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接过穆束云的缰绳,牵着马走在一旁。前方的王良则引路带她进入县衙。

    穆束云一边走,一边想:她这做幕僚的,自然是得先拜见这县令,她随口问道:“知县大人可在?”

    王良:“不巧,薛大人出巡了。”

    穆束云心道也罢,县令不在,倒也无妨。看看县史和文书,跟主簿打好交道,也能先了解一下县里的情况。于是她又问:“那主簿可在?”

    王良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实在不巧,主簿也跟县令一起去了。”

    穆束云在想这王良是不是故意的耍她。她停下脚步,笑道:“这县令出巡,不带有力气的,带个主簿,倒是稀奇。”

    王良捏一把汗,不知为什么,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像乞丐的师爷,他却不敢敷衍。他小心翼翼的回:“实在是这主簿大人有能耐啊。”

    “连您这个县丞都比不上他?”

    王良忙不迭地摇头:“在下哪敢跟他比啊!”

    听到这带着酸气的话,穆束云了然一笑,语气轻快:“我明白了,这主簿便是,您二位想让我去对付的应大人。”

    王良一噎,干笑:“……”年轻人耳力就是好。

    穆束云饶有兴致:“这应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良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您有所不知,应大人是京中贬下来的大官儿!”

    穆束云挑眉:“哦?怎么说?”

    王良接着解释:“这应大人原本是大理寺少卿,先是被贬到地方做按察使。最后派到咱黔宁县做了个主簿!”

    穆束云面上不显,心中琢磨:从朝廷重臣被贬到偏远的小县城,还是做最底层的官员,连个县丞都不如。这显然是带有羞辱之意的,十有八九是得罪了某些大人物。想是京中无人指路,无人提携,才被这般羞辱践踏。

    她将这消息在肚腹里消化了一番,又继续问:“这应大人是寒门出身?”

    王良殷勤道:“哪儿能啊!寒门哪有可能在二十六七岁就做到大理寺少卿!”

    “这么年轻?”

    “可不是嘛!”

    穆束云的好奇心愈发浓厚,只是她还未细问,王良便在经过大堂后被衙役叫走,匆匆回了县丞衙门。临走前,他随意地召来王宝,让他带穆束云和师勤去安置。

    王宝显然不情愿接下这差事,他闷声不响地快步走在前面,带着她们穿过宽阔的青石庭院、红木公堂,一路向后院行去。

    走着走着,便越来越偏,最后停在了一处满院子破砖瓦的荒凉萧瑟小院。这房子比她身上的衣服还要狼狈几分,院墙上灰瓦脱落,屋顶更是破了个大窟窿,格外突兀。

    “就是这儿了。”王宝站定,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师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没在开玩笑吧?住这儿,贼都不用开门,就能把我们抬走。”

    “我们这衙门偏院只有这个条件,”王宝有些不耐,他耸了耸肩,不似那县丞王良圆滑,他懒得对付两个乞丐。

    “您二位要是住不惯,可以去外头租房子。”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勤和穆束云站在破院前,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

    师勤先忍不住了:“郡主,咱出去住吧?”

    穆束云微微一笑,眼中带着调侃:“我告诉你个秘密。”

    师勤捂住耳朵:“我不想知道。”

    穆束云带着几分歉意,笑着看向她:“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得说。我没有带多少盘缠。”

    师勤:“……”

    穆束云轻咳了两声:“这不是为了清苦书生的人设嘛,咱们稍微修整一下,也能过得去。”

    说罢,她开始在院子里寻找,捡起一根倒在地上的木头:“你看,这木头还能用。”

    师勤:“……”

    二人进入屋内,倒也没他们想象的那般糟糕。至少房梁还算结实,角落还有张破床,比露宿街头强。

    等他们收拾到勉强能和衣睡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洒进屋内。空气中依旧透着寒意,师勤打来了水,穆束云懒散地坐在破床边,半眯着眼,似乎还没完全醒。

    师勤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传信去支点钱来?”

    “不用。”穆束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羽睫垂下。她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猫,轻声道:“幸亏你抱了这猫来,不然还没等贼来抬人,老鼠就先把我抬走了。”

    “这屋顶总得堵着吧,漏风,你都咳一宿了。”师勤有些崩溃,“你要是有问题,我爹得杀了我。”她比了个杀人的手势,又无奈叹气。

    穆束云拥被子,思索片刻。

    昨天王宝带她进来时,旁边明显是衙役换班值守的偏房,比这里条件好些。空着的房间那么多,他却故意把她安置在这破院子,分明是有意针。想到这儿,她狡黠一笑,眼中闪过一丝邪气:“没事,我有办法。”

    二人从这破院去到隔壁院子,穆束云迅速翻上了房子的墙头,动作轻盈。屋顶上几块青砖被踩得松动,发出轻微的响声。

    师勤在墙下接着她从房顶丢下来的瓦片,师勤揶揄:“您这方法真妙。”

    就在接瓦时,师勤隐约听到旁边墙头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转头,墙头上除了青苔枯草,连一只鸟都没有。

    哎,鸟都嫌这里破……

    见二人抱着瓦离开,墙头上边冒出了一个人头,蒙着脸,一双眼在外,沉着观察。

    蒙邢敏捷跳下灰瓦墙,穿过县衙外的小巷,进入一座被青石砖墙包裹起来的庭院,上了一栋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

    “主子。”他风风火火的往上跑,临到门前脚步又轻了起来。

    屋里点着鎏金炭盆上面还放着一根松枝,屋内暖烘烘的。

    一扇棍子窗下,男子单手托着一卷泛黄的书,斜靠在罗汉床上。头未抬,漫不经心道:“怎么样?”

    “见着了,年纪看着很小,穿的邋里邋遢的。那王衙役不待见他,给他在内院找了个破房子。”

    “是抱一大师的弟子?”

    “看不出来。”

    男子抬头:“怎么?”

    蒙刑边想边说:“抱一大师三个嫡传弟子,不说是高门显户,也都不会这么……粗糙吧。像个二流子,他把衙役房顶上的瓦都扒下来了,拆了,补自己的房子。”

    “还有呢?”

    蒙邢又忽然想起:“天还没亮,这师爷的下属,就跑去街上抱了只猫回来。”

    他又接着说:“然后这师爷大早晨,抱着猫,一边摸,一边问,拆那间房子的瓦好。这不是有神经病吗?”

    男子合上书,轻笑。仅听描述,一个和师爷身份反差极大的滑稽形象跃入脑海。他淡淡“嗯”了一声。

    蒙邢有些奇怪,公子的甚少会表露出这般的颜色,他忍不住问了出来:“公子认识抱一大师吗?”

    男子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以前在淮州遇见过。”

    .

    眨眼间,穆束云和师勤就把房顶勉强补了起来,又洒扫修整一番,勉强有个能住人的样子。

    大清早,王宝到了外衙侧院的吏舍,还没走近,一抬头便看到屋顶上破了个大洞,忍不住皱眉。

    “屋顶怎么给掀了?没刮风啊?”他在屋前绕了一圈,“是不是雪把树枝压断了。”

    同行的衙役决口否认:“不可能,这雪哪有这么大。”

    正说着,南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穆束云带着师勤从院中走了出来,二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正准备往外衙后堂去拜见县令。

    王宝定睛一看,猛然发现自己屋顶破的那块,可不就是补在了这师爷的房顶上!他顿时火冒三丈,但没等他上前理论,便看到县丞王良急匆匆往这边来了。

    王良脸上带着焦急,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径直朝着穆束云而去:“薛大人正在找您呢,快快随我来。”

    “正好。”穆束云悠然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摇大摆地跟着王良往前走,“知县大人这么急。是所为何事?”

    “天大的事。”王良满脸苦色,快步解释,“县里押送的税银被劫了!这要是找不回来,我们这一衙门的官帽怕是不保啊!”

    穆束云眉头微蹙:“税银都能丢?”

    “可不是嘛!”

    “什么时候丢的?”

    “五天前。”

    “都这么久了?” 穆束云惊了,“我看您昨天在门口也不着急啊,难道您今天才知道这事?”

    王良赧然,老脸有点挂不住,“薛大人把这事瞒下来了,带着应大人悄悄去查探,根本没通知在下。”

    穆束云直觉这事不对,这税银不见了为什么要瞒着县丞?但她没有继续再问,跟着王良一同快步往后堂而去。屋里站着几个人,最显眼的便是站在正中间的知县薛方。

    此人年纪比王良还大,脸上却被撑得几乎看不到皱纹,油光滑亮的。穿着官服,用金腰带束腰。他两缕胡须垂着,在后堂内来回踱步。由于体型略大,身体随着步伐微微摇摆。

    一见穆束云走进来,薛方立刻像看到了救星,快步迎上前,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先生,您可算来了!”

    穆束云低头恭敬行礼:“薛大人。”

    薛方看着面前穿着灰布圆领袍子,面容清秀的男子:“你便是抱一大师的弟子,果然不同常人,不拘小节。”

    “快快请坐。”薛方着急忙慌把他引到堂内,“只要您帮我破了此案,钱财之物您尽管开口。”

    穆束云淡笑:“您请详说。”

    薛方指挥手下的押送税款的亲信上前。

    此人名叫吴碌,他面色发黑,状态不好,走上前来恭维了一句,才开始描述:“五天前,我等奉命押送税款到郡里。本是一路都畅通无阻。然而,走到长竹坡中断时,突然听见竹林里一阵哨笛声。”

    他像是陷入回忆,缓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接着一伙人,穿着丧服,撒这纸钱,吹吹打打的从前方雾林深处慢行而来。我等见是送葬人家,纷纷让路。”他突然愤慨大声道,“哪曾想!这伙人,根本就是劫镖的!那棺材里躺的,哪是死人,全是杀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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