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素簌立即坐起身,缓着气,她还未彻底从梦中走出。

    方才梦中,她打起万分精神,去应付那位神秘莫测的新君,她现实中竟也生出一身冷汗。

    “可是魇住了?”

    倏忽,一声状似关切的询问,自她上首传来。

    明素簌彻底惊醒,抬头看去,原是蔺昭淮。

    他已换上常服,眸中含笑,双手抱臂,身姿挺拔,静立在床榻旁。

    昨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明素簌在锦被中暗暗伸手,触及她周身。

    身上大红嫁衣完好,床榻四周甚至无第二人入睡的痕迹。

    昨夜,应当无事发生。

    她收敛心中情绪,沉声答道:“多谢蔺大人关怀,只是惊梦而已。眼下是何时辰了?”

    言罢,她转头看向窗棂之外。晨曦透过窗扉缝隙,洒入屋内。

    案几上红烛泪尽,昨夜的干果点心已被收拾干净,只余一壶凉茶,与几盏茶杯……包括昨夜她递给蔺昭淮的那只杯盏。

    “已是辰时三刻,明姑娘既已无睡意,便起身梳妆吧。”

    言毕,他转身离去,顺带合上门扉。

    明素簌观望片刻,见无人入内,便放下心来,开始收拾打整。

    今日不似平常,她的贴身侍女还是不要进来看见她眼下这身尊容。

    她嫁衣完好在身,一看便知昨夜实情。

    她换下身上的厚重嫁衣,寻一件日常衣裳穿好。

    随后她坐于铜镜前,手执眉笔,细细描眉。

    唉,真是麻烦。

    明素簌搁下眉笔,扫视四周,见屋内痕迹妥当,已令外人察觉不出端倪,便扬声道:“清越,玥青,你们磨磨蹭蹭地为何不进来?”

    未几,两位丫鬟轻轻推门,行至她身旁。

    “姑娘……”清越愣了愣,随即改口,“夫人,是姑爷让我们不要进去打扰……”

    明素簌无所谓地招手,让她们过来侍奉。随后,又随口吩咐一句:“日后,你们私下还是像以前一样称呼我,‘夫人’听着怪不自在的。”

    清越与玥青见状,点头应喏,姑娘约莫只是心有羞怯,往后两人相处时日已久,便不会这般了。

    她们不再多言,手脚利落地为她梳妆打理。

    片刻后,玥青动作未停,但心中憋不住那股好奇劲儿,开口询问:“姑爷……待姑娘可好?”

    她们二人数年贴身侍奉姑娘,何况玥青一向胆大,便直接问了。并非她目无尊卑,只是……今早她见姑娘与姑爷,总觉他们不似刚洞房过的新婚夫妻。

    “甚好甚好,”明素簌已从噩梦阴影中缓和,困意再次涌上来,便随口敷衍,“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们不必忧心,也别在爹那里添油加醋。”

    “谨遵小姐吩咐。”玥青应承着。

    应是多虑了,姑娘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若是夫妻真有不睦,她岂会憋在心里?

    两个丫鬟安静了,可明素簌却在思索方才之言。

    这般明显么?

    明素簌可不想婚后不久,京城又传出她与蔺昭淮感情破裂的谣言。

    整理好思绪,她起身出屋。

    明素簌方踏出门槛,步伐便蓦然顿住。

    “……你一直在等我?”

    原来蔺昭淮候在门外。

    他颔首,眸中波光粼粼,理所应当道:“为夫自然要等着夫人一同用膳。”

    方才在屋里还一口一个“明姑娘”,如今在外人面前便称“夫人”了?

    但她丝毫不觉意外。

    明素簌很想冷笑一声,恐怕,这便是虚情假意之人的常态。他这种人她见得多了,谁怕谁?

    明素簌轻笑一声,轻移上前,挪到他身旁,挽住他的臂膀。

    “夫君真是体谅妾身,知晓妾身一向辰时过半方醒,便自行去了屋外,还等着我一同用膳。”

    没错,她确实习惯辰时,乃至巳时才起。蔺昭淮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驳她面子。她已放了话,如此,哪怕她初来乍到,日常作息也可如往常一般。

    一觉睡好,比什么都重要。

    明素簌再瞥一眼她身侧的蔺昭淮,至于他这种朝参官,日日天没亮就赶着上早朝,真是可怜。

    蔺昭淮不知她心中所想,他自然而然地轻握起她手臂,浅笑道:“夫人方至府上,便睡得这般安稳,之前我还忧心,眼下看来是多虑了。我们去堂屋用早膳。”

    现实中,明素簌难得与男子挽手臂,可此时无分毫旖旎心思。想必,是因为她身旁这人与她同样假惺惺。

    虽说此举令她不快,可效果倒不错。

    明素簌余光一扫,便见清越与玥青一脸惊喜。

    三日后,他们归宁,也便这般糊弄她爹好了。

    明素簌默默盘算着,不觉已行至堂屋。

    堂屋内,大红绸缎已被撤下,仍有一些喜庆的福贴粘在门楣上,屋内小厮丫鬟已将早膳摆好,恭候多时。

    他们俯首垂目,对两位主子挽着的手视若无睹,只恭敬行礼。

    直到他们围桌落座,两人挽着的手臂方松开。

    有些酸——明素簌暗暗活动着手臂,思量一番——之后还是不长时间挽着了。

    这般想着,她静坐于桌前,闻着食物香气,等候丫鬟布菜。

    “你们退下吧。”

    蔺昭淮却这样吩咐道。

    “是。”屋内侍婢齐声答应,有序离去。清越与玥青望了她一眼,也退下了。

    他这是……有话要说?明素簌不可置信地转首看向他,谁谈正事是饿着肚子谈啊!

    罢了,新婚第一日,她还不想产生口角。

    希望他长话短说——

    “夫人还不动筷么?”蔺昭淮已伸出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执筷夹菜。

    明素簌不甘落后,也开始动筷,只疑惑道:“你没其他话要说?”

    “待饭后再言也不迟。”

    明素簌夹菜的手放下了,奇异道:“那你让他们退下是何意思?”

    往日,玥青与清越都会侍候在她身侧,为她布菜,有时还会讲两句玩笑话。眼下她单独用膳,既麻烦又无趣,可不适应了。

    “我不喜被人侍奉着用膳,”蔺昭淮面不改色,手中动作未停,“夫人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我亦是如此。你我彼此尊重即可。”

    明素簌嘴角扯了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生活习惯”……是指她起床晚了?她起晚些又怎样,他一人睡不够觉,便欲让旁人也陪着他?

    “我自然会尊重,”明素簌说是这样说,却转口向屋外道,“清越、玥青,快进来为我布菜。”

    未几,两位丫鬟甫一入内,明素簌又道:“你们为我布菜即可。”别管她对面那个怪人。

    身为世家贵族,丫鬟嬷嬷在旁布菜,本就理所应当。蔺昭淮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明素簌不欲多事,有她们在旁侍奉,便也继续静悄悄地用膳了。

    不过,她眼尖发现,蔺昭淮似乎不夹她这边的菜了……

    管他的。

    早膳在一片沉闷静默之中结束了。

    眼下,已是巳时二刻。

    “夫人现在可否移步书房?”经历方才一事,蔺昭淮也不恼,只是公事公办地询问。

    要谈正事了。不只是正事,过了这一早晨,明素簌深知,他们也应在日常生活其余之事上,达成共识。

    “那便走吧,”明素簌挪步到他身侧,已将方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笑道,“还请夫君带路。”

    于她而言,今早之事只是芝麻大的小事。这些习惯问题,他们都可以谈,实在谈不拢,大不了分房睡,分院住。

    他们没再挽手,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语。

    明素簌在细细观察着沿途的路,熟悉着蔺府的建筑风格、花木摆设。毕竟,她要在此居住三年。

    “快到了。”蔺昭淮在前提醒。

    明素簌闻声望去,便见前方亭榭错落,草木掩映,静谧雅致。院子正中便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屋子。

    她随蔺昭淮掀开门帘,跨入书房。

    一进门,便是满墙的书架,架上摆满书籍古典,似有被经常翻动的痕迹,可又不失齐然有序。

    明素簌知晓,欲成为蔺昭淮这种实权文官,日常是阅遍了各种经史子集、诗词歌赋,甚至是杂文异志。

    她并非是饱读诗书的才女,但也对他们这种人心怀敬畏。

    “夫人请坐。”

    蔺昭淮带她行至书案旁,两人隔案而坐。

    屋内侍从已悄然退下,书房只余他们二人。窗棂外竹叶沙沙作响,为两人间沉默氛围添一丝清韵。

    蔺昭淮心中清明,他的书房,向来是议正事之处。这似乎是第一次,他书房进入女子。不过,眼下他们所议之事,还是在书房更为方便。

    何况,日后她也免不了再来此处,只要他将机密公文收拾好即可。

    “往日蔺府中馈,我交给张管家。昨日,他已将府中上下的账本、章印交还于我。如今你是府上女主人,那管家大权理应给你。”

    语音未落,他便将书案上的一叠册子,旁边的几枚印鉴递给明素簌。

    明素簌方才正在整理措辞,为日后自己的惬意生活筹谋。而蔺昭淮这一番话,便将她的筹划碎了个一干二净。

    他们不是表面夫妻,实则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么?她何德何能,要操心此事?

    明素簌手中的厚厚一摞账本,仿佛烫手山芋。她立即又还给蔺昭淮,略有歉意道:“我并非有管家之才,你还是另寻高人吧。”

    实话说,她不是不会这些,只是,能躺何站,大不了这三年她不花蔺府的钱财,各过各的日子。

    “那好,”蔺昭淮收了账本,面上并不意外,又道,“夫人此行,应是想与我商议,日后我们生活作息之事?”

    明素簌颔首,正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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