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宝浑身都在痛,大脑仿佛被裹在了一层滚烫的浆糊里,从喉咙到心肺都陷入火海中。

    她张口想叫人,可嗓子仿佛被焊死的气阀一般,根本没法出声。

    “小姐……小姐!”一道声音,透过脑子里的浆糊传过来,是小桃,宁嘉宝闭着眼睛,小桃在身边,太好了……

    再度醒来时,天微微亮着。宁嘉宝动了动手指,立马有人握上她的手,宁嘉宝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面露担忧的小桃,“什么时辰了,小桃。”

    有泪水从小桃的眼眶里落下来,她握紧宁嘉宝的手,“小姐,你已经昏了两天了,吓死我了小姐。”说着将宁嘉宝扶起,递给她一碗水。

    宁嘉宝大口喝下,清醒了几分,她放下碗,问,“耶律炎如何?”

    “王上一切都好,大夫来看过了,开了方子服下之后,王上就退烧了,倒是小姐你。”说着又要哭起来。

    “好了好了,我没事。”宁嘉宝赶紧摸摸小桃的脑袋,“扶我起来,我去看看王。”看来耶律炎中毒之事并未传出,不知是喜还是忧。

    宁嘉宝穿戴好衣物,一推开门看见两个棕熊般的影子守在追月殿门口,见到她便大吼一声,“参见王后!”宁嘉宝吓地一激灵,看向这两人。

    “在下完颜力。”“在下完颜夯。”

    “奉命护卫王后!”

    宁嘉宝拍拍胸口,好不容易喘顺了一口气,上下打量这两兄弟,“耶律炎派你们来的?”转念间又道,“那带我去他寝殿吧。”

    那两兄弟闻言对视一眼,肤色较深的那人一拱手,“王后随我来。”

    耶律炎就宿在追月殿南边,屋里摆设简单,大殿里供着一把黑金阔刀。

    阿古达木站在一旁对宁嘉宝低声道,“王上还未醒来,王后请改日再来吧。”

    “怎么还没醒?”宁嘉宝不由得有些担忧,若高烧已退却迟迟不醒,怕是那箭上的毒在作怪。

    宁嘉宝不顾阿古达木的阻拦,朝完颜兄弟使了个颜色,只见那两兄弟一左一右将阿古达木一搂,宁嘉宝便顺势钻进房间。

    屋里一片昏暗,帘幕只留一丝缝隙,好叫人不至于摔倒。耶律炎躺在床上,裸露着上身,胸口和右臂绑着纱布。宁嘉宝上前盯着他的脸,小

    麦色的肌肤,只是面颊不如以往丰俊,显得有些消瘦,嘴唇上有白色的起皮。

    宁嘉宝端起床头的水,小心地打湿他的嘴唇。

    看着他,便想起那日耳畔的狰鸣之声,一道道飞箭仿佛刚从她面颊边划过,她自穿越以来,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可身后仿佛有一道铜墙 铁壁,那箭雨密密麻麻,却未伤她分毫。

    轻叹一声,宁嘉宝伸出手顺着他的眉往下滑,可这个人,契丹的王,她相识不超过半个月的丈夫,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她。

    缓缓滑动的手忽然被攥住,蓦然对上一对沉沉的黑色眼珠。

    “趁本王病弱,占本王便宜?”他挑起眉,眼里满满的促狭。

    “我是来看看王上是否安康,妾身可不愿意早早地当了寡妇。”宁嘉宝扭头看着床笠,翻个白眼,只觉得刚刚的自己仿佛被鬼上了身。

    耶律炎低低的笑,“若不是王后不离不弃,孤说不定真的命丧马场了。”

    还有心思开玩笑,宁嘉宝自上而下冷冷地瞥他,忽然伸出手指按上他胸口上的纱布。猝不及防的剧痛袭来,耶律炎痛呼出声。

    “王上真是的,都这样了还打趣妾身。”说着又戳戳那结实的胸口。

    耶律炎额头上析出密密麻麻的汗,一把抓住宁嘉宝作乱的手,那手虚虚握着,目光却跟随着宁嘉宝,“王后未免太狠心了。”一双眼却带着笑。

    宁嘉宝抽回手,沉默不言,一时间偌大的寝殿无人讲话,黄昏暖色的灯光似纱布将两人笼罩,宁嘉宝看见耶律炎睫毛的倒影,瞳孔的纹理,还有眼下的黑青。

    “到底是什么毒。”

    “很寻常的毒药......”

    “不可能。”宁嘉宝飞快地打断,面无表情。“王上壮得跟头牛似的,若是寻常毒药,会在榻上病歪歪地墨迹这么久。”

    他们互相对视,谁也没移开视线。少顷,宁嘉宝蹭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裙摆带起的风让耶律炎回忆起那日,他中毒力竭时少女颤抖的声音。

    可到最后,他也没出声挽留。

    宁嘉宝冲出寝殿,在门口放缓脚步,对仍站在门口的阿古达木吩咐道,“叫张长岭过来一趟,我头昏。”说完便气冲冲地回了追月殿。

    待张长岭拎着医箱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宁嘉宝神色莫测地高坐大殿。

    “王后娘娘,您现下感觉如何。”

    “这钩吻毒发作起来十分厉害,本宫头疼的紧。”

    张长岭捋着胡须号脉,“不应该啊,按理说娘娘您并未中箭,怎会中毒呢。”

    “哦?王上也中了此毒?”宁嘉宝听到这句话,慢条斯理地抽出手腕。

    张长岭这才发现被套了话,连忙跪下,“娘娘,这......不是小的故意隐瞒,实在是王上不让同你说,怕你担心。”

    “不碍事,起身吧。”宁嘉宝朝张长岭笑笑,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只是希望张太医同我仔细说说王上的病,妾身一个妇道人家,看着王上不见好,着实忧心呐。”说罢低眉垂手,坐在一边。

    “钩吻之毒并不是什么致命毒药,中毒者会时不时手脚发麻,可仔细探究六脏六腑却没有异常。”张长岭说,“中毒者通常为自愈,只是也有无法痊愈者,当时是好了,之后却会不定时发作。”

    “可有解毒之法?”

    张长岭拱手道,“王上身强体健,正值壮年,王后不必太过担忧,平日只要注意保暖,每日按摩手脚,这钩吻毒不出一个月便会散尽了。”

    按摩手脚吗?

    第二日,天色熹微。

    宁嘉宝便推开了耶律炎寝殿的大门。

    耶律炎已经起身了,正在穿衣,阿古达木端着水盆候在一旁。

    宁嘉宝双手抱臂,盯着他。耶律炎对她微微一笑,“王后这么盯着为夫,为夫倒是害羞了。”宁嘉宝却不搭腔,径直走上前去,帮他系好腰带。耶律炎将发抖的右手往身后藏,嘴里仍在打趣。

    “王后温柔小意,为夫甚是受用。”

    宁嘉宝仰头,双手捧着耶律炎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到,“王上,您可以闭嘴吗?”

    耶律炎闭嘴了。宁嘉宝终于将腰带系好,又接过侍女手中的布巾浸了热水拧干,正要帮耶律炎擦脸,却被他抬肘挡住。

    “钩吻。”宁嘉宝伸出手轻轻搭在耶律炎的小臂,手指下的肌肉温热又柔软,她知道就是这双手,为她力破万钧,最终自己中了毒。

    耶律炎手臂发麻,他不确定是否是钩吻又发作。少女的手指白皙纤长,和小麦色的臂膀对比鲜明。

    他是契丹的王,从生来到长到这个年岁,面对的都是铁血的将士和士兵,他要承担所有人殷切的期盼,和数以万计的家庭。他一向是沉默而坚硬的,像峭壁上最坚硬的一块岩石。

    可有时面对着宁嘉宝,却不由自主地说多、说错,少女轻轻的拨弄,便扰乱他的阵脚。使他从内部开始溃败瓦解。

    “你......你不必如此。”

    他说完便后退一步,取了那方布巾囫囵地一擦,扔回盆中便大步往外走了。

    宁嘉宝眯眼瞧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耶律炎,回忆刚刚他藏在身后的右手,还是跟了上去。

    “王上,王后娘娘还在跟着您。”

    “随她。”耶律炎进了书房。今日他有正事,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中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传出去能让回鹘三十六部笑掉大牙,他看着书房里跪着的人,摩梭着手里的弯刀。

    那人一身血污,被五花大绑起来,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耶律炎打量着那人,并未出声,而那跪地之人却浑身开始颤抖。

    “钩吻,很阴损。”耶律炎缓缓开口,“但想杀我,不必用这种不痛不痒的毒。”

    “我想想,没这个胆子杀人,却有胆子在马场埋伏的,”耶律炎嘴角挑起弧度。“怕是孤的那个蠢弟弟吧。”

    宁嘉宝眼瞅着耶律炎进了书房,外面起码守了十个人,这下完颜兄弟也无计可施了。

    她索性让人摆上软凳案几,上几样点心,在门口守着耶律炎。

    宁嘉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耶律炎很好,中了毒也不想让她操心,后续的一对腌臜事也不让她参合。她却越发觉得不满足,她自以为两人算是患难与共的战友,她有权利知道他之后的一切,可耶律炎显然不这么想

    宁嘉宝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人,她也不允许耶律炎逃避,她坐在一颗花树下沉思,却没思考出个结果。

    幽暗的书房里,那囚徒浑身发抖,面露惊恐,嘴里不住地流出口涎,他缓缓地抬起头盯上耶律炎:“耶律炎,钩吻奈何不了你,可你那王后却未必能撑过去。”

    耶律炎双眉紧皱,周身的气场猛地沉下,那人却哈哈大笑,猛地合上牙冠,鲜血爆出,整个人软倒在地,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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