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绵软手脚并用向后退，直到靠在墙壁上退无可退。
这里是一间墓室，这意味着她被人扔下了墓，可她对此毫不知情。
眼前是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裸男，想也不用想，那男人已经死了。她和一个死去的裸男，在封闭的棺材里睡了一觉。
思及此，花绵软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颤抖如筛，呼吸频率又快又短，心跳急促，手脚发麻，脑中混乱不已，眼前一片模糊。
花绵软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次。
在她快要窒息时，她像从前一样，将晴天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却忽而意识到什么，惊讶地愣住了。
——为什么娃娃还在她手里？
熟悉的手感令花绵软确信，这就是她抱了五年，从不离手的那个娃娃。于是在怔愣片刻后，她强迫自己憋气，等待浑身的麻木感褪去后，试着缓慢地深呼吸，渐渐冷静了下来。
恢复平静后，花绵软抹掉下巴上的冷汗，疑惑地看向手里的娃娃。
五年里，她每夜都会做噩梦，梦的内容殊途同归：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咒骂她是妖女，吵着要杀她。而在那个男人就快得逞时，她的梦中人会现身救她，或者说，是梦中的那个晴天娃娃会救她，随即化形为她的梦中人。
阿姐为了哄她开心，便根据她对晴天娃娃的描述，做了一个相似的娃娃，就是她此刻抱着的这个娃娃。可以说，这个娃娃是梦中人的投射，她抱着娃娃，就像抱着梦中人。
这个娃娃对于她的意义，只有阿姐知道。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娃娃，为何会跟着她一并下了墓？
墓中阴冷清绝，花绵软在沉思之时环住自己的腰身，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却在这时，她攥着婚服的手蓦然顿了一瞬。
阿姐喜爱手工，连带着她对布料用材有所了解，她可以摸出这件婚服的料子雍容华贵，低头看去，她也确信这是她第一次见的衣服，不可能属于她们村子。
可婚服却妥帖地包裹着她，很明显是有人按照她的身形特意缝改的。
可是，知道她身形的只有阿姐！
仔细闻喜服的味道，她也确实闻到了淡雅的海棠花香，说明婚服一定经过阿姐的手。
难道，把她扔进来的人是阿姐？
怎么可能！
那可是把她从万人尸坑里捞出来，又如娘亲般照顾她整整五年的阿姐，她的阿姐绝不会对她做这种事！
花绵软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便鼓起勇气站起来，尽量不去注意正中央那副又大又黑的棺材，慢慢活络麻木的腿脚。
她试着回忆睡前的事：“今日一整天，可有见过阿姐？应是见过的。”
花绵软想起中午在偷懒睡觉时，曾被乱作一团的叫嚷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跑出去看热闹，却被阿姐拖回了屋子里。
阿姐一脸镇定地向她解释：“今天早上，猪场来了一个男人，说是皇城里的官家，要助养猪场做大做强，结果刚一进门，就被猪拱死了。眼下他家下人，吵着要人陪葬呢。”
花绵软揉着眼睛附和：“哦哦，原来是这样！”
之后，阿姐就把她塞回床上，柔声哄：“绵绵别怕，问题不大，继续睡吧，阿姐去处理一下。”
花绵软乖乖点头，随即俩眼一闭，继续呼呼大睡，很快不省人事。
再睁眼，便是当下…
回忆至此，花绵软首先感到深深的震撼：有人…被猪拱死了。
随即感到深深的震撼：她在听到有人被猪拱死这个消息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睡过去。
最后感到深深的震撼：那被猪拱死的人家，居然要人陪葬？
拱死他的是猪，凭什么要人来陪葬？而且要如何陪葬，找谁陪葬，难道要找个姑娘陪他下地府去…
等等，她霎时瞳孔放大——姑娘…陪葬？
她抬起头，看向墙上的两个大字，怔愣地念：“奠，囍…”
难道这两个字意味着，棺材里那个裸男，就是那个被猪拱死的男人？而她与那个被猪拱死的男人…结了阴亲？
所以是…她在陪葬？
长久的震撼之中，花绵软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该如何诠释此刻心情？一言难尽不假，无语凝噎更真。而面对如此荒唐事，她在百感交集之际，很快想到一个事实：
可她是活人呐！
活人陪葬，不就是变相杀人？
思及此，她瞬时怒火中烧：若陪葬的人不是她，而是没有卦魂的普通姑娘，岂不该在墓中活生生绝望而死？
天理何在！
这叫她满心愤慨，恨不得将始作俑者杀之后快！
于是她看向墓室中央那副大棺材，想着一定要狠狠惩罚那罪孽深重的始作俑者，却霎时陷入怔愣之中。
她从没见过这么庞大，这么宽敞，这么气派的棺材。
难怪她方才在里面乱摸，却没摸到身旁有人，她与对方中间的距离，估计能再放下好几个她。
她呆呆盯着棺材看了半天，越看越气，心想买这么大的棺材有何必要，就因为有钱？
有钱就可以草菅人命，找无辜的姑娘下墓陪葬？
这叫她出离愤怒，指着棺材破口大骂：“你是什么玩意来着，官家是吧，官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搞这么大的棺材显摆啥呢？竟还拉着活人给你陪葬，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再说，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弱鸡，能笨到被猪拱死？行，你死就死吧，倒是穿件衣服再死啊！赤身裸体的下地府是打算□□阎王爷给你开小灶快点投胎？！”
一通乱骂后，她叉着腰顺气，心情确实舒爽了些，却在缓和片刻后，再度瞪大了眼。
她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没办法惩罚始作俑者。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始作俑者，而是死作俑者。
他已经死了。
…攥拳四顾心茫然！
无语片刻后，她也只能气极反笑，脱力靠在墙壁上，后背渐渐向下滑落，徒劳叹一口气。
她明白，对着一具尸体咒骂没有任何意义，她需要寻找出去的方法，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于是梳理纷乱的头脑，首先想：是谁把她扔进来陪葬的，难道真的是阿姐？种种证据都证明，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经过阿姐同意的。
可阿姐怎能忍心如此对待她？
她很快有了答案：就像她刚才所想，她是卦师，并非没有卦魂的普通姑娘，她下墓是不会死的，可以凭借卦术逃出去。而石城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卦师，其余全是普通百姓，不论选谁陪葬，都是必死无疑。
选她陪葬，是必然，也是无奈。
可阿姐怎会不与她商量，就把她扔到这里来？阿姐素来尊重她，如此严肃之事，又怎会自作主张？
难道，阿姐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非说，阿姐出事了？
花绵软蓦然站直身子：阿姐一定出了事，得想办法出去找她！
花绵软不再感到畏惧，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去，仔细观察这间墓室，试图寻找关于阿姐的痕迹。
主墙之下堆砌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璀璨流光，应是那官家的陪葬品。她走过去探查，低下头闻，没闻见什么特殊的味道，便蹲下身翻找起来。
这堆箱子里最显眼，最厚重的那个黑箱子上着锁，她对着锁捅了半天都不见反应，也就没再纠结，她觉得这个箱子不是她的。
其余或大或小的箱子都没上锁。她简单翻了翻，箱中尽是价值不菲的珠宝，还有些上好的卦器。这些卦器她从未见过，有鞭子、蜡烛、捆绳之类的，她感叹这应该是皇城中的卦器，千奇百怪，制作精良。
在箱子堆最里侧，有个朴素的小铜箱，与其他箱子格格不入，看上去像是属于她的。
花绵软打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封信，封上写着：绵绵亲启。
她拿起信惊呼：“这是阿姐的字！”
*绵绵，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已经清醒过来，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你猜得没错，确实是阿姐私自决定，叫你给那被猪拱死的官家陪葬。
阿姐希望你能以此为契机，逃出石城。
今年新岁时，你顺利考取五级卦师，又彻底恢复容貌，我们为了庆祝，去了城里的灯会。在灯会的温泉池中，我们玩得兴奋，没有注意到，易容用的皮具遇水化了。
灯会后，臭名昭著的二世祖周绥一直在打听你我的消息，说要纳你我为妾。
你平日深入简出，不熟悉城中闲话，亦不知周绥为何人，阿姐只能简单与你说说。
三年前，村口忽然多了许多守卫的士兵，你总是追问阿姐这些士兵的来历，可你伤势太重，阿姐不忍告诉你真相，便一直模糊其词。其实，这些监视我们的士兵，就是周绥的人，他在石城所有的村落都驻了兵，以兵威压迫百姓的自由。
阿姐还同你说过，石城的主城里有一栋齐天大楼，高达十一层。这栋楼战前曾是青楼，当时只有两层，是被周绥一层一层盖起来的。
周绥为了寻欢作乐，将所有抢来的妾室养在楼中，住不下时，就加盖一层。被他强硬霸占的姑娘们禁足在高楼，整日被他胁迫折辱，她们痛苦不堪，状告无门。
最离奇的是，楼中的姑娘们，在过去三年中不间断的诡异死亡，死亡数量多达百人！
旧人死去，周绥便纳新人！
你现在定义愤填膺，想周绥为何如此无法无天，只因周绥的父亲，就是阿姐给你讲过的，那个被石城万人敬仰的六级卦师：周砾。
同样是三年前，石城的护城墙修建完毕，周老爷子见天下安宁，便入关修炼，欲晋升七级卦师。在周老爷子闭关这几年，周绥性格突变，将石城搅得天翻地覆，却没有人敢反抗他，也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好在灯会之后，阿姐仍旧坚持易容，你也足不出户，周绥没有卦魂，无法确认我们的真实身份，只能不断到村中打听。
面对周绥的强势，村长唯一能做的便是欺瞒哄骗，一拖再拖。可前日，周绥下了通牒，扬言若村长三日内不交人，他就屠了全村！
阿姐何尝不知，这五年你始终都在找寻自己的身世，和那位夜夜伴你入梦的故人。眼见今年有了五级卦师之衔，可以独当一面，出城寻人，若是被周绥绊住脚步，将会何等不公！
而就在这时，出了这档子滑稽之事，那官家死后，他家下人步步紧逼，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叫嚷着：快些寻个陪葬的姑娘来！
如此，阿姐就狠心将你塞进墓室之中。
这桩无厘头的阴亲，是保你离开万无一失的办法。你既许了阴婚，又成了亡魂，周绥便是再恶毒也不会再纠缠你。
阿姐知道，你定会怪阿姐不与你商量，其实，阿姐是想与你商量的，但你睡得太沉，阿姐唤不醒…
你头上的珠月簪，是阿姐攒了五年月钱换来的，值银票百两，到了其他四城，可以换些盘缠，一时安身。
阿姐已将荒陨的堪舆图装在你包里，墓场外便是石城的东墙，翻出护城墙离开吧！
阿姐不求其他，只愿绵绵余生无忧。
五年朝夕，此生无憾。
勿念，海棠亲笔。*
墓室仍旧寂静，但已不再毛骨悚然，反倒稍显孤寂。
铜箱里放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包裹，花绵软打开看，里边都是她的命根子：几本不离身的卦书，陈旧生锈的卦盘，用于防身的卦器。
抬手在发饰中寻寻觅觅，花绵软拔出阿姐说的珠月簪，把簪子紧紧攥在手心。
她的眸色五味杂陈。
良久，花绵软将千言万语敛为叹息，低吟：“阿姐，五年来，绵绵什么都听你的，但这一次——”
她的眸色变得坚决：“恕难从命！”
这里是一间墓室，这意味着她被人扔下了墓，可她对此毫不知情。
眼前是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裸男，想也不用想，那男人已经死了。她和一个死去的裸男，在封闭的棺材里睡了一觉。
思及此，花绵软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颤抖如筛，呼吸频率又快又短，心跳急促，手脚发麻，脑中混乱不已，眼前一片模糊。
花绵软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次。
在她快要窒息时，她像从前一样，将晴天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却忽而意识到什么，惊讶地愣住了。
——为什么娃娃还在她手里？
熟悉的手感令花绵软确信，这就是她抱了五年，从不离手的那个娃娃。于是在怔愣片刻后，她强迫自己憋气，等待浑身的麻木感褪去后，试着缓慢地深呼吸，渐渐冷静了下来。
恢复平静后，花绵软抹掉下巴上的冷汗，疑惑地看向手里的娃娃。
五年里，她每夜都会做噩梦，梦的内容殊途同归：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咒骂她是妖女，吵着要杀她。而在那个男人就快得逞时，她的梦中人会现身救她，或者说，是梦中的那个晴天娃娃会救她，随即化形为她的梦中人。
阿姐为了哄她开心，便根据她对晴天娃娃的描述，做了一个相似的娃娃，就是她此刻抱着的这个娃娃。可以说，这个娃娃是梦中人的投射，她抱着娃娃，就像抱着梦中人。
这个娃娃对于她的意义，只有阿姐知道。对她来说如此重要的娃娃，为何会跟着她一并下了墓？
墓中阴冷清绝，花绵软在沉思之时环住自己的腰身，把自己裹得更严实，却在这时，她攥着婚服的手蓦然顿了一瞬。
阿姐喜爱手工，连带着她对布料用材有所了解，她可以摸出这件婚服的料子雍容华贵，低头看去，她也确信这是她第一次见的衣服，不可能属于她们村子。
可婚服却妥帖地包裹着她，很明显是有人按照她的身形特意缝改的。
可是，知道她身形的只有阿姐！
仔细闻喜服的味道，她也确实闻到了淡雅的海棠花香，说明婚服一定经过阿姐的手。
难道，把她扔进来的人是阿姐？
怎么可能！
那可是把她从万人尸坑里捞出来，又如娘亲般照顾她整整五年的阿姐，她的阿姐绝不会对她做这种事！
花绵软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便鼓起勇气站起来，尽量不去注意正中央那副又大又黑的棺材，慢慢活络麻木的腿脚。
她试着回忆睡前的事：“今日一整天，可有见过阿姐？应是见过的。”
花绵软想起中午在偷懒睡觉时，曾被乱作一团的叫嚷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跑出去看热闹，却被阿姐拖回了屋子里。
阿姐一脸镇定地向她解释：“今天早上，猪场来了一个男人，说是皇城里的官家，要助养猪场做大做强，结果刚一进门，就被猪拱死了。眼下他家下人，吵着要人陪葬呢。”
花绵软揉着眼睛附和：“哦哦，原来是这样！”
之后，阿姐就把她塞回床上，柔声哄：“绵绵别怕，问题不大，继续睡吧，阿姐去处理一下。”
花绵软乖乖点头，随即俩眼一闭，继续呼呼大睡，很快不省人事。
再睁眼，便是当下…
回忆至此，花绵软首先感到深深的震撼：有人…被猪拱死了。
随即感到深深的震撼：她在听到有人被猪拱死这个消息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睡过去。
最后感到深深的震撼：那被猪拱死的人家，居然要人陪葬？
拱死他的是猪，凭什么要人来陪葬？而且要如何陪葬，找谁陪葬，难道要找个姑娘陪他下地府去…
等等，她霎时瞳孔放大——姑娘…陪葬？
她抬起头，看向墙上的两个大字，怔愣地念：“奠，囍…”
难道这两个字意味着，棺材里那个裸男，就是那个被猪拱死的男人？而她与那个被猪拱死的男人…结了阴亲？
所以是…她在陪葬？
长久的震撼之中，花绵软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该如何诠释此刻心情？一言难尽不假，无语凝噎更真。而面对如此荒唐事，她在百感交集之际，很快想到一个事实：
可她是活人呐！
活人陪葬，不就是变相杀人？
思及此，她瞬时怒火中烧：若陪葬的人不是她，而是没有卦魂的普通姑娘，岂不该在墓中活生生绝望而死？
天理何在！
这叫她满心愤慨，恨不得将始作俑者杀之后快！
于是她看向墓室中央那副大棺材，想着一定要狠狠惩罚那罪孽深重的始作俑者，却霎时陷入怔愣之中。
她从没见过这么庞大，这么宽敞，这么气派的棺材。
难怪她方才在里面乱摸，却没摸到身旁有人，她与对方中间的距离，估计能再放下好几个她。
她呆呆盯着棺材看了半天，越看越气，心想买这么大的棺材有何必要，就因为有钱？
有钱就可以草菅人命，找无辜的姑娘下墓陪葬？
这叫她出离愤怒，指着棺材破口大骂：“你是什么玩意来着，官家是吧，官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搞这么大的棺材显摆啥呢？竟还拉着活人给你陪葬，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再说，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弱鸡，能笨到被猪拱死？行，你死就死吧，倒是穿件衣服再死啊！赤身裸体的下地府是打算□□阎王爷给你开小灶快点投胎？！”
一通乱骂后，她叉着腰顺气，心情确实舒爽了些，却在缓和片刻后，再度瞪大了眼。
她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没办法惩罚始作俑者。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始作俑者，而是死作俑者。
他已经死了。
…攥拳四顾心茫然！
无语片刻后，她也只能气极反笑，脱力靠在墙壁上，后背渐渐向下滑落，徒劳叹一口气。
她明白，对着一具尸体咒骂没有任何意义，她需要寻找出去的方法，和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于是梳理纷乱的头脑，首先想：是谁把她扔进来陪葬的，难道真的是阿姐？种种证据都证明，她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经过阿姐同意的。
可阿姐怎能忍心如此对待她？
她很快有了答案：就像她刚才所想，她是卦师，并非没有卦魂的普通姑娘，她下墓是不会死的，可以凭借卦术逃出去。而石城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卦师，其余全是普通百姓，不论选谁陪葬，都是必死无疑。
选她陪葬，是必然，也是无奈。
可阿姐怎会不与她商量，就把她扔到这里来？阿姐素来尊重她，如此严肃之事，又怎会自作主张？
难道，阿姐有什么难言之隐…
莫非说，阿姐出事了？
花绵软蓦然站直身子：阿姐一定出了事，得想办法出去找她！
花绵软不再感到畏惧，从墙角的阴影里走出去，仔细观察这间墓室，试图寻找关于阿姐的痕迹。
主墙之下堆砌着的大大小小的箱子，放眼望去琳琅满目，璀璨流光，应是那官家的陪葬品。她走过去探查，低下头闻，没闻见什么特殊的味道，便蹲下身翻找起来。
这堆箱子里最显眼，最厚重的那个黑箱子上着锁，她对着锁捅了半天都不见反应，也就没再纠结，她觉得这个箱子不是她的。
其余或大或小的箱子都没上锁。她简单翻了翻，箱中尽是价值不菲的珠宝，还有些上好的卦器。这些卦器她从未见过，有鞭子、蜡烛、捆绳之类的，她感叹这应该是皇城中的卦器，千奇百怪，制作精良。
在箱子堆最里侧，有个朴素的小铜箱，与其他箱子格格不入，看上去像是属于她的。
花绵软打开看，里面赫然放着一封信，封上写着：绵绵亲启。
她拿起信惊呼：“这是阿姐的字！”
*绵绵，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一定已经清醒过来，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你猜得没错，确实是阿姐私自决定，叫你给那被猪拱死的官家陪葬。
阿姐希望你能以此为契机，逃出石城。
今年新岁时，你顺利考取五级卦师，又彻底恢复容貌，我们为了庆祝，去了城里的灯会。在灯会的温泉池中，我们玩得兴奋，没有注意到，易容用的皮具遇水化了。
灯会后，臭名昭著的二世祖周绥一直在打听你我的消息，说要纳你我为妾。
你平日深入简出，不熟悉城中闲话，亦不知周绥为何人，阿姐只能简单与你说说。
三年前，村口忽然多了许多守卫的士兵，你总是追问阿姐这些士兵的来历，可你伤势太重，阿姐不忍告诉你真相，便一直模糊其词。其实，这些监视我们的士兵，就是周绥的人，他在石城所有的村落都驻了兵，以兵威压迫百姓的自由。
阿姐还同你说过，石城的主城里有一栋齐天大楼，高达十一层。这栋楼战前曾是青楼，当时只有两层，是被周绥一层一层盖起来的。
周绥为了寻欢作乐，将所有抢来的妾室养在楼中，住不下时，就加盖一层。被他强硬霸占的姑娘们禁足在高楼，整日被他胁迫折辱，她们痛苦不堪，状告无门。
最离奇的是，楼中的姑娘们，在过去三年中不间断的诡异死亡，死亡数量多达百人！
旧人死去，周绥便纳新人！
你现在定义愤填膺，想周绥为何如此无法无天，只因周绥的父亲，就是阿姐给你讲过的，那个被石城万人敬仰的六级卦师：周砾。
同样是三年前，石城的护城墙修建完毕，周老爷子见天下安宁，便入关修炼，欲晋升七级卦师。在周老爷子闭关这几年，周绥性格突变，将石城搅得天翻地覆，却没有人敢反抗他，也没有反抗他的能力。
好在灯会之后，阿姐仍旧坚持易容，你也足不出户，周绥没有卦魂，无法确认我们的真实身份，只能不断到村中打听。
面对周绥的强势，村长唯一能做的便是欺瞒哄骗，一拖再拖。可前日，周绥下了通牒，扬言若村长三日内不交人，他就屠了全村！
阿姐何尝不知，这五年你始终都在找寻自己的身世，和那位夜夜伴你入梦的故人。眼见今年有了五级卦师之衔，可以独当一面，出城寻人，若是被周绥绊住脚步，将会何等不公！
而就在这时，出了这档子滑稽之事，那官家死后，他家下人步步紧逼，一边撒着纸钱，一边叫嚷着：快些寻个陪葬的姑娘来！
如此，阿姐就狠心将你塞进墓室之中。
这桩无厘头的阴亲，是保你离开万无一失的办法。你既许了阴婚，又成了亡魂，周绥便是再恶毒也不会再纠缠你。
阿姐知道，你定会怪阿姐不与你商量，其实，阿姐是想与你商量的，但你睡得太沉，阿姐唤不醒…
你头上的珠月簪，是阿姐攒了五年月钱换来的，值银票百两，到了其他四城，可以换些盘缠，一时安身。
阿姐已将荒陨的堪舆图装在你包里，墓场外便是石城的东墙，翻出护城墙离开吧！
阿姐不求其他，只愿绵绵余生无忧。
五年朝夕，此生无憾。
勿念，海棠亲笔。*
墓室仍旧寂静，但已不再毛骨悚然，反倒稍显孤寂。
铜箱里放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包裹，花绵软打开看，里边都是她的命根子：几本不离身的卦书，陈旧生锈的卦盘，用于防身的卦器。
抬手在发饰中寻寻觅觅，花绵软拔出阿姐说的珠月簪，把簪子紧紧攥在手心。
她的眸色五味杂陈。
良久，花绵软将千言万语敛为叹息，低吟：“阿姐，五年来，绵绵什么都听你的，但这一次——”
她的眸色变得坚决：“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