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耶动了动胳膊。
被宿傩当成一只麻袋一样拦腰拎着，显然不太舒服。摩耶示意性地挣扎了一下，问宿傩能不能换个姿势带她。
十分不出意料的得到了拒绝。
她倒是能爬到宿傩的背上，挂在他的脖子上，但这样有九成的可能被宿傩扔到山林里，说不定还要被打穿个脑子肚子什么的。
……真是绝好的机会。
可惜宿傩才刚刚开始理她，在这时再把他惹怒了，说不定自己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尾随他的行踪，再次过上天天被无视的生活。
摩耶有很多时间，但她不想把这些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追逐上。
而且。
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被宿傩无视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受，尤其是在他们曾经天天呆在一起的记忆衬托下。
——虽然那段时间，也是因为她天天跑到宿傩被囚禁的塔上主动骚扰他。
诶？该不会我很烦人吧？
“你想干什么？”在她头顶上方，宿傩凉凉地问到。
他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了和摩耶有关的东西，知道她这么久不动弹也不出声，多半是要作妖。
这个女人总是装的一副温和从容的面孔，但实际性格完全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纯良无辜。
宿傩不屑地想，偏偏人类只会被表象迷惑，愚蠢地追随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影。
“我会好好待着，拜托你不要再无视我了。”摩耶说出自己的结论。
前言不搭后语，两面宿傩居然也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他嗤笑一声：“我无视你？是你自顾自地消失了几十年，没想到还记得我是谁。”
摩耶尽力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宿傩会阴阳怪气已经很难得了，而她根本没想到，宿傩生气的原因竟然真的是因为她没有遵守和他的约定，没有在那一批孩子全部去世后立刻去寻找宿傩。
那是她单方面向宿傩许下的约定，虽然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摩耶敢肯定的是，宿傩当时绝对没有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摩耶才会继续留下了数十年的时间。
她知道宿傩不会遵循人类的生老病死的规律，就像她自己一样，所以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说实话，摩耶已经习惯时间飞速的流逝了，有很多东西在这些时间中变得模糊不清，也包括她对时间的感知。
时光不会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和记忆中的样子比起来，宿傩倒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宿傩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出许多了，脸上属于青年人的特征已经被锋利成熟的轮廓所替代，松垮系着的袍子下面是极其健壮的身材，结实的肌肉即使在衣料覆盖之下也能清晰地看到饱满的形状。
早就是一名成年人类男性的外表了。
“你长大了。”摩耶喃喃自语，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宿傩脸上比孩童时期减少了一些的黑色咒纹。
宿傩等着她的指尖快要摸到自己的脸颊，干脆利落地松手。
他恶劣地笑着，看摩耶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然后一脸茫然地掉下去。
摩耶发现自己精确降落在唯一一片没长草的土地上，被扬起的灰尘刺激地打了两个喷嚏，巫女服上也沾上了泥土斑点。
宿傩好整以暇地降落在旁边，刚好避开了最后飘落的几粒尘土，洁白的浴袍毫发无损。
他完全知道这种程度根本没办法对摩耶造成任何伤害，纯粹是在戏弄她。
摩耶边拍打巫女裙上的尘土，一边跟上宿傩的脚步，腹诽：还以为他变得成熟了，结果根本没有。
———
现在是一天之中的中午时间，森林里树叶稀疏的草地上洋溢着暖和的阳光。宿傩随便找了一棵树，背靠着树干，伸展了一下长腿，合上眼睛。
摩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跳上树枝，用腿勾住最低的那根树枝，把身体倒吊下来，脸和宿傩靠的很近。
“我们是在等那个白色头发的小孩子吗？”她问。
“嗯。”宿傩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音，听起来耐心欠佳。
当里梅赶过来的时候，他似乎对摩耶的出现毫无惊讶，只是在看到她从树枝上倒吊着垂下身体的姿势时，目光出现了片刻的凝固，仿佛不可置信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么奇怪的动作。
又或者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摩耶居然能离宿傩那么近而不被杀死。
在行进的过程中，摩耶问了他许多问题，包括“今年几岁”，“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白头发是天生的还是自己染的”等等。
看在宿傩大人和摩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里梅都一一回答了，虽然答案全部极其简略，几个字就说完了所有。
最后却被摩耶用不可思议的感动目光看着，夸他简直是乖孩子。里梅一开始有点烦，后来又被她搞得脸颊因为羞耻而泛红，加快了脚步，跑到前面不愿意和她说话了。
摩耶走在宿傩的身边，遗憾地叹了口气。
宿傩向她的方向撩了撩眼皮，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夜晚，他们宿在一处荒郊野外，天气并不寒冷，而且他们几个中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而生病或产生不适的感觉。
起初，里梅并不知道这一点，还打算为摩耶铺好行李，结果铺到一半，人不见了。
“不用管她。”宿傩见怪不怪地说。
里梅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窝在树上某个枝桠缝隙中的摩耶。
摩耶十分惬意地朝他招了招手，热情地让出一个位置：“你也要来吗，这棵树很好客。”
里梅：？
树好客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一脸木然地转头，把东西重新收起来，在离宿傩不远处的地方安顿下来。
摩耶见里梅闭上了眼睛，就又转过头，去注视宿傩。
眼下裂缝中的那双眼倏然睁开，看不到任何睡意，漠然地盯着摩耶，在昏暗的林间发出幽幽红光，如同暗处觊觎猎物的头狼。
摩耶并不感到恐惧，只是有些讪讪地移开目光，带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的心虚闭上眼睛，佯装休息。
里梅身边用于烹制晚饭的火堆尚未完全熄灭，淡蓝色的火焰小幅度地波动着，黑灰余烬中时不时有金色光点闪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风吹草地，草叶之间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摩耶没有睡意，闭眼默默听着这些声音，整片森林的生命波动如同一片旺盛的野草丛，绿意盎然，平和宁静。
宿傩的生命波动像是这片野草地中膨胀出的一团火，一簇黑烟，盘旋在所有生命波动之上，无比显眼。
一半是因为他本来就力量强大，另一半则是因为摩耶很早之前就牢牢记住了宿傩的生命波动，有意让他成为最容易被自己感知的存在。
风声细微地改变了。
摩耶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朝远处看去。
她轻巧的跳下树枝，一步一步，缓步走向远处的山崖。
一轮弯月已经升到夜空中间，从山顶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被嵌在一条宽大的岩石裂缝之间。月亮细窄的尖端边缘同时也钳住陡峭悬崖，絮状的薄雾簇拥般弥漫在月亮周围。
森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非常寂静，原本的几声虫鸣现在弱不可闻。
“叮铛，叮铃......”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清脆的撞击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低声呜咽着，在风中盘旋而上，几乎回荡着半边森林。
摩耶面不改色，顺着声音走过去。
走到悬崖边什么都没有看到，她低了低头，才发现一个小孩子坐在悬崖断裂部分延伸在空气中的一个石头上。
那孩子肯定不到十岁，身材瘦小，看不出性别。这个小孩把自己团成一团，双手挡着脸，背对着摩耶。
它一边哭，一边轻轻颤抖着身体。
脚下的石头晃动，松松垮垮，好像随时都会带着这个小孩一起滚落山崖。
“为什么哭？摩耶蹲下身轻声问道。
那小孩从指缝中露出半只眼睛，瞳孔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茶色，怯懦的看了一眼摩耶，稚嫩空灵的声音几乎飘散在空中：“我害怕。”
摩耶耐心追问：“害怕什么？”
小孩偏了偏身体，一边伸出手，一边恳求：“我怕我会掉下去——姐姐，你能拉我上来吗？”
摩耶毫不犹豫地搭上小孩的手腕，任凭那孩子的指尖扣住自己的手腕。
她轻松的朝着小孩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在——”
还没等摩耶使力气向上把小孩拽上来，突然手腕出传来巨大的撕扯感，摩耶向前踉跄了一步，一脚踩空，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黑色翅膀的小孩一起，坠入悬崖下的深渊。
小孩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没了遮掩的面容上，妖族特征愈发明显，身上褴褛的衣服也褪去幻术，变成妖怪自己的皮毛。
这只妖怪得志意满地把自己的猎物拽在爪子里，勾着衣领带她飞在空中。
在向后掠过的夜风中，摩耶轻声说出后半句话，飘散在空气中：
“我还以为，你是在害怕没人上钩呢。”
被宿傩当成一只麻袋一样拦腰拎着，显然不太舒服。摩耶示意性地挣扎了一下，问宿傩能不能换个姿势带她。
十分不出意料的得到了拒绝。
她倒是能爬到宿傩的背上，挂在他的脖子上，但这样有九成的可能被宿傩扔到山林里，说不定还要被打穿个脑子肚子什么的。
……真是绝好的机会。
可惜宿傩才刚刚开始理她，在这时再把他惹怒了，说不定自己还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尾随他的行踪，再次过上天天被无视的生活。
摩耶有很多时间，但她不想把这些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追逐上。
而且。
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被宿傩无视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受，尤其是在他们曾经天天呆在一起的记忆衬托下。
——虽然那段时间，也是因为她天天跑到宿傩被囚禁的塔上主动骚扰他。
诶？该不会我很烦人吧？
“你想干什么？”在她头顶上方，宿傩凉凉地问到。
他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了和摩耶有关的东西，知道她这么久不动弹也不出声，多半是要作妖。
这个女人总是装的一副温和从容的面孔，但实际性格完全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纯良无辜。
宿傩不屑地想，偏偏人类只会被表象迷惑，愚蠢地追随一个不切实际的幻影。
“我会好好待着，拜托你不要再无视我了。”摩耶说出自己的结论。
前言不搭后语，两面宿傩居然也毫无障碍地听懂了。
他嗤笑一声：“我无视你？是你自顾自地消失了几十年，没想到还记得我是谁。”
摩耶尽力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宿傩会阴阳怪气已经很难得了，而她根本没想到，宿傩生气的原因竟然真的是因为她没有遵守和他的约定，没有在那一批孩子全部去世后立刻去寻找宿傩。
那是她单方面向宿傩许下的约定，虽然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摩耶敢肯定的是，宿傩当时绝对没有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摩耶才会继续留下了数十年的时间。
她知道宿傩不会遵循人类的生老病死的规律，就像她自己一样，所以他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
说实话，摩耶已经习惯时间飞速的流逝了，有很多东西在这些时间中变得模糊不清，也包括她对时间的感知。
时光不会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和记忆中的样子比起来，宿傩倒是有了不小的变化。
宿傩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出许多了，脸上属于青年人的特征已经被锋利成熟的轮廓所替代，松垮系着的袍子下面是极其健壮的身材，结实的肌肉即使在衣料覆盖之下也能清晰地看到饱满的形状。
早就是一名成年人类男性的外表了。
“你长大了。”摩耶喃喃自语，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宿傩脸上比孩童时期减少了一些的黑色咒纹。
宿傩等着她的指尖快要摸到自己的脸颊，干脆利落地松手。
他恶劣地笑着，看摩耶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然后一脸茫然地掉下去。
摩耶发现自己精确降落在唯一一片没长草的土地上，被扬起的灰尘刺激地打了两个喷嚏，巫女服上也沾上了泥土斑点。
宿傩好整以暇地降落在旁边，刚好避开了最后飘落的几粒尘土，洁白的浴袍毫发无损。
他完全知道这种程度根本没办法对摩耶造成任何伤害，纯粹是在戏弄她。
摩耶边拍打巫女裙上的尘土，一边跟上宿傩的脚步，腹诽：还以为他变得成熟了，结果根本没有。
———
现在是一天之中的中午时间，森林里树叶稀疏的草地上洋溢着暖和的阳光。宿傩随便找了一棵树，背靠着树干，伸展了一下长腿，合上眼睛。
摩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跳上树枝，用腿勾住最低的那根树枝，把身体倒吊下来，脸和宿傩靠的很近。
“我们是在等那个白色头发的小孩子吗？”她问。
“嗯。”宿傩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音，听起来耐心欠佳。
当里梅赶过来的时候，他似乎对摩耶的出现毫无惊讶，只是在看到她从树枝上倒吊着垂下身体的姿势时，目光出现了片刻的凝固，仿佛不可置信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么奇怪的动作。
又或者真正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摩耶居然能离宿傩那么近而不被杀死。
在行进的过程中，摩耶问了他许多问题，包括“今年几岁”，“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白头发是天生的还是自己染的”等等。
看在宿傩大人和摩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里梅都一一回答了，虽然答案全部极其简略，几个字就说完了所有。
最后却被摩耶用不可思议的感动目光看着，夸他简直是乖孩子。里梅一开始有点烦，后来又被她搞得脸颊因为羞耻而泛红，加快了脚步，跑到前面不愿意和她说话了。
摩耶走在宿傩的身边，遗憾地叹了口气。
宿傩向她的方向撩了撩眼皮，意义不明地嗤笑了一声。
夜晚，他们宿在一处荒郊野外，天气并不寒冷，而且他们几个中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天气的变化而生病或产生不适的感觉。
起初，里梅并不知道这一点，还打算为摩耶铺好行李，结果铺到一半，人不见了。
“不用管她。”宿傩见怪不怪地说。
里梅顺着他的视线，找到了窝在树上某个枝桠缝隙中的摩耶。
摩耶十分惬意地朝他招了招手，热情地让出一个位置：“你也要来吗，这棵树很好客。”
里梅：？
树好客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一脸木然地转头，把东西重新收起来，在离宿傩不远处的地方安顿下来。
摩耶见里梅闭上了眼睛，就又转过头，去注视宿傩。
眼下裂缝中的那双眼倏然睁开，看不到任何睡意，漠然地盯着摩耶，在昏暗的林间发出幽幽红光，如同暗处觊觎猎物的头狼。
摩耶并不感到恐惧，只是有些讪讪地移开目光，带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的心虚闭上眼睛，佯装休息。
里梅身边用于烹制晚饭的火堆尚未完全熄灭，淡蓝色的火焰小幅度地波动着，黑灰余烬中时不时有金色光点闪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风吹草地，草叶之间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摩耶没有睡意，闭眼默默听着这些声音，整片森林的生命波动如同一片旺盛的野草丛，绿意盎然，平和宁静。
宿傩的生命波动像是这片野草地中膨胀出的一团火，一簇黑烟，盘旋在所有生命波动之上，无比显眼。
一半是因为他本来就力量强大，另一半则是因为摩耶很早之前就牢牢记住了宿傩的生命波动，有意让他成为最容易被自己感知的存在。
风声细微地改变了。
摩耶睁开眼，若有所思地朝远处看去。
她轻巧的跳下树枝，一步一步，缓步走向远处的山崖。
一轮弯月已经升到夜空中间，从山顶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被嵌在一条宽大的岩石裂缝之间。月亮细窄的尖端边缘同时也钳住陡峭悬崖，絮状的薄雾簇拥般弥漫在月亮周围。
森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非常寂静，原本的几声虫鸣现在弱不可闻。
“叮铛，叮铃......”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着清脆的撞击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低声呜咽着，在风中盘旋而上，几乎回荡着半边森林。
摩耶面不改色，顺着声音走过去。
走到悬崖边什么都没有看到，她低了低头，才发现一个小孩子坐在悬崖断裂部分延伸在空气中的一个石头上。
那孩子肯定不到十岁，身材瘦小，看不出性别。这个小孩把自己团成一团，双手挡着脸，背对着摩耶。
它一边哭，一边轻轻颤抖着身体。
脚下的石头晃动，松松垮垮，好像随时都会带着这个小孩一起滚落山崖。
“为什么哭？摩耶蹲下身轻声问道。
那小孩从指缝中露出半只眼睛，瞳孔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茶色，怯懦的看了一眼摩耶，稚嫩空灵的声音几乎飘散在空中：“我害怕。”
摩耶耐心追问：“害怕什么？”
小孩偏了偏身体，一边伸出手，一边恳求：“我怕我会掉下去——姐姐，你能拉我上来吗？”
摩耶毫不犹豫地搭上小孩的手腕，任凭那孩子的指尖扣住自己的手腕。
她轻松的朝着小孩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在——”
还没等摩耶使力气向上把小孩拽上来，突然手腕出传来巨大的撕扯感，摩耶向前踉跄了一步，一脚踩空，和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黑色翅膀的小孩一起，坠入悬崖下的深渊。
小孩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没了遮掩的面容上，妖族特征愈发明显，身上褴褛的衣服也褪去幻术，变成妖怪自己的皮毛。
这只妖怪得志意满地把自己的猎物拽在爪子里，勾着衣领带她飞在空中。
在向后掠过的夜风中，摩耶轻声说出后半句话，飘散在空气中：
“我还以为，你是在害怕没人上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