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管觉得这个世界在针对他。

    踩到引魂石回到一千年前便罢了,但这破石头怎么也该让他做个人吧?让他变成一只妖算怎么一回事?这也算了,可这只妖的身份还是一个男宠。

    他连容容师妹的手都没牵过,就这么成了别的妖的男宠。这事要传出去他可没脸见人了!

    杨迢笛安抚他,“杜道友,你往好处想,起码我们不是在任恚身边啊。”

    杜玉管跟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闻言瞥了他一眼。

    “我倒宁愿跟着任恚呢。你听听外面那些妖是怎么取笑我们的?为了争宠打起架来落了水,险些连命都没了。”

    杨迢笛的想法很乐观,“但是我们很幸运的从一开始就在一起啊,凡事都能有个帮衬。”

    “我们这天天跟坐牢似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闲着没事逛逛花园,有啥需要帮衬的?你说我们到这里这么些天了,连那个什么碧霄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妖为她争宠的?”

    杨迢笛想了想,道:“兴许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杜玉管觉得他真是单纯得傻气,想问题从来不会往深了想。他心想眼下薛町和明溯都不在,他就是两个人中拿主意的那一个,他怎么也得看好他别让其他妖给哄骗了。

    他坐直身子,神秘兮兮道:“前两天我逛园子,偷偷听到两只妖说话,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

    “我们这里并不是所有的妖都自愿跟着碧霄,也有的是她强抢来的。有只小妖就想趁着碧霄最近受了伤,打算逃出去。但是没成功,听说被碧霄的手下抓回来的时候都快被打死了。”

    杨迢笛怔了怔,转念想到什么,急忙道:“杜道友,你可别冲动。町哥和明妹妹时常告诫我,不要因为怜悯别人就将自己置于险地。”

    杜玉管脸一黑,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是想去救那只妖的?他可真会以己度人。

    “他们说得对,你别总把自己当成救世主,谁都想帮。”

    杨迢笛有他的想法,他说:“可是我觉得,很多时候只要大家互相体谅,各让一步,兴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争斗了。”

    “那也要对方跟你有一样的想法,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你们这些人。”

    杨迢笛笑了笑,“吃些亏也无妨的。”

    傻气。

    这个人,脾性太软和,太容易为旁人着想了。

    杜玉管撇撇嘴。还好他没傻到要去舍己救人,不然他可没法跟薛町他们交待。

    他们杜家经商,虽然讲着和气生财,但到了不该让步的时候说什么也不会让。

    像杨迢笛这种能够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存在他是没见过几个,真不知道他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

    幸亏他是生在千年后,若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千年前,只怕他被人算计得骨头都不会留下。

    杜玉管清清嗓子,“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之前本来想着找个机会咱俩赶紧逃出去,但是现在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杜玉管很为这事发愁,他们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鬼地方,要怎么去找薛町和明溯?

    杨迢笛给他剥了个橘子,脸上并没有忧色,“町哥曾跟我说过,如果我们哪一天走散了,我又找不着路,就待在原地不要动,他总会找过来的。”

    杜玉管觉得他太过信赖旁人了。他掰了瓣橘子,扔进嘴里,紧接着皱着脸将其余未动过的橘子推远。

    他一脸的嫌弃,“酸死了,不吃这个。”

    杨迢笛神情茫然,“很酸吗?”

    他还没尝过。

    杜玉管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拍了拍桌子,不满地嚷嚷,“我们是失宠了,又不是死了。给我们送这么酸的橘子,那些个扒高踩低的玩意儿,他们是把上供给自家祖宗的供果偷来给我们了吗?”

    他这时候倒不嫌弃自己的男宠身份了。

    杜玉管没有来过绝漠原,他不知道这些妖怎么还学人间的那一套。也不知是否所有的妖都跟碧霄这里一个德行。

    他带着杨迢笛出了居住的院子,穿过回廊来到前院,找到管事的就要冲上去跟他理论。

    杨迢笛根本拉不住他。

    大管事是个身干面容都很瘦的猴妖。

    此刻他正站在书案边拿着一支毛笔装模作样地练字,他下笔没个轻重,宣纸上一团团墨晕染得极其难看。

    他们两个的到来也只得到了他轻蔑的一瞥。

    杜玉管不给他张嘴嘲讽的机会,快步走过去忿然地将橘子砸在他扁平的脸上。

    “臭猴子!你给我好好尝尝这是给妖吃的吗?”

    大管事捂着发疼的鼻梁,面色极其难看。

    他压抑着怒火,阴阳怪气道:“怎么着?别的妖都吃得就你们吃不得?”

    杜玉管冷笑一声,他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橘子,动作粗鲁地将它塞进大管事的嘴里。

    “那你给我好好尝尝!你看它能不能吃!”

    大管事被噎得直翻白眼,他一把将杜玉管推开,呕吐掉嘴里酸气冲天的橘子,又灌了好几杯茶水这才觉得好些。

    杜玉管这一番行为将他气得面色通红,他拿手指着他们,连连道:“你……你……”

    杜玉管双手环胸,极其傲慢地睨着他,“你什么你?你找面镜子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屁股跟脸调个儿了呢!”

    大管事这回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哑语了,杜玉管的话还没说完。

    “爷爷我告诉你,想当初我得宠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地里穿着开裆裤找奶喝呢!我奉劝你给我放尊重些,哪日我又重新得了宠,说不定可以原谅你今日的过失。”

    大管事一脸的讥笑,“哟!您还想着得宠呢?您也不去瞧瞧后院里的妖们,他们跟你比起来,甩你十条街!”

    杜玉管嗤笑一声,“我好歹也是跟在大人身边的老人了,那些新来的哪里比得上我?大人如今对他们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你且瞧着,大人的心还是在我这儿!”

    他这一番话成功逗乐了大管事,他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笑声中的嘲弄几乎要溢出来。

    “我说,您还没睡醒呢?您是年纪大了不记事,我可帮你记着呢。你有一年没见到大人了吧?”大管事的眼里满是毒辣的恶意,“哎哟!真是太可怜了。”

    杨迢笛皱了皱眉,“大管事,我们只是想让你以后不要给我们送这些不能吃的东西。”

    大管事满面不屑,“你们还想着吃呢?”

    他叫来几只妖,指着他俩道:“把他们给我关起来,一天不许给他们送饭吃!”

    他叉着腰,眉眼尽显小人的卑劣,“你们给我看清一个事实,你们这些失了宠的连狗都不如!”

    那些小妖问他:“大管事,把他们关到哪里去?”

    大管事一脚踹他屁股上,“蠢货!这也要问!当然是把他们关到那些新来的那里去。让这两个还活在昨日的旧人好好瞧瞧我们大人如今喜欢什么样的新人!”

    小妖揉着屁股,不敢冲他发脾气,只好将怨气撒在了杜玉管他们身上,他动作粗鲁地抓着他们往外走。

    杜玉管骂骂咧咧,“死猴子!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敲碎你的头盖骨吃光你的脑髓!”

    大管事气得胸腔上下起伏,他黑沉着脸,大吼一声,“两天!两天都不许给他们送饭!”

    杜玉管觉得这猴子还是不敢做得太过分,区区两天,他们这些有了修为的妖两天不吃饭压根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些小妖将他们带到一间堆积着杂物的屋子。

    杜玉管一脚踏进去,很快又满面仓惶地退出来,他惊呼一声,“里面怎么全是死人?”

    小妖没好气道:“什么死人?他们只是晕了过去,明日一早就能醒过来了。行了,你们赶紧进去!”

    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他抬手将他们推进去,而后极其利索地关门上锁。

    屋子里门窗都紧闭,光线因此有些昏暗。

    地上昏迷着十多只姿容俊美的妖,杜玉管一一看过去,“啧啧”两声。

    “这碧霄可真是会享受。”

    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迢笛眼皮一跳,“杜道友,你要做什么?”

    杜玉管一脸神秘,“你知道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吗?”

    杨迢笛摇摇头。

    杜玉管说:“他们都是碧霄的手下为了讨好她从各地拐来的小妖。”

    杨迢笛微愣,“所以杜道友这么大费周章是为了救他们出去?”

    杜玉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着下巴一脸矜傲,“想什么呢?小爷我是这么好心的人吗?我这可都是为了我们!”

    他指着地面上的妖,对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我们只要把他们弄醒,然后放跑他们,等场面乱成一锅粥,我们就可以趁乱跑路了!”

    杜玉管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计划可行。

    嘿!他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杨迢笛看着他一脸乐陶陶的样子,不是很想打击他,但考虑到现实情况,狠了狠心还是道:“但是杜道友,门口那把锁我们打不开啊。”

    杜玉管:“……”

    他几步走到门口,用力拉了拉,门纹丝不动。他试着用灵力摧毁门锁,但那把锁似乎是为修士专门定制,灵力打上去丝毫无损。

    杜玉管后退几步,紧跟着一个助跑,抬起腿狠狠踹在了门上。

    这一番动静引来了看守的妖。

    “吵什么吵?得罪了大管事还想有好果子吃?说了关两天就关两天,我是不会放你们出来的!”

    杜玉管啐了一口,骂道:“没眼力劲的狗东西!到底谁是你主子?爷爷我告诉你!等出去了我第一个就扒了你的皮做屁垫!”

    看守的妖闻言恼了,心想你一个失宠的妖还敢摆这么大的架子?

    他卷起袖子叉着腰站在门口骂了回去。

    他俩就这么隔着一扇门对骂了一刻钟。

    到最后看守的妖都不想搭理他了,他走远几步,打算来一个耳不闻心不烦。

    杜玉管凝神细听,确认那只妖走远了以后连忙去扒拉窗户。

    他的手才挨着窗户,一道陌生的声音阻止了他。

    “没用的,窗和墙都贴了固若金汤符。除非你想被一群妖围殴,否则你最好不要去动它。”

    杜玉管汗毛乍竖,他猛然回过身去。

    出声的那只妖看起来是一只犬妖。他坐在地上,一条腿曲起,小臂搁在膝盖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灵石。

    他微微笑着,里面潜藏危险的意味。

    杜玉管被他吓到了,“不是说好明日一早才醒的吗?怎么还有突然诈尸的?”

    薛町脸一黑,他将手里的灵石冲他扔去,“短短几天没见连你爹都不认识了?”

    杜玉管闪身一避,他话里那熟悉的语调一下子就引起了他身体里想回呛的血液。

    “薛町!”

    “町哥!”

    杨迢笛一脸欢欣,就连杜玉管都有一种异乡骤逢老熟人的感慨。

    他两眼泪汪汪地道:“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也有被拐来做男宠的一天。”

    薛町似笑非笑,“是啊,要不是有这一遭,我还不知道你跟路边的狗都能吵上两句。真有你的啊,杜玉管。”

    杜玉管将眼泪吸回去,心想他跟这个人不对付不是没有道理的。好不容易见了面,说话还这么阴阳怪气的。

    “你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带着笛子越狱!我这一天天的,吃不好睡不好,每天都在想你要是死这里了我要怎么给你收尸。”

    杨迢笛左右看看,根据一直以来的经验,觉得他俩又要吵起来了。

    薛町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你还吃不好睡不好?你照过镜子吗?你瞅瞅你这气色红润的样子。照我说,要把你扔到中州皇城里去,你都能给自己捞个贵妃当当。届时我们见了你,还得称呼您一声‘杜贵妃’。”

    杜贵妃也不觉得这话是羞辱,“那也得是我有本事!要换了你这狗脾气,活十天都成问题!”

    “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么把自己关到这屋子里出不去?”

    杜玉管气得跳脚,“你还有脸说我?你自己都被妖算计,马上就要给妖做男宠了,你怎么好意思笑话我的?”

    “你知道什么?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薛町施了个隔音结界,这才同他们讲起自己的计划。

    杜玉管听完,指着他唾骂,“你就这么把我妹妹丢下了?”

    薛町额角青筋狂跳,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好地方吗?我要带着她一起来?还有!那是我妹妹!”

    杜玉管很是大度地摆摆手,不想跟他计较,“行了,少整那些没用的。既然这都是你的计划,你赶紧把门打开我们出去。等跟妹妹会合我们就能回家了!”

    薛町忽然不说话了,他默了片刻,神色自若道:“急什么,两天后他们自然会来开门的。”

    “还急什么?你说得什么鬼话?你还想留在这里过年不成?”杜玉管看着他那副样子,陡然意识到什么,心里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难不成,眼下的情况不在你的计划内?”

    薛町负着双手,两眼望着满是灰尘的房梁,眉宇流露出一丝怅然,“人生,总有些难以预料的意外发生。”

    杜玉管可逮着机会嘲笑他了,“我当你多能干,还不是跟外面那些小妖一样没用。”

    杨迢笛试图转移话题,“如果町哥这边一直没动静,明妹妹会想办法到多利城来的吧?”

    杜玉管瞪着薛町,“如果我妹妹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薛町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把你给能的,你莫不是忘了我们是被哪个白痴带到这里的?”

    杜玉管捂着后脑勺,骤然意识到自己忽略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等等,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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