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会做饭不假,不过在她走进厨房没多久,关重就跟着进来了。

    两人虽然算不上默契,但还算是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事,在保持沉默这事上他们倒是达成一致,厨房里只有锅碗碰撞的声音。

    关重觉得自己干的事体力活,他的食量自然很大,碳水和蛋白质他来者不拒,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食量如牛,只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是江月白。

    她一直垂着眸吃饭,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带吃饭似乎也没什么滋味,慢条斯理地吃了一会后,她便放下了筷子。

    关重瞅了她一眼,开口问:“怎么了,不好吃?”

    江月白轻轻摇头,诚实说道:“饱了。”

    关重奇了,上下打量着她道:“这就饱了?既然我留你吃饭,也就不会说你什么,你现在是看我脸色呢?”

    江月白不以为然地笑笑,轻声道:“真的饱了。”

    她依旧是那副寡淡的表情,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连眼前的人都不想放在眼里。

    这么一来反倒成了关重看她的脸色,他轻哼一声,嘲讽道:“看你瘦得像鬼一样。”

    江月白并不反驳,她坐在桌边发了会呆,伸手在兜里摸出一盒烟来,接着又低头在自己的兜里翻来找去,始终再没掏出第二个东西。

    她微微蹙起眉,把烟盒掂在手里,无意识地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桌面。

    关重看出来她有话要说,果然,隔了没多久后,她抬起眼,出声问关重:“有火吗?”

    关重本不想理她,不过他还真有火,他起身去客厅里翻出一个打火机,随手扔了过去。

    江月白见状终于笑了笑,伸手娴熟地递了一支烟过来。

    关重看都没看,抬手就道:“我不会。”

    江月白略微惊奇:“你不抽烟你用打火机,在家里烧纸呢?”

    “随手顺的。”他工作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打火机,而他无意识地捡了一个又一个,就在家里堆了一堆。

    江月白闻言不再追问,熟练地滑动滚轮,就在她叼着烟凑近火苗的时候,关重的声音忽然响起:“不能在我家抽烟。”

    江月白一头雾水地晃了晃手中的打火机,关重反倒笑了:“我给你打火机,但没说可以在我家抽烟。”

    江月白一脸懊恼,她轻啧一声,熄灭打火机后还习惯地甩了甩,意识到火没点着后,她只好拿下嘴里的烟,混着烟盒一起胡乱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关重神情自若地看着她的动作,慢悠悠说了一句:“抽烟有害健康。”

    江月白一听乐了:“正好,我想早点死。”

    关重微微挑眉,扬起唇角反驳道:“幼稚,你以为抽烟是某一天突然猝死吗?你慢慢地会发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整日要和氧气管呼吸机相伴。”

    江月白听完更是傻乐:“你以为我会想活到那个时候吗?活那么长久干嘛,差不多该死就死了。”

    关重这下发现了,眼前这人吃饱睡足,那股偏执劲又上来了,才会他说一句她也要反驳一句。

    “你死不死的跟我没关系,先说好要死要活也别在我家抽烟。”

    江月白这次倒是松口了,她微微点头:“嗯,我知道。”

    吃完饭后,关重稍微收拾了一下,拿起外套准备出门。

    江月白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好奇地问出声:“你要去干嘛?”

    关重好脾气地笑笑,回应她道:“去做你觉得不正常的事情。”

    江月白听见这话又百无聊赖地重新躺了回去,似乎对他在黑夜里干的勾当并不感兴趣。

    在家里的关重和僧侣没什么两样,除了满足温饱之外他没别的需求,但去到Roxi的关重又是另外一幅模样,他完全把自己抛入欲望的海洋里,任由自己在灼热的气氛里沉沦。

    有时候他自己都会觉得他的生活割裂得可怕,尤其最近他家里还多了一个古怪的人,她冷冰冰的视线更让家里的气氛变得清冷诡谲。

    而他竟然要随时变换面孔去适应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也许就和江月白所说的一样,他真的不正常。

    但对于江月白,他真的是仁至义尽,除了禁止她在他家抽烟之外,他几乎不说她什么。

    在忍受着江月白在家里逗留一个星期之后,关重终于再次提起那个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江月白给了点懒散的反应:“还没到时间。”

    “我看你每天都无所事事,你还想干什么?”关重不是故意这么说,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下来,江月白的状态就和他所说的相差无几,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强烈的动机,那也就没必要留在这儿。

    江月白略微思考后,给了回应:“我给你钱。”

    关重轻嗤一声:“我不缺你那点钱,我只是不想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江月白探过头问:“就连我也不行吗?”

    听见这话关重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你谁啊?”

    就在他还想高声嘲讽几句的时候,江月白却一惊一乍地伸出手制止了他的话。

    接着她煞有介事地回头,趴在墙上仔细地听着。

    关重也不由地住口,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听到了邻居关门的声音。

    就在他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月白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关重看着她迅速消失的身影,算是知道了她想做什么。

    而下一秒他听到了江月白惨兮兮地喊了一声:“妈!”

    关重发誓他不是故意偷听的,但江月白正好没关门,他就是不想听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一向慈祥的老太太开口说话了:“你休学了就是为了搞这些?”

    不知为何,关重竟然能想象得到老太太上下打量江月白的的样子,毕竟江月白这打扮实在太过出众,任谁看了都会瞠目结舌。

    江月白一脸委屈地站在她面前,伸直了脖子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张韶,这个被她称作妈妈的独居老太太,这时候朝她露出平淡的笑意,直言道:“不然呢,你想听什么?”

    江月白咬着牙和她对峙,而眼前的人竟然脸色变化都没有,隔了一会反倒催促她:“快让开,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江月白梗着脖子摇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当妈妈。”

    张韶莫不在乎,只回了一句:“你也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或者你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吗?”

    说完她回头看了看邻居家大喇喇敞开的门,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摇着头笑笑,强硬地从江月白身边走开。

    江月白为的就是一个结果,不论她试探多少次,吵闹多少次,她只希望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而那个答案应该很简单才对,而在张韶这里,她却次次落空,这一次也以狼狈收场。

    而很不巧听完全程的关重有些尴尬,也有些怅然,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到家长里短里的了,更何况这还是江月白的家事。

    楼道里的江月白没了动静,关重再次生出她已经走了的怀疑。

    等到他探出身一看时,江月白还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虽然不至于立马就哭出来,但脸色难看得像被人重重打了一顿。

    面对此情此景,关重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憋出一句:“她真是你妈啊?”

    江月白这才扯了扯苍白的嘴唇,轻声问:“难道我是在开玩笑吗?”

    关重倒吸一口冷气,他也觉得现在开口赶人走不是很好,要是江月白自己提出要离开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江月白似乎不这么想,在见到关重不就后,她便泄了气般侧身靠在墙上,仰着头有气无力地问他:“待会我们吃什么?”

    关重用力拉了拉嘴角,挤出一句:“进来再说吧。”

    关重觉得自己做饭的手艺还行,但江月白像是吵了一架就被吸了魂,这下吃得更少了,还没吃两口就不再动筷。

    从关重的角度看去,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她似乎更加消瘦了,眼神也越发空洞,就连嘴唇也在微微不自主地抖动着。

    关重不想再看,低下头移开目光的同时,也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有没有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

    江月白再次住下来的几天里,两人也断断续续地聊了几次,关重算是知道了,江月白当真没骗人,邻居老太太确实是她妈,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至于她为什么休学后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然后来这里不依不饶地吵闹的原因,江月白没仔细说,关重也没问。

    而在江月白把探究的目光投到关重身上时,关重却冷漠地勾了勾唇角,直说道:“想住在这的话什么都别问。”

    他这么一说,江月白还当真不问了。

    而就在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的某个深夜里,家里的江月白忽然没了踪影。

    她本就孤身前来,这时候倒也走得干脆,似乎从没来过。

    可关重对自己的家太熟悉了,江月白虽然走了,却把她身上那令人觉得悲催的气息留在了他家里。

    在关重努力驱散这种气息,勉强睡去的时候,一阵轻缓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意外地惊醒了熟睡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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