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季云岫更是心疼,嗓音也温和下去,劝说似的:“既是受了伤,就快坐下歇息,何必起来走动?”

    她想了想,最终是叹气道:“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拜托你帮忙,他也不会……”

    “长姐怎么这样想?”宋珵一双眼睁大一些,身体微微前倾,急迫似的,“怎么会是长姐的问题,他已经到了末路,自然会胡乱拖人下水,况且还是长姐救了我,若不是长姐,我许已经没命了。”

    那双眼在暖色的摇曳烛光下倍显真诚,像是什么湿漉漉的小狗,宋珵大约是嗅到了季云岫身上的血腥味,问道:“长姐是去看他了吗?”

    宋珵受了这样重的伤,又有些受凉,考虑到他可能闻不得血腥味,季云岫忙站起身,退开两步:“嗯,身上血腥味很重吗?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季云岫起身,宋珵也跟着她站起来:“没有不舒服,长姐别担心,不过是些皮肉伤,不碍事,长姐快坐。”

    季云岫上下打量一番,却不知说什么好。宋珵仍是云淡风轻的姿态,叫她看着只剩下心疼,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小珵,他在狱中已经把一切都招了,你不必忧心。”

    闻言,宋珵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有长姐在,我自然放心。”

    这话说的很自然,语气带着些崇拜,季云岫被哄得唇角微勾,又刻意压下去,咳了一声:“今天天色晚了,现在这里歇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宋珵乖乖点头:“好。”

    宋珵今晚出奇乖巧,像是随便季云岫处置,哪怕季云岫将他卖了,也能帮季云岫数钱。但这幅依赖的模样,让季云岫无端想起之前养的那个小孩子,也许她没走得这样匆忙,她和宋珵也会是这样的相处。

    宋珵又关切道:“长姐如何?有受伤吗?”

    季云岫笑笑:“我自然是没受伤的。”

    她本是习惯性要说上句“他伤不了我”,可若是平常的情况下,秦炜又怎么能伤得了宋珵,若不是他到了绝路,自己又没有及时发现……

    季云岫在京都听过不少宋珵的故事,讲得无非是鲜衣怒马少年风流,或是讲举止有度进退得当,可如今宋珵却被伤到这幅模样。哪怕不是作为宋珵的长姐,作为一个过路人,季云岫都要怜爱宋珵的遭遇,更何况宋珵到如今地步还有她的原因在。

    宋珵确实是个乖巧良善的,被伤成这样,还去叫她放宽心。可宋珵如此,季云岫又如何能放下心去。

    大约是受了寒的缘故,宋珵脸上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看着十分易碎。见季云岫看他了,宋珵立刻弯下眼去,模样像是讨赏。

    时候也不早了,季云岫站起身:“早些休息吧,若是你明日起来时难受,便托人去叫我。”

    她要走,宋珵自然是要送:“长姐也早些休息。”

    季云岫一把拦下他:“几步路的功夫,你好好歇着。”

    季云岫走了,室内也就安静下去。定远侯府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侍奉的侍卫婢女,宋珵熄了灯,安静地回去了床上。身上的伤口仍旧泛着痛楚,但宋珵惯于忍耐,若不是季云岫出现,他或许并不会把这伤放在心上。

    夜色更深了,窗外传来声轻响,宋珵立刻扫视过去,随后走过去开了窗子,一黑衣男子翻窗入内:“大人。”

    宋珵微微颔首,黑衣人解释道:“定远侯府森严,属下一直没得办法进来。”

    毕竟是定远侯府,又不是什么随意的地方,宋珵的人进不来也有情可原,因此他没怪罪,只道:“我知道。”

    黑衣人继续道:“属下搜遍了秦家,并没有找到线索。”

    宋珵沉吟几秒:“他一贯是谨慎的,想来他母亲死后,他也没有活下去的打算,把东西都销毁了。”

    黑衣人微微抬头:“大人,可您这伤……”

    宋珵随意摆手:“不必担心,不过看着有些严重罢了,我心中有数。”

    见那黑衣人还想说什么,宋珵又笑道:“事出突然,他抓了我,反倒是给你们探入的机会,只可惜他收拾得早,我们差了一招。但若是我,也不会留下明晃晃的线索任人抓。”

    黑衣人低下头:“是属下无能。”

    宋珵道:“这次也引得季将军出手了,省去我们后续去对付他,同抓到了把柄的结果差不了多少,不必自责。”

    说到季云岫,黑衣人警惕地环顾了一圈,试探着开口:“这季将军,怎么会突然出现?”

    “她久居边关,京都的事情自然不了解。”宋珵顿了顿,笑道,“前些日子约我昨日吃酒,事发紧急,我便没想起来有这回事。”

    季云岫自然不了解京中事务,但她有功在身,得天子宠信,反而叫京都人借她势力办事容易,就像这次,若不是季云岫插手,伤害并不会减到这样小。

    “既然没什么重要的消息,便一并等我回去再说。”宋珵嘱咐道,“定远侯府不比我那里,出去时小心些。”

    黑衣人抱拳道:“属下遵命。”

    宋珵关上了窗,嘴角勾起些讥讽的弧度。秦炜是个孝顺的蠢货,不知替别人递出去多少消息,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是凭借着孝心感动了京城那些官员,让他们不再追究吗?白送来一个有把柄的人,恐怕只有傻子才会不要。也是有了这些官官相护,秦炜的事情才到现在爆出。

    宋珵曾经确实把秦炜当做好友,在事初之时劝解过秦炜,这样走的下场不过是死路一条,可秦家太穷了,被几代人败光了家底,没钱给秦老夫人看病。不欢而散后,秦炜渐渐展示出了对宋珵的敌意。。

    宋珵并不清楚这敌意从何而来,也不在乎。作为禁军,他要做的就是就是维持京都治安,那样多的百姓信任他,那样多的兄弟将性命托付给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宋珵都必须做好自己所该做的事情,对自己的职位负责。

    就像季云岫、像许多人一直以来做的那样,宋珵希望自己也能守护一方百姓。

    况且宋珵自然知道权力的好处,而这个时候的秦炜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功勋。若是没有权力,他的下场只会比年幼时更惨。他没有显赫的家室,在京都无人庇佑,所能做的只是抓紧机会向上爬,到达一个旁人难以触碰的高度,也只有这样,他才有掌握自己的权利。

    季云岫的出现确实出乎宋珵的预料,他自然明白手下人的意思,季云岫如今关心他,他完全可以利用季云岫。可不知为何,宋珵并不太想这样做。

    虽入了秋,窗外仍有虫鸣,宋珵缓缓闭了眼睛,这一晚上的事情都太突然,他甚至记不太清季云岫救他时都说了什么。

    可是,季云岫实实在在给他提供了保护,并且不需要宋珵付出任何代价。季云岫并不知道他和秦炜之间的纠纷,只以为是她的缘故才连累了宋珵……

    长姐,一如既往的善心。

    翌日一早,季云岫又叫了大夫来给宋珵检查,仍旧是昨日来的中年大夫。季云岫有些担忧:“大夫,他怎么样?”

    那大夫详细询问了一番,又替宋珵把过脉,慢悠悠开口:“宋大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还有些寒气在体内,需要调养几天。”

    季云岫点头:“那我派人跟您去抓药。”

    说罢,她又回过头,忧心地看了宋珵一眼,宋珵回以个虚弱的笑意,突然以拳抵唇,猛咳起来:“咳咳咳……”

    他咳得厉害,本就带着病态的面容看着更是虚弱,季云岫一惊,连忙递上水,又转而看向大夫:“他这是?”

    比起季云岫略显急切的态度,大夫反倒淡定:“毕竟宋大人昨日落下了风寒,这几日饮食须得清淡一些。”

    宋珵喝下几口水,勉强压住了咳嗽,因为刚刚咳得太厉害,眼角带着些水汽,像是被欺负了似的。季云岫自然而然想到当初捡的小孩子,朝宋珵投去一个类似安抚的神色,跟着大夫往外走出去:“您同我说就好。”

    季云岫替宋珵告了假,又在门口听大夫嘱咐了一二,连连点头,叹息似的:“我这弟弟自幼体弱,现在许是也不算什么好的,瞧着实在是惹人心疼。”

    正说着,一男子迎面走过来,见了季云岫,连忙拱手道:“季将军。”

    季云岫对此人有些印象,只记得不知在哪儿见过,只好微微点头,那人连忙道:“下官何言启,同宋大人交好,今日碰巧休沐,听说宋大人病了,过来探望一二。”

    这位何大人瞧着和宋珵差不多的年岁,瞧上去面善,约莫是个活泼的性子,哪怕是和季云岫行礼,眼中也是轻快的,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既是宋珵的朋友,季云岫也就没有多说:“小宋大人刚醒,何大人……”

    提到宋珵,季云岫微微顿了顿,险些把“小珵”脱口而出,也是这个时候,季云岫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宋珵见她又开始叫长姐了,态度也比之前亲近了不少。

    细算起来,大约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像是什么总保持矜傲着的小动物遇见依靠后下意识的软化,小心翼翼地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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