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鹅卵石小路上缓缓走来一道身影,清瘦如竹,灵韵如鹤。迈着四方步,身姿端正肃厉,面上却带着浅浅微笑。

    一袭洗得发白的浅灰色道袍平整得没有丝毫的褶皱,臂间挎着白须拂尘,头冠着道士的玄纱混元巾,中间横插根未经细磨的楠木簪子。

    邓升见他过来,起身走过去迎他。“风仙君。”

    风池对他略淡颜颔首,而后绽开笑容朝白泠溪一行人看去。

    金樽紫酒,明月清风。水榭庭中,几瓣枫叶吹落在细细流水席宴上。

    座前,白泠溪把枫叶枝从水中捻出来放在水晶酒盏旁。她垂眸心道:他会不会和送鬼灯之人有关联呢?

    与风池互行过礼后,宴席正式开始。

    白泠溪抬眼细观风池,他周身属于道家的清正气浓厚,看起来的确是名门正派出来的人物。

    古往的三家儒释道随着在仙门的衍生下也跟着建立起了自家的门派。

    儒是青阳书院,一根笔,一卷书,行万里路周游在修仙界和凡尘各处。释家最为出名的便是禅宗了,位于西方极乐界,常人难寻其踪影。其次就是峨眉,少林等派。道家的青城山和茅山,以及神霄,清微派也是在修仙界鼎鼎有名,实力不可小觑。

    风池抬袖主动道:“贫道乃神霄派中人。”

    藏庭雪细眼眯起,抱拳道:“神霄派,久仰久仰。”

    二人寒暄了几句,风池就把目光投在萧敛之和白泠溪身上。

    他轻问,“听邓大哥说二位就是接榜之人?”

    邓升听到自己名字笑着奉承地替他斟满酒,杯中的盈盈酒光映出了整轮圆月。

    白泠溪瞥了一眼他七分满的酒盏,回道:“正是,今夜有幸与风前辈一起共饮也是缘分。若不是前辈提议张榜寻人,我与师兄还有藏道友怕就错过这次宝贵的洽谈机会了。”

    萧敛之颇有意外白泠溪会如此健谈,朝她看过去恰好见到她眼中的狡黠。

    鲜活灵动,宛若心怀鬼点子将要做坏事的小猫。

    风池自然很谦逊地回道:“哪有哪有,言重了。”

    白泠溪举起酒盏,弯眸向他敬去,她借势说道:“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我敬前辈一杯。”

    “好。”风道爷洒脱道。而后嘴巴一抿,酒水就尽数下了肚。

    萧敛之这才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出家之人,怎能饮酒?

    神霄清微二派与寻常的其他道门宗派不一样,此二派以雷法著名,法门严苛,最为考究清规戒律。因此饮酒是万万不可的,门下弟子若有违规,轻则腹泻,重则法力失灵。

    明白了白泠溪的心思,他不禁微微勾唇。润泽唇瓣沾染酒色变得绯红。

    谈论起莫任仙的情况,以风池的意思来看他并不清楚她的状况,甚至在听到她有灵根时还大吃一惊。其余细微的地方,大多也都被他一笔带过了。

    在他听闻萧敛之和白泠溪已经把莫任仙身上的邪气祛除干净,灵根却还在时不禁问道:“哦?那你们为何不将她的灵根剜去?留着岂不是有后顾之忧?”

    风池看向二人,眉毛上扬,语气中颇有些急切,眼中却充满着死寂,静如一滩死水。

    白泠溪望进去他的眼,背后升起毛毛的感觉。她突然发现他眼中没有神光,过于的木讷,呆板。

    大多与他接触的人首先看到的是他仙气飘飘的装束,再然后就是他谦和的笑颜和语气,但若是忽视他的其他五官只看眼睛,就有种对方丢了七魂六魄的感觉。

    寻常的道门人精气内敛用于养神,但他的神光绝不是内敛着的。反而还略有涣散。

    萧敛之被他的目光深深盯着,按捺下怪异的错觉隐有动摇回道:“种入灵根易,取出灵根难。若是毫无准备就生生取出灵根,重则会疼痛致死。在等待胎儿出生的这段时间内,我与师妹会把东西准备齐全加以炼制,取出灵根就可减少大多风险。”

    风池干笑两声,眸中冷硬,语里隐隐透露出刻薄的讽刺,“原来如此,不愧是名门正派。”

    凉风习习,又因坐在水边,吹得人头昏脑胀。中途风池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离开了,届时邓升还在和藏庭雪搭着话,对他的离去没大放在心上。浅浅答应了一声就算知道了。

    落在风池眼中,邓升的谄媚丑陋无比。他眼神露出蔑视,嘴皮子掀起轻切了声就离开了。

    白泠溪在窄清的曲水中捞出一筷素面放入碗里,配上些肉丝黄瓜和桂花,吃起来清甜爽口。她惬意地眯了眯眼,又饮下小盏邓府端上来的烈酒。配着糖醋排骨一时吃得津津有味。

    邓升格外巴结藏庭雪,连带着萧敛之和白泠溪都被他敬了几杯。

    白泠溪还好,萧敛之却不胜酒力,被风一吹,铁打的身子变得摇摇欲坠。

    “师兄,你还好吗?”

    白泠溪稍微一撇头就见到他发红的双颊。

    在她的印象里萧敛之一直是高冷如月,孤清如雪般的人。乍然见他如此星辰可摘,令人垂涎的模样不禁被吓了大跳。

    身侧的男子眸中水光潋滟,白玉寒刀似的脸庞染上酡红。喉结滚动,唇瓣微张。

    “我……”

    肩上倏而一沉,白泠溪身躯一颤。往下看去竟是他的头靠在了她肩上,这样的视角正好可以看到男子高挺鼻梁下泛着淡粉和泽泽水光的柔软唇瓣。

    白泠溪慌乱移开眼神,手中的酒盏抓紧。他的脑袋顶着她的脖颈,痒意不散,挥之不去。

    热气喷洒在颈侧,只闻肩上的萧敛之弱弱开口,嗫嚅道:“好热……师妹送我回房可好?”

    白泠溪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异样杂升。别过了邓升和藏庭雪,白泠溪把萧敛之扶在肩上离了宴。

    远离了酒色喧嚣,途经一座幽僻园中。青石萧瑟,桂花香浓,萧敛之停在原地不走了。

    “怎么了?”

    白泠溪把他扶在棵桂花树下靠着,语气分外关切问道。

    萧敛之靠在桂花树上,稍稍仰头就见到蹲在自己身前的白泠溪,还有她身后头顶高悬着的明月。

    她的面容,也和明月一样耀眼夺目。皎洁,不染尘埃。

    萧敛之还略存几分清醒,他嘴角微弯算是回应和安抚。

    白泠溪看着,只觉得他像是变成了秋水化成的美人,温柔得过奇了。剑修磅礴冰冷的剑意彻底融化,换来了清浅好闻的酒气。

    她眸似点星,眉若刷漆。

    萧敛之一时间忘记如今身处何方,竟不小心看呆了。

    白泠溪脸上渐热,他的眼中居然多了沉迷欣赏的颜色。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白泠溪一个屁股坐在了他身旁。

    少女抱膝分散着注意力,“我们还是一起看会月亮吧。”

    半晌过后,萧敛之清冷细微的声音才随着风声传入耳里。

    “好。”

    这样的几言几语,让白泠溪觉得他们亲近了许多。

    可为什么呢?她心中反问。

    大概是因为自己见到了他与外表常态不同的一面吧。

    她弯了弯嘴角,眉眼飞扬。可真是个新奇的体验啊。

    桂花落在二人的肩上头上,萧敛之余光一直注意着白泠溪。察觉到她在笑就扭过头去,恰好把她的笑颜尽收入眼底。

    胸腔中的心跳好似在加快,萧敛之手放在上面试图平息。可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了,呼吸反而还弄乱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笑什么?”

    白泠溪一愣,原本上扬的嘴角立马变得平直,面上还有了尴尬的神色。

    不过她大概也是醉了,听到他不比往日中气十足的嗓音,她的心也跟着乱了乱,转念记起了和师父相处时的情景,学着以前嘴瓢胡言乱语着:“因为看到师兄此等模样,让我有了窥到了仙神跌落神坛,高岭之花摔下的感觉。一时间觉得分外可爱呢。”

    萧敛之心头忽动,飘忽着,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消化了她的话。

    这样的话,连带着神思都变得吓得清醒了些许。

    他灼热的目光投在她身上,看着她瓷白的侧脸,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面上一划。

    “倒学会打师兄的趣儿了。”

    心跳声似要冲破耳膜,萧敛之声线低哑,眸光黯然,“难不成,在你眼中,我是那神坛上的高岭之花不成?”

    白泠溪不答了,看着高悬的弯月久久。

    看着她眼中倒映着的那一点光芒,萧敛之坐近了些,靠着她。

    星光璀璨,在这方无人的角落里,二人就像是偷情私奔的双侣。

    后夜深浓,白泠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抬头仰望着月亮。

    “师妹,我好冷,你背我回去吧。”

    萧敛之搓了搓肩头,高大硕长的身子依偎着身边的少女。

    白泠溪居然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站起身来又微微弯了弯腰,朝他说道:“那你上来吧。”

    看着她手臂展开,做成迎接他的姿势。萧敛之就说不清的愉悦。

    他走到她背后,俯瞰着她窈窕的腰身。他没忘记在极乐世界那一夜,也是如此细瘦的腰身在月光中仿佛盈盈可握。

    他轻轻趴在她的背上,双手环着她的脖子。半张脸都埋在她的颈侧,鼻尖还嗅着她的发香。

    身下蓦地一抬,他的身子就这么悬空了。但因为趴在她的背上,所以有着十足的安全感。

    萧敛之心中空缺的一部分,好似在此刻被全部填满了。他想要什么,他想留住什么,在此刻也都明了了。

    她一步一步走着,双臂从他的膝下穿过。

    萧敛之阖住双眸,他想睡去,但他又舍不得睡去。

    耳边传来白泠溪柔和动听的声音,又让他“惊醒”。

    “师兄,以前你在我心里,确实是高岭之花。但现在不同了,你在我心中变成了月下之花。嗯……就像昙花。”

    他轻笑着,身子因为细细颤抖看起来格外高兴。语调都不自觉带了丝蛊惑和期待的意味。

    “是么?那你猜你在我心中,是哪种花?”

    “是什么?”

    “高不可摘,枝头高悬的白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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