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芙拉印象中维克托一向是寡言的。

    所以听闻此言,她抬头打量台前那人。

    青年高眉骨深眼窝,棱角清晰,典雅英俊。

    冷峻面孔一看就是不苟言笑那型的。

    单肩披风军制礼服打理的一丝不苟,黑色中长发收拢在一侧。银底金丝发带与金属肩章相衬。银链勾在暗金纽扣上,尽显低奢。

    ……好看的,人模人样的。

    阿芙拉心情复杂,隐隐浮现的闷骚这个词却在脑中挥之不去。

    但怎么说,也不像会主动带队介绍学校的啊。

    一刻钟后,大伙都表示,合理了,没疑惑了。

    大概二百名新兵蛋子的队伍浩浩荡荡,跟着校长首先来到了湖泊,指着湖说“欧若拉湖,湖水有净化和疗伤的作用。”

    然后便指着湖中岛上的那棵常青巨树,说“欧若拉树,枝叶能够震慑邪祟。”

    最后,他面无表情,若有若无扫视学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了。

    ……?

    随行的主任淡定上前半步,熟练补充了那段传说。

    相传,在三百年前。

    魔女欧若拉,带领难民驱散瘴气与毒雾,开辟出洁净天地,在此建立小小村落。相对和平地生活一阵后,森林深处腾起的巨雾骤增,怪物滋生。

    不祥的雾气不断逼近村庄。

    村中勇者结队前往对抗。唯一具有驱散作用的魔女在此地留守。

    数次探索皆是惨淡收场。

    血和泪,是最不匮乏的。

    不安与恐惧沉积,每一寸每一尺的空气都无比沉重。

    直到那最后一场,所有人都觉得是必输的一战。

    站在村落的最边缘,魔女面向他们出发的地方,将魔杖深深插入地面,屹立在此,凝视着他们消逝的地方。

    毫无生气的紫雾向四周扩散包围迫近村落,她以指为锋,划破空间而成的五芒星,凌光大作,紫雾瞬间聚团如龙卷风般吞噬魔女。

    紫风似被结界隔阂,无法向外扩散。就在此方圆之地,狂飙了整整三天三夜。

    那是无法看见的魔女与不详不明之物的无声鏖战。

    无人能接近,也无物能出逃。

    风速逐渐慢下,色泽变浅。第四日的破晓,一抹晨曦穿透森林直射此地,雾团如蒸气般四散消失。

    与此同时,勇者们罕见平安归村,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他们奔走相告,诉说着雾气回缩到几近消失的消息,两步一欢跃。

    却唯独找不到魔女。

    这才发现,魔女原本所屹立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汪清泉。而魔杖,则生出了枝丫,迅速生长壮硕,龙根粗盘的树干顶起一片华冠。

    魔女和雾团一同消散了。

    有人说,那清泉是魔女为无人生还的勇士而流的泪水。

    有人说,那清泉是魔女苦苦奋战的血水。

    那眼泉水,似是用之不竭取之不尽。三百年的雨水浇灌,硬是让泉水长成了湖泊。

    树根深扎,在默默蚕食着紫雾。巨树慢慢长大,辽阔的冠盖也逐渐蚕食着迷雾森林。

    而城镇,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发展起来的。

    “呃——因此,清湖也叫欧若拉湖。明树也叫欧若拉树。”

    紫雾与魔女早已在时间的刷洗下褪去了真实的色彩。

    只有以城主为代表的少部分人,还始终坚信不疑欧若拉的存在和她的事迹。

    如今再提往事,是因为森林出现了裂缝,雾气与魔物已有往日再临之势。

    “铭记欧若拉!”

    主任擦擦额头,满意地看着新兵蛋子一幅誓要追随欧若拉的精神,自愿抛头颅洒热血。

    他不喜欢战场,喜欢钱财。用欧若拉忽悠他们上战场厮杀,还怪好用咧。

    与此同时,一前一后,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瞥来。

    还在洋洋得意的主任,下意识又擦擦后脖颈的汗,莫名有点心虚。

    阿芙拉收回视线,此刻旧日记忆再度入侵。

    她低头轻笑,唇色却越发苍白。

    直到最后那场战役,同行者的指责,辱骂,也是欧若拉所承受的痛苦。

    她想不明白,价值这个词。

    价值,让人生,也让人死。

    她强大超凡的魔力让他们依赖,又让他们忌惮。

    些许人,挥舞着穷途困境的无能愤怒,一部分刺向自己,一部分刺向村中的最强者。

    “就如同你所说,裂缝会产生瘴气,而裂缝是神明对我们过度使用力量的惩戒,假设森林裂缝真和魔力的使用,有关的话……”

    “献上浓郁的魔力,或许可以堵上裂缝……”

    “欸——我有个想法。”

    篝火的光影在他们脸上闪烁。

    他们称之为“神罚”。

    “不妨献祭掉——”

    火光狰狞,灰烬四飞。

    “……福雷斯特,阿芙拉·福雷斯特!”

    等等,谁?

    失重感骤至,阿芙拉感到一阵天摇地晃,头痛愈裂。

    她无力跪地,勉强睁眼,地上的布偶,让她辨别出自己在普朗学院的宿舍里。

    背后感到两股劲风,接着是砰砰两下闷响落在背上。

    “服罪!”

    是一瞬间,是一秒,还是一世纪后,□□的痛楚才传达到脑内

    两棒警戒棍钳制住她,动弹不得。

    阿芙拉迅速回神,冷静作答。

    “不是我。”

    被拽入旧日幻影的时候,阿芙拉的精神状态虽然一直是深陷过往,但现实经由感官被动存储了。

    俗称,挂机回放。

    ——今天夜里,她的室友,伯爵女儿被杀,有人使用了布偶巫术。

    凶手是公爵女儿。

    好巧不巧,就是马车上碰到的两位贵族小姐,冲动情杀吧。毕竟手段太低端粗鲁了。

    但身后的警员根本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将她压得更低了。

    阿芙拉顿时明白这是唱得哪一出了。

    一双黑色长靴步入眼底,阿芙拉艰难抬头,辨认来者。

    事态严重,校长自然也会前来。

    阿芙拉忍住剧痛,仰头面无表情与他对视,再次陈述。

    “不是我。”

    以维克托的能力,不可能认不出哪个娃娃,甚至哪个人身上有谁的巫术。

    在摇曳的重影中,她看到维克托皱眉,转头冷漠开口。

    “嗯,得是你。”

    俗话说得好,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无辜。

    如梦,不讲道理,一坨狗屎

    狗屎,狗屎的人,狗屎的世界。

    认命的阿芙拉扯嘴一笑,平静闭眼,评价这一起闹剧。

    一个无人问津的普通少女,她的性命和价值,在贵族眼里,就如同她身着的麻布一样廉价低贱。

    无权无势的贫民当替罪羊,无论是在公爵,侯爵,还是校方的角度来看,都是一个相对划算且满意的选择。

    但她本人并不想住监狱,尤其是他们要自己跳进一个类似于金色粪坑的池子。

    是的,她曲里拐歪,见识到了白天没有见识过的角落。

    尤其是那个,金色的,璀璨的,盛满的,冒着热气的,咕咚咕咚的,恶臭熏天的,大池子。

    “你们,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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