前当务之急是要把贺洲这尊大佛送走。
她要告发他吗？
曲意扫视一圈四周密密麻麻围观同学，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万一被贺家一派的人知道她把贺洲交给□□，她没有好果子吃。
大汉晃了晃手机屏幕，少女眼神一动，记下□□手机里的号码。
她有很好的天赋，以后一定会成功，她不能折在这里，更不能和负债累累的人一起卷进漩涡。
最好的结果是她悄悄把贺洲交给他父母，如果贺洲不配合，或者是他父母有其他想法，她不保证自己不会把□□引进来。
现在，她要去尽可能搜集贺家的信息，回去和贺洲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