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岫手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处理了剩下的事宜，被掳了的姑娘们大约是被变故吓傻了，一直到出了金石寺，才放声大哭起来，一个哭了，很快连着抽噎成一片，好不可怜。
季云岫不太会哄人，尤其是对小姑娘，一边整理软甲，一边状似无意地往队伍前走了走，对凌泉道：“你去哄一哄。”
凌泉还未开口，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季家姐姐。”
她如此点名道姓地叫人，就算季云岫想走也走不了，她脚步一顿，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跑过来，抓住季云岫的胳膊：“季家姐姐，真的是你。”
季云岫努力辨认一二，只认出只是刚刚被歹人挟持的女子，却没从那一身狼狈的少女身上看见故人的影子，只好干咳一声：“是我。”
那少女大约也看出季云岫没认出她，自我介绍道：“家父郑哲，我是家中幺女郑芷晴。”
说着，她一双眼瞧着季云岫，像是等着肯定似的，季云岫又想了想，勉强能想起来些，却也记不太真切了，毕竟十年之前这位郑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如今模样大变了。
郑芷晴是个热络的，松开季云岫，又朝她行了一礼，姿态瞧不出错处：“多谢季将军救命之恩了。”
季云岫笑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郑芷晴大约是被疼爱惯了，立刻卖乖道：“知道了，我下次一定小心。”
季云岫被逗得略微一笑，又道：“和我保证没用，回家朝你爹卖乖去吧。”
郑芷晴立刻皱起脸，眉眼灵动，季云岫不得不感慨真是个胆子大的，刚刚被挟持了，现在又能高高兴兴。
郑芷晴愁眉苦脸道：“我爹倒是好说，只是我长姐，她本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着要成亲的事，如今更是要唠叨。”
季云岫想想，问道：“你长姐可是郑芷阳？”
郑芷晴点头道：“是。”
季云岫更是稀罕，郑芷阳是出了名的规矩，怎么家中小妹这样活泼，但瞧着郑芷晴耷拉下眼，季云岫又哄了句：“等回京，我同你姐姐求一求情。”
闻言，郑芷阳又活跃起来，去扯季云岫的胳膊：“谢谢季姐姐。”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她又去说好话：“季姐姐人最好了，我早就盼着你来，刚在寺里我就认出你来了，我就知道，有季姐姐在我们肯定没事。”
季云岫微微一笑，却被哄得开心：“油嘴滑舌的。”
一路上，郑芷晴叽叽喳喳地同季云岫讲京都的事情，季云岫这才恍然京都发生了这样多事。郑芷晴眉目带着崇拜：“宋大人如今可是京都女子的梦中情人，不知多少人想嫁给他。”
这样的宋珵是季云岫陌生的，哪怕是在信中都不曾见过，瞧着郑芷晴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季云岫含笑打趣道：“你也想嫁吗？”
郑芷晴带着些少女的娇羞：“我才没有。”
“哦——”季云岫拉长了调子，“没有啊。”
“季姐姐！”郑芷晴羞怯更甚，“你净打趣我，宋大人怎么优秀，谁不喜欢。”
“是啊。”季云岫作出些无辜状逗他，“确实优秀。”
季云岫本以为宋珵会去做个文官，毕竟宋珵从小体弱多病，底子又不好，没想到宋珵却是进了禁军中，还做到了校尉。京都周围几场流寇，宋珵奉命去支援，几场胜仗下来，算是彻底展露了头角，用兵如神的奇谈再加上俊朗无双的眉眼，叫他俘获了京都一众少女的芳心。
郑芷晴颇有些说书的天分，讲到兴头时还给季云岫比划，恨不得把当时的场景搬到季云岫面前。季云岫配合着时不时点头，却一点也不能郑芷晴所说的风流意气的少年同记忆中的小孩子联系起来。
“……碰巧赶上宋大人骑马路过，宋大人一勒缰绳，抽剑出鞘，稳稳接住了那花灯……”郑芷晴兴致勃勃给季云岫讲着，却在触及季云岫严肃下来的神情后噤了声，小声道，“怎么了……”
季云岫摇摇头：“有人来了。”
远处是整齐有序的马蹄声，应当是官府派来剿匪救人的队伍，季云岫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角，一抬手，止住后面人：“停。”
凌泉立刻上前，站在季云岫半步后，远远的，一队将士策马而来，为首的一勾缰绳，停在季云岫几步之外。季云岫没动，神色冷淡，打量着领头人。那人瞧着十七八的年纪，银鞍白马，黑发高束，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一双漆黑的眸子，神采奕奕又映着光辉，像是什么琉璃。
不管谁在这里，都不得不承认少年人的好相貌，再加上骑在马上，颇有少年的意气风流。季云岫收回了视线，若是照着京都这个办事效率，怕是只赶上给那群姑娘收尸。
来人翻身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季将军。”
季云岫倒不意外来人能认得她，凭借着她在边境的军功，在京都横着走都无人敢拦，那少年继续道：“下官奉命道金石寺剿匪，不知季将军经过，实在失礼。”
这不过是客气话，季云岫道：“大人严重，我途径此地，顺手把那伙贼人收拾了，还要请诸位别怪我们多管闲事。”
她又主动道：“把人都带上来。”
季云岫开了口，手下人立刻把余下的几个活口推出来，来人道：“怎会，还要多谢将军，将军辛苦，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季云岫懒得应付这些场面话，倒是身边的郑芷晴走过去时，轻声叫道：“宋大人。”
季云岫一双眼微微放大些，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人，艰难地从那少年身上分辨出些宋珵的影子。面前人眉目似画，身姿大方，举止得体，眉眼间的神采又似是骄阳，完全配得上郑芷晴对他的形容，只是同那个小心翼翼的孩子实在是不像。
从见面到现在，宋珵得体守礼，丝毫没有提起旧事的打算，即便近几年和宋珵联系渐渐减少，可每一次宋珵来信都要提上一句“长姐安好”，而不是这样规规矩矩地叫“季将军”。一时之间，季云岫怅然更甚，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当初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如今的宋珵，无需借助定远侯府的庇护，还有两年就要及冠了，和她渐渐走远也是必然的，季云岫不是没想过会与宋珵重逢，却没想到场面这样尴尬，一个规矩有礼，一个压根没认出来。
季云岫在心中叹了口气，无端体会到些长辈的惆怅，她大约不会再听见宋珵叫她长姐了。
凌泉站在季云岫身边，自然也听见了郑芷晴的声音，有些疑惑地看向季云岫，意思很明显——这是宋珵。
季云岫回过去一个自己也不知情的眼神，她同样是十年未见宋珵，凌泉震惊，她怎么可能不震惊。
手里人交接完毕，宋珵开口道：“今日承了季将军的恩，只是下官有军务在身，须得赶紧把人安置好，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不知是不是季云岫的错觉，她总觉得宋珵的态度越来越公事公办，若是一开始那声“季将军”还带着些情绪，如今便是完全的恭敬起来。毕竟宋珵已经大了，季云岫定然不能像人小时候那样，哄着人叫长姐，再加上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许久也不好，季云岫笑笑：“我恭候。”
圣上仁慈，允季云岫休息一日，明日再进宫拜见，定远侯府久违地热闹起来，季云岫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有些恍惚，只感叹时间之快。
她的屋子亮着灯，不远处宋珵的屋子却是暗着的，暮色落下来，显得更是荒凉。瞧见季云岫停下脚步，孙嬷嬷笑道：“小珵如今可是出息了，已经是禁军校尉了。”
季云岫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见过了。”
孙嬷嬷有些讶异，显然没明白季云岫什么时候见过了宋珵：“见过了？”
季云岫解释道：“路上遇见了，就说了几句话，小珵变化太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孙嬷嬷笑得眯起眼：“小珵肯定能认出您来。”
“我？”季云岫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起来，“我也变化大了，都十年了。”
她顿了顿，觉得宋珵大约是凭着人马将她认出来的，也就没再与孙嬷嬷接话，问道：“凌泉呢？”
孙嬷嬷答道：“去买不知什么东西了，她总闲不住。”
屋内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季云岫解下来外袍，有些懒散地靠着座位上，一路上的舟车劳顿涌上来，叫她骨头缝都酸软着，实在不明白凌泉哪来的力气还出去闲逛。
回了京都，先要拜见帝王，给这次带来的士兵寻处军营，季云岫算了算，若是等到她爹来，可能又要再过个年。左右屋里也没外人，季云岫索性支着头阖上了眼，任由绵软的思绪把自己吞没。
定远侯府的下人人就不多，府内安静非常，恍惚之间，季云岫似是听见了狗叫，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雪已经被宋珵带走，思绪太过混乱，叫季云岫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阿云……”似是有人推开门，兴高采烈叫她，瞧见她后脚步放轻下去，转身要退出去。
常年的警惕叫季云岫立刻清醒过来，站起身走去，配合着问道：“凌泉，这是买了什么？”
季云岫不太会哄人，尤其是对小姑娘，一边整理软甲，一边状似无意地往队伍前走了走，对凌泉道：“你去哄一哄。”
凌泉还未开口，被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季家姐姐。”
她如此点名道姓地叫人，就算季云岫想走也走不了，她脚步一顿，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跑过来，抓住季云岫的胳膊：“季家姐姐，真的是你。”
季云岫努力辨认一二，只认出只是刚刚被歹人挟持的女子，却没从那一身狼狈的少女身上看见故人的影子，只好干咳一声：“是我。”
那少女大约也看出季云岫没认出她，自我介绍道：“家父郑哲，我是家中幺女郑芷晴。”
说着，她一双眼瞧着季云岫，像是等着肯定似的，季云岫又想了想，勉强能想起来些，却也记不太真切了，毕竟十年之前这位郑姑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如今模样大变了。
郑芷晴是个热络的，松开季云岫，又朝她行了一礼，姿态瞧不出错处：“多谢季将军救命之恩了。”
季云岫笑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你，以后要多加小心。”
郑芷晴大约是被疼爱惯了，立刻卖乖道：“知道了，我下次一定小心。”
季云岫被逗得略微一笑，又道：“和我保证没用，回家朝你爹卖乖去吧。”
郑芷晴立刻皱起脸，眉眼灵动，季云岫不得不感慨真是个胆子大的，刚刚被挟持了，现在又能高高兴兴。
郑芷晴愁眉苦脸道：“我爹倒是好说，只是我长姐，她本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着要成亲的事，如今更是要唠叨。”
季云岫想想，问道：“你长姐可是郑芷阳？”
郑芷晴点头道：“是。”
季云岫更是稀罕，郑芷阳是出了名的规矩，怎么家中小妹这样活泼，但瞧着郑芷晴耷拉下眼，季云岫又哄了句：“等回京，我同你姐姐求一求情。”
闻言，郑芷阳又活跃起来，去扯季云岫的胳膊：“谢谢季姐姐。”
似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她又去说好话：“季姐姐人最好了，我早就盼着你来，刚在寺里我就认出你来了，我就知道，有季姐姐在我们肯定没事。”
季云岫微微一笑，却被哄得开心：“油嘴滑舌的。”
一路上，郑芷晴叽叽喳喳地同季云岫讲京都的事情，季云岫这才恍然京都发生了这样多事。郑芷晴眉目带着崇拜：“宋大人如今可是京都女子的梦中情人，不知多少人想嫁给他。”
这样的宋珵是季云岫陌生的，哪怕是在信中都不曾见过，瞧着郑芷晴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季云岫含笑打趣道：“你也想嫁吗？”
郑芷晴带着些少女的娇羞：“我才没有。”
“哦——”季云岫拉长了调子，“没有啊。”
“季姐姐！”郑芷晴羞怯更甚，“你净打趣我，宋大人怎么优秀，谁不喜欢。”
“是啊。”季云岫作出些无辜状逗他，“确实优秀。”
季云岫本以为宋珵会去做个文官，毕竟宋珵从小体弱多病，底子又不好，没想到宋珵却是进了禁军中，还做到了校尉。京都周围几场流寇，宋珵奉命去支援，几场胜仗下来，算是彻底展露了头角，用兵如神的奇谈再加上俊朗无双的眉眼，叫他俘获了京都一众少女的芳心。
郑芷晴颇有些说书的天分，讲到兴头时还给季云岫比划，恨不得把当时的场景搬到季云岫面前。季云岫配合着时不时点头，却一点也不能郑芷晴所说的风流意气的少年同记忆中的小孩子联系起来。
“……碰巧赶上宋大人骑马路过，宋大人一勒缰绳，抽剑出鞘，稳稳接住了那花灯……”郑芷晴兴致勃勃给季云岫讲着，却在触及季云岫严肃下来的神情后噤了声，小声道，“怎么了……”
季云岫摇摇头：“有人来了。”
远处是整齐有序的马蹄声，应当是官府派来剿匪救人的队伍，季云岫有些嘲讽地勾起唇角，一抬手，止住后面人：“停。”
凌泉立刻上前，站在季云岫半步后，远远的，一队将士策马而来，为首的一勾缰绳，停在季云岫几步之外。季云岫没动，神色冷淡，打量着领头人。那人瞧着十七八的年纪，银鞍白马，黑发高束，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一双漆黑的眸子，神采奕奕又映着光辉，像是什么琉璃。
不管谁在这里，都不得不承认少年人的好相貌，再加上骑在马上，颇有少年的意气风流。季云岫收回了视线，若是照着京都这个办事效率，怕是只赶上给那群姑娘收尸。
来人翻身下马，恭敬地行了一礼：“季将军。”
季云岫倒不意外来人能认得她，凭借着她在边境的军功，在京都横着走都无人敢拦，那少年继续道：“下官奉命道金石寺剿匪，不知季将军经过，实在失礼。”
这不过是客气话，季云岫道：“大人严重，我途径此地，顺手把那伙贼人收拾了，还要请诸位别怪我们多管闲事。”
她又主动道：“把人都带上来。”
季云岫开了口，手下人立刻把余下的几个活口推出来，来人道：“怎会，还要多谢将军，将军辛苦，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季云岫懒得应付这些场面话，倒是身边的郑芷晴走过去时，轻声叫道：“宋大人。”
季云岫一双眼微微放大些，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人，艰难地从那少年身上分辨出些宋珵的影子。面前人眉目似画，身姿大方，举止得体，眉眼间的神采又似是骄阳，完全配得上郑芷晴对他的形容，只是同那个小心翼翼的孩子实在是不像。
从见面到现在，宋珵得体守礼，丝毫没有提起旧事的打算，即便近几年和宋珵联系渐渐减少，可每一次宋珵来信都要提上一句“长姐安好”，而不是这样规规矩矩地叫“季将军”。一时之间，季云岫怅然更甚，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当初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如今的宋珵，无需借助定远侯府的庇护，还有两年就要及冠了，和她渐渐走远也是必然的，季云岫不是没想过会与宋珵重逢，却没想到场面这样尴尬，一个规矩有礼，一个压根没认出来。
季云岫在心中叹了口气，无端体会到些长辈的惆怅，她大约不会再听见宋珵叫她长姐了。
凌泉站在季云岫身边，自然也听见了郑芷晴的声音，有些疑惑地看向季云岫，意思很明显——这是宋珵。
季云岫回过去一个自己也不知情的眼神，她同样是十年未见宋珵，凌泉震惊，她怎么可能不震惊。
手里人交接完毕，宋珵开口道：“今日承了季将军的恩，只是下官有军务在身，须得赶紧把人安置好，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不知是不是季云岫的错觉，她总觉得宋珵的态度越来越公事公办，若是一开始那声“季将军”还带着些情绪，如今便是完全的恭敬起来。毕竟宋珵已经大了，季云岫定然不能像人小时候那样，哄着人叫长姐，再加上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许久也不好，季云岫笑笑：“我恭候。”
圣上仁慈，允季云岫休息一日，明日再进宫拜见，定远侯府久违地热闹起来，季云岫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有些恍惚，只感叹时间之快。
她的屋子亮着灯，不远处宋珵的屋子却是暗着的，暮色落下来，显得更是荒凉。瞧见季云岫停下脚步，孙嬷嬷笑道：“小珵如今可是出息了，已经是禁军校尉了。”
季云岫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见过了。”
孙嬷嬷有些讶异，显然没明白季云岫什么时候见过了宋珵：“见过了？”
季云岫解释道：“路上遇见了，就说了几句话，小珵变化太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孙嬷嬷笑得眯起眼：“小珵肯定能认出您来。”
“我？”季云岫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起来，“我也变化大了，都十年了。”
她顿了顿，觉得宋珵大约是凭着人马将她认出来的，也就没再与孙嬷嬷接话，问道：“凌泉呢？”
孙嬷嬷答道：“去买不知什么东西了，她总闲不住。”
屋内和十年前没什么区别，季云岫解下来外袍，有些懒散地靠着座位上，一路上的舟车劳顿涌上来，叫她骨头缝都酸软着，实在不明白凌泉哪来的力气还出去闲逛。
回了京都，先要拜见帝王，给这次带来的士兵寻处军营，季云岫算了算，若是等到她爹来，可能又要再过个年。左右屋里也没外人，季云岫索性支着头阖上了眼，任由绵软的思绪把自己吞没。
定远侯府的下人人就不多，府内安静非常，恍惚之间，季云岫似是听见了狗叫，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雪已经被宋珵带走，思绪太过混乱，叫季云岫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阿云……”似是有人推开门，兴高采烈叫她，瞧见她后脚步放轻下去，转身要退出去。
常年的警惕叫季云岫立刻清醒过来，站起身走去，配合着问道：“凌泉，这是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