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柳停晚早早起来,开始练剑,按她的说法是功夫一日不练便废了,故而需要日日勤练。而梁逾清则在一旁静静将柳停晚的英姿描摹下来,算来今天这是第一百二十二幅柳春明舞剑图了。这边柳停晚收势走向梁逾清,“又在画我练剑,都有百十来幅了,你怎么就画不厌呢?”“‘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自然是怎么也看不够。”“果然是文人拈酸。”

    “姑娘,江郎在门口等你和柳二姑娘,说是有急事请两位去开平社。”两人正说着,这边梁逾清最亲近的丫鬟澄月急匆匆地跑来。“这么急?怀晏向来稳重,不会是卫老头亲自去查封开平社吧?”“照我看,这坊间写话本的文人都没你柳二有想象力。一没证据,二没公文的,就算那卫侍郎是当朝皇帝也没那么大能耐。”“哎哟,我的祖宗,你这嘴真是不饶人,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你这话,还要不要命了。”“诽谤天子,不是天下人茶余饭后的下酒菜吗?”“可这早膳还没用呢,还下酒菜呢,小的求你行行好收了神通吧。更何况,如今府门外还等着一个人呢,赶紧走吧。”说完柳停晚便拖着梁逾清赶往成国公府的大门。只见江左正在门外徘徊又徘徊,来来又去去,直到看见梁柳二人方才算停下了这去去来来的踱步。

    未待梁柳二人开口,江左便先开口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开平社,洛京城中的核心社员都在了。”“这么着急,是多大的事啊?”梁逾清朝着柳停晚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都说了回开平社说,还问!”“不问了,不问了。这不是看江怀晏难得着急嘛。”再没有多话,三人便急匆匆地赶往开平社,一到开平社梁柳二人看到果然如江左所说,该来的人全都来齐了。

    楚择良率先开口道:“怀晏,你这一大早地把大家伙儿召集来,到底所为何事?”江左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拿出了一张拼拼凑凑而成的纸,“这封信是三封信拼凑而成的,都是从登渤郡发来的。昨日子景拿了同乡信里的诗问我诗评,一共三篇。单看一首没有什么奇特的,但若将三首放在一起看,便可以发现这本是一首诗。因此,我又看了这三封信的开篇两字为‘近日’、‘登渤’、‘异象’,看诗应当还有第四封信。所以想召集大家,商议一下。”

    “登渤郡?这一点儿风声也没有,难道登渤郡的那些官员趁着天高皇帝远,只手遮天吧。雁舟的阿爷执掌刑部,我们不如上报刑部。”濂之率先出声了。“正是因为一点风声也无才更需谨慎,一来我们不知道登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二来单凭几张语焉不详的信也证明不了什么。”楚择良则相对稳重。闻听此言,大部分的社员也都出声附和,但也有不少人赞同濂之的话,一时间,社员中骚动不小。

    “既然一无所知,又无实证,何妨去登渤亲眼一看,若是登渤上下的官员想要瞒天过海,此刻的登渤必是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若是探不到什么,也足以说明登渤形势之非常。”梁逾清朗声开口,止住了人群中的骚动。“就是,是黑是白,亲眼看过就知道了。我看就我和阿清走一趟。”柳停晚附和道。

    “可如今登渤形式未明,贸然前去只怕会遇到麻烦。”蒋淑妍和楚择良不愧是夫妻,这份谨慎当真是如出一辙。

    但柳停晚对此却是毫不在意:“我柳家功夫可不是花拳绣腿,加上阿清的聪颖,绝对没什么问题。”

    “可……”未待蒋淑妍再说什么,江左又开口了:“这件事因我而起,登渤之行,但请同行。”“怀晏,你最是谨慎,这么连你也……”,蒋淑妍没有料到一向稳重的江左今日竟也同梁柳二人一般年轻气盛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着诸位了,我心里其实有一个猜测。不错,登渤近日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但隔岸相望的东夷可就不同了。”梁逾清的脑子转得最快,未待江左继续说下去,便已明白他的未尽之意了,“你是说,倘若真是如此,登渤的大人们可真是好胆色啊。”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梁逾清一样聪明,比如柳停晚之流,“你们这是又在打什么哑谜啊?”“东夷?”,濂之嘴里喃喃着,“听闻如今,东夷境内肆虐着一种不知解法的疫病。”子景接过濂之的话头:“为此,齐鲁省沿海一带最近还下了禁海令。难道?他们也太胆大包天了!!!”“瞒报疫情,登渤的官员把百姓当成什么了?合该拖到午门外斩首示众。”柳停晚最先按捺不住。“还是我一人去吧,若是我们猜测得不错,如今的登渤定然戒严,去了太多的人反而惹人注意。”江左开口,算是否决了梁柳二人的想法。但梁逾清并不打算就此让步:“怀晏你也说了,此去凶险,你手无寸铁也无傍身武艺,加之单人行动,若是真被截住了,不说你能否传出消息,恐怕自身都难保。不如多些人,多些照应。”“就是,开平社从不欢迎孤狼。”柳停晚也表示对梁逾清的赞同。

    “就算要去,也是我这个社长去,哪能让社员去冒险?”“正因为择良兄是社长,才更应该在洛京城中做好接应,管理一社,不是谁都能行的。”梁逾清出声制止了楚择良,“况且,我也有私愿,即便开明如我阿爷,大绥女子也难真正有什么建树,我想真正做件实事,而不是只在洛京城中有一‘奇葩名号’而已。我的机会不多,只怕错过这次,就是此生无望了。”梁逾清这番说辞,也让开平社的大家再不好说什么了,甚至多数的女社员都是“于我心有戚戚焉。”至此,前往登渤郡的人选算是定了下来,众人散去,但梁逾清和江左心照不宣地留了下来,柳停晚又习惯跟着梁逾清,便也留了下来。

    “江怀晏,你应该还少说了一些想法。”“你也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你说应该有四封信,但送到我们手里的只有三封,恐怕今日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我们的同伴也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此去定然凶险。”“明知山有虎,你还要偏向虎山行吗?”“刚刚我说得字字肺腑,况且由我告知我阿爷,刑部也会帮助一二。”“说到这里,你们又这么说服两位国公?”江左确实问了一个诛心的问题,柳停晚明显愣了一瞬,但梁逾清倒是坦然。

    “我巧舌如簧,自有办法。就算不成,还能溜走。”“对,就凭国公府那些护院还困不住我,不,我们!”晨曦恰巧洒在姑娘身上,无知但也无畏,是少年意气,也是一诺千金。江左不想不信,更不得不信,少年人一颗澄明的心是这世上最值得信的事物。“怀晏倒是提醒我们了,家中还有二老要说服,明日一早出发,辰时于东城门相见。”“静候佳音。”

    梁柳二人向江左拜别后,便向国公府走去了。路上,柳停晚拉着梁逾清说了许多话,但梁逾清一直兴趣缺缺。直到走到景行坊,梁逾清才停下来说了句抱歉,把柳停晚弄得是一阵莫名其妙。梁逾清又说了,不该一句不问便拖柳停晚下水云云。可世上又何止梁逾清一个胸中有大志的女子呢?

    待到午间,两位国公才算是忙完公事,准备回家用午膳,又被自家女儿带来的惊人消息,弄得食不下咽。破天荒地,十几年未说过一句话的成国公和靖国公坐在一室,且俱是脸色难看。

    “胡闹!你们实在是太胡闹了!女孩子家家的,在洛京城弄弄开平社,帮帮穷苦百姓倒也罢了,如今要去闯龙潭虎穴要我,我们这么放心啊!”靖国公柳衡越率先开口。成国公梁纵文对柳衡越这番说辞显然是不满意,白了一眼,却也没开口反驳:“阿清,为父不是不让你去,只是你的安危为父实在担心,这登渤为父派人去探就是了。”

    “敢问阿爷,如今一无实证,二无圣谕,刑部有什么理由派人?”“你!”“女儿再多问一句,阿爷当年只身前往燕北郡清查郡守贪墨时,为何祖父不拦,难道是因为不担心阿爷吗?女儿想去看真正的天地,而不是在阿爷羽翼的保护下,行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梁纵文失神了,他在女儿说这一番话时看到了许多人,有自己,有她的母亲,有太多热血难凉的少年人。柳衡越看到了梁纵文脸上的神色,即便多年未曾说过一句话,他也知道自己的旧友动摇了,“梁纵文你许了你女儿的荒唐想法,我可未答应,小晚是绝对不可能去给你女儿去当护卫的!”梁纵文一听柳衡越这食古不化的发言,正准备发作,却见堂外来了一个青年。

    “阿爷,小晚也是我柳家血脉,也是想做些能够报国的事,何必如此苛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停晚的亲哥哥柳停枫,“见过梁伯父。”“怎么?连你也要带着小晚离经叛道?”“儿子不敢,只是阿爷,儿子想或许有些事不循教条或许更能称心如意。”,柳衡越知道柳停枫指的是他母亲的事,一时间气焰也消下去了大半,“我们家小晚从来不是寻常女子,有自己的抱负。况且,儿子近日也没什么差事,阿爷实在不放心的话,儿子可以陪妹妹走一趟。”“就是,反正国公府的护院也看不住我。”柳停晚也适时地插嘴。“罢了罢了。”柳衡越无奈摆手,“随你们去吧。只是今日要在家里好好吃饭。”说罢柳衡越便起身离开了。柳停枫向梁纵文一拜,算作拜别,便带着柳停晚离开了。

    “阿清啊,你看柳简川,似乎老了很多……”梁纵文望着柳衡越的背影幽幽叹道。梁逾清正准备说些什么,梁纵文又自顾自地说道:“他也是活该,不过停林和停晚两个孩子倒是没长歪,感情也好得很。”

    是啊,柳停晚正拉着柳停枫的胳膊絮絮叨叨问个没完呢。

    “哥,你今日忙不忙啊?蓝什使臣长什么样子啊,我还没见过蓝什人呢?还有鸿胪寺我也没见过,是什么样子啊?还有还有,蓝什公主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啊?”

    “我的小祖宗哟,你是让我先禀报哪一个呀?”

    “唔,那公主真是不幸,好好一个姑娘成了两国交涉的牺牲品。”

    “这话可不兴在外边儿说啊。”

章节目录

往歧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温茶以待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温茶以待客并收藏往歧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