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那处忽然悸动,白泠溪呆愣在地,这样的话,是她认为的那个意思吗?

    她奔到莫任仙身前刷得单膝跪地,迫急地拂开莫任仙被泪水染湿粘在面上的头发,另一只手擒住她的下巴。

    她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眸子鲜少地闪过一丝慌乱,“告诉我,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任仙笑意更浓,悲痛的神情在听她问后竟全然不见消散如烟云了。

    接下来的是一阵默言,藏庭雪站在她们的背后伸出掌心看了看刚刚捏碎魂莲的手,眼底黯淡。

    接生婆喜悦的声音传来,“是男孩!夫人生了一位小公子!”

    喜悦声中,外面的雷声也变小了,邓升跌跌撞撞跑进来越过两面屏风来到邓夫人身前。

    看着她虚弱的面庞上露出浅浅笑容,他也忍不住笑泪皆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萧敛之解决了风池后也入了门,看到白泠溪扶着莫任仙的肩用目光紧迫逼问她,他似乎心底也明白了什么。

    莫任仙眼底泛红,嘴角含笑,她目光透过白泠溪看向门外,好像深陷了回忆之中。

    “我在十二岁那年觉醒,记起了所有来世。神霄派,便是我上辈子升仙的门派。”

    回想起方才素袍道士化成飞烟,萧敛之恍然大悟:“这便一切都说得清了,风池其实是你的化身。难怪我与他对峙之时他突然深受重创似的模样。我本无心杀他,只想着将他重伤。却没想到一剑过去他灰飞烟灭了。”

    不出声的藏庭雪这时抬了抬眉,疑惑道:“且不问你是如何化身的,我好奇的是你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弄一个化身出来?”

    莫任仙闻声望向他,捏紧了拳头,无力地往地上一捶。她牵出淡淡苦笑来,看着藏庭雪气若游丝道:

    “我刚来到邓府时,有人和我说你们会来找我,欲阻止我行事。我已经在邓府了,左右你们都会来寻我。我就分掉三魂一魄化了个神霄派的道士出来,住进邓家成为他们的贵客。

    而后本想着主动张榜把你们弄进邓府,再借邓家的权势将你们轰出去,让你们彻底断了这个心思。没想到藏庭雪,却是个连邓家都畏惧的。不然你们断不能在今日撞到此事!”

    白泠溪捕捉到最重要的字眼,问道:“说我们会来找你的人是谁?”

    和柳娘一样,莫任仙神情露出了茫然,话语里带了丝空无和心如死灰的绝望,荒唐道:“他覆着面,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是天道派遣的使者。他帮了我,就要杀我了。”

    话毕,她抬眸看向白泠溪一笑。

    “你们此番寻来是为了空悟之死吧,我听说了,他圆寂了。”

    提及故人的死讯,她看起来毫无波澜,甚至有种意料之中,对他的死亡作放下重担的松弛态度。

    三人静静听着她缓缓述来,揭开谜团。

    “有些时候,年少时的一个错要用一生来偿还。因与我相遇,空悟拥有了觉醒的机缘。这是个天道设下的棋局和桎梏,其实有缘之人,本就是堕仙下世。空悟觉醒后便记起了来世,选择直接去往佛法最高层的禅宗修行,试图一步登天,再通仙路。”

    “可是觉醒的堕仙是天道眼底容不得的沙子,只要犯下罪过,就会被天道追杀。空悟犯了错,就一直在找寻重生假死之法。妄想打破这个规则。”

    “可有些时候怪不得我们,明明是天道!是天道逼迫我们犯错!然后至此喋喋不休地你追我赶,害得我们一生都找寻躲避天道追杀的方法。”

    莫任仙说着,忍不住啜泣起来。

    “我本早已看破了一切!老老实实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可劫终究还是躲不过的。一年前,我被迫借刀杀人。不久后我的丈夫就死了!而后就有了如今的局面。都是定数!三魂一魄已散,天道使者已至,我早就该去了!”

    她还是不甘,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从来不怕天道杀人,我只是想要我丈夫回来。他从小到大吃苦受累,还没享过几年清福呢!我保留他的魂魄,留存他的记忆。如果他今生生在邓家这个富贵人家,又能记得我。就一切无忧了。”

    白泠溪垂眸悯然,原来这就是她的执着。叹了口气,白泠溪喃喃自问:“真的有天道杀人这个说法吗?”

    仿佛是下了一个决定,随后她攒紧手,郑重看向莫任仙,“取出灵根后你就走吧,我身上有颗灵珠可抵化神修士三击,我将它给你,你拿着保命。”

    萧敛之闻此意外看向白泠溪,他知道她不信命,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化成希冀交于一个已经绝望之人手中。

    心中异样杂生,仿佛有地方变得柔软了。

    藏庭雪眼波盈盈,在她身上流转一番又轻轻掠过。

    喜悦和诡异同时交汇在这间寝屋,这时接生婆抱着新出生的婴儿和邓升一起走了出来。

    藏庭雪俯首和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的小婴儿对视,不禁有了一丝笑意,“邓大人,既然孩子已经出生。我们也该走了。”

    邓升对三人躬身抱拳道:“多谢藏公子和二位小仙君相救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只能赠与一些金银。三位在府中多留几日歇息几天吧。”

    萧敛之温吞回拒,展眉道:“多谢,不过我们还有要事需要赶回仙门,就不多留了。”

    无关人员退避后,在取出了莫任仙灵根前,白泠溪最后问道:

    “这具灵根也是那人给你的吧,你虽有上世的修行记忆,可以自行引气入体。但这副灵根若不是在仙门灵气充沛的地方就是累赘。若是你想回到神霄派,就算是做个小道童,我也可以把灵根给你保留下来。不过往后要承受许多痛苦。”

    莫任仙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容颜枯槁,目光浑浊。

    她摇了摇头,“不了,已经没有机会了。我觉醒后知道自己没有灵根,就从未想过再入仙门了。何况,春光短暂,无根之木如何飘荡都是一个死字。”

    抽出灵根后,白泠溪将保命灵珠塞给她,莫任仙手中握着那颗灵珠,久久看着,扬起一抹笑容。仿佛又变成了芳华村衔仙酒楼里的和气老板。

    “谢谢你。”

    话毕她似有犹豫般,看着萧敛之和白泠溪二人思量几分又道:“你们已经入了局,对于我和空悟以及其他觉醒的堕仙来说,这是场死局。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在此局中脱身。”

    白泠溪心中仿佛涟漪荡起,在莫任仙起身推开门走向门外时,眉心骤然一痛。似有先感,她脱口而出:“等等!”

    眨眼的瞬息间,眼前白光一闪,雷电如灵迅毒蛇降下。刚踏入门外的莫任仙脚步一顿,回首看了眼白泠溪。

    即刻闪电劈下,贯穿了她的身体。

    白泠溪清楚地看到她倒下前最后口中念了二字:“雷劫。”

    耳鸣和心跳声混杂入脑,白泠溪脚步略有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靠在萧敛之身上。

    颤抖着唇瓣,白泠溪仰首对上萧敛之含有复杂情绪的双眸。几息无声后,所有千万情绪终还是化作唏嘘。

    “她也……”

    萧敛之嗯了声,大手盖在她的眼上。“别看,我们回宗去。这样的事,我们再也不要牵扯了。”

    眼上是温暖的触觉,她短暂地在冰冷彻骨的情绪中抽身。无声叹了口气,白泠溪拨开他的手,走到莫任仙的尸体前。她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大仿佛还在死死盯着她。

    把她的眼阖上,白泠溪望向阴沉天幕中的隐隐雷电。

    “此事牵扯,怕早已永无休止。”

    这是和空悟一样的结局,逃不过的劫。连莫任仙也死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颗圆润的灵珠从她的手中滑落在地,撞到白泠溪的鞋边,她默默捻起灵珠。顺滑黑发拢着少女苍白,精致的脸庞,她冰冷的神情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阴郁。

    在这阴沉笼罩的天地下,仿佛下一刻她就要化身成为水中厉鬼。

    “这是师父给我的保命珠,可以抵住化神修士的三击,却抵不过一道诅咒当中的天雷。”

    把珠子收入怀里,紧绷的神情转为疲累,她敛眉道:“我们走吧。”

    萧敛之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在阴云下衣袂翩飞,他捂住心脏,眼眶有了点湿润。

    没来由的,新生儿的啼哭声,莫任仙的死,白泠溪的背影,都让他内心悲怆。这是从未有过的。

    葬了莫任仙后,邓升携着府中其他家眷站于门口为几人送行。藏庭雪是三人之中表现得最为轻松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泠溪和萧敛之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任仙之前说的话他也听得懵懂,不过转念心想,应该是二人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吧。

    阴云散开,风声渐止。

    白泠溪:“如今还要先回禅宗一趟,藏公子届时可否协助我二人将今日之事尽数转告?”

    “自然。”

    两柄飞剑悬浮于半空之中,因为要赶时间回青丹宗筹备秘境大开之事,所以不便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萧敛之的剑又快又戾,和他人一样不近人情。

    白泠溪想了想还是她的剑最为合适载人,把剑召回至面前,她展袖看向藏庭雪道:“藏道友,请。放心,我的剑很稳的。”

    于是乎两柄飞剑上除了两道恣意飘逸的身影,还多了一位站在女子背后默默扶着她肩膀的高大男子。

    藏庭雪眼眸微眯,尽由花发乱扬。

    他手下是白泠溪瘦弱的肩膀,轻轻按了下,待她扭过头来用神情询问他时。藏庭雪懒洋洋道:“禅宗过后不要忘了捎我一起回去哦,你们掌门一定会喜欢我这个贵客的。”

    白泠溪甩给他一个自恋的眼神,藏庭雪无视反而笑呵呵道:唉,青丹宗,真是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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