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反手抚摸着女儿滑嫩的手,在这宅子里忍气吞声半辈子了,装腔作势演了不知道多少戏,以后,她再也不想憋屈自个儿了。

    沈念曦从后抱着母亲,笑得开心:“也好,只是可惜了那么多银子咯,我还想着学学李氏,捞点油水呢……”

    “就府里如今境况,不倒贴就算好的了,哪还有什么油水。”柳氏苦笑着轻叹:“近年来生意愈发难做,府中产业进项是一年不如一年,多处生意都是亏着走的,你父亲仗着家资雄厚从不节制,每月从账上支出去银子无数,这样下去迟早入不敷出,而且账上还有许多填不平对不上的烂账,我也没工夫去平,只当看不见,如今都交到少奶奶手里,这偌大的家业往后如何,且随他去吧。”

    沈念曦了然点点头,不过沈府家财不止于此,父亲自己也是有许多私产的,未必会如母亲所说,若真有什么,父亲自会出面平账,她点头赞同道:“既如此,您的确是不便再管了,这些糟心事就让旁人去操心吧,您只管安心歇着就是。”

    “不过总这样无所事事对身体也不好,我准备将北院那些空地开拓出来,种种菜养养鸡,也算是一件趣事。”柳氏将饶有兴致打算着,向来平淡无波的眼底终于有了几分活跃。

    沈念曦难得见母亲这般放松自我,随即附和道:“那我去给您置办一些农具来,您若有什么需要的,就派人来找我,我保管给您添置妥当。”

    母女两个借着要开垦空地种植一事聊得绘声绘色,陪着母亲聊了半晌,沈念曦才告辞离开,出了北院后径直去了吴静晗那儿。

    吴静晗的屋子布置典雅素净,一如吴氏恬淡和善的性子,沈念曦和善笑着与吴静晗见礼,俩人略做亲密的往次间榻上坐下闲聊。

    沈念曦笑道:“我病中听闻嫂嫂曾去王府看过我几回,只不过因我病得糊涂都没能见着,我一直想谢谢嫂嫂关怀之心呢,方才在母亲屋里我们也没能说上话,因此特来给嫂嫂赔不是了。”

    “王妃这样,妾身如何敢当呢,咱们都是一家人,有您记挂着,即便人不来,妾和夫君也能感受到王妃的心意,何况今日您特地来此,妾真是荣幸之至。”吴静晗接过丫头奉上来的茶,亲手端给沈念曦。

    沈念曦笑着接过假意闻了闻后放下,招手让捧着锦盒的陶陶上前,“这是一对软锦鸿雁软枕,里头装的是荞麦,易于安眠,一点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嫂嫂不要嫌弃。”

    吴静晗欣喜起身亲自接过,颔首欣喜笑道:“怎么会呢,多谢王妃了。”

    “喜欢就好,想着嫂嫂什么都不缺,唯独府中事多,每日都要费心处理,难免会睡不安稳,因此送给嫂嫂这对枕头,人呐,只有睡得踏实了,才不会胡思乱想,想得透彻了,自然也就不会头脑发热,嫂嫂你说呢?”

    吴静晗把锦盒交给丫头,转身坐回榻上,笑容依旧得体:“王妃说的是,如今母亲虽然仍旧不问俗事,但妾不敢自专,一切都还是要听公爹吩咐,不管怎么样,请王妃放心,妾绝不会作茧自缚。”

    “有嫂嫂这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沈念曦起身,郑重朝吴静晗屈膝福身,带着浅浅的愧疚之意说道:“方才在母亲那儿嫂嫂受委屈了,只是她这些年清静惯了,待谁都是这样,并不是有意针对嫂嫂,嫂嫂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往后安心管家就是。”

    吴静晗忙起身去扶,不安道:“王妃折煞妾身了,府中的那些恩恩怨怨我这些年已经看得很明白了,从前妾身也是身不由己,如今事事重回正轨,妾身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末了她朝沈念曦坦然一笑:“妾身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离开沈府之时阳光正好,沈念曦靠在车壁内打盹儿,愁闷之意稍减,如今李氏自顾不暇,女儿也远嫁离京,府中各人有各人的利益要谋,母亲不再牵扯任何事,终于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夏日里总是闷热,近来一直都在断断续续的下雨,烘得屋子里又潮湿又闷热。

    好容易天空放晴,沈念曦才得以进宫去请安。

    庆妃身子不爽快,歪在榻上阖眼休息,沈念曦从蓉儿手里接过汤药,轻声道:“母妃,妾身伺候您喝药吧,母妃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哦,你来了。”庆妃懒懒睁眼,见到坐在身前满是关切的沈念曦,悠悠说道:“难为你孝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只是天气闷热,难免有些倦怠罢了。”

    沈念曦笑着把勺子送到庆妃嘴边,谦顺道:“正是呢,时气反复,母妃可要小心保养。”

    庆妃含笑喝下沈念曦喂的汤药,目光不由得被她手腕上的血玉镯吸引,眼眸中惊惶一闪而过,抬眼看到沈念曦发髻上的血玉簪后又像是被刺到一般,强制稳住心神才笑着探问:“你这镯子倒还别致,是哪来的?”

    “回母妃,这是王爷给妾身的生辰礼,加之此前皇后娘娘还赏了我一根玉簪,刚好凑成一对,妾身便都带上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沈念曦收回手看了看镯子,自从祁渊给她后,她便时常都带着,只是多半时候都掩藏在袖中,今日给庆妃喂药才漏出来,惹得庆妃这般在意,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庆妃目光重新落在沈念曦发髻上同样的血玉簪,眼神闪烁不过随即恢复如常,“当然没有,簪子很漂亮,镯子也很漂亮,都很衬你的肤色,而且血玉难得,本宫也很少见呢。”

    察觉到庆妃目光有异,沈念曦将药碗放下后忙褪下镯子奉上,恭顺笑道:“母妃若是喜欢,那儿妾就借花献佛,将此镯孝敬给母妃吧。”

    庆妃顺手接过,拿在手里观摩了一会儿,这才笑着牵过沈念曦的手把镯子戴回去,“母妃老了,戴不了这么漂亮的玉镯,再说这是渊儿的心意,本宫又怎么好收你的,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母妃正当盛年,就像那御花园中开得最娇艳的花儿,您又何须出此伤感之语。”沈念曦笑着宽慰几句,识趣没再多说,服侍完庆妃吃过药睡下之后便退出了翠云殿。

    殿中安静落针可闻,斜倚在榻上的庆妃怎么也睡不着,她心烦意乱坐起身向外喊道:“蓉儿!”

    “娘娘,怎么了?”蓉儿快步走到榻前,恭敬等着吩咐。

    庆妃沉声道:“去吧阿渊叫来。”

    蓉儿不敢耽误,随即转身疾步而去,还没走几步又听见庆妃说道:“等等!算了。”

    从前的事那逆子知道得不多,贸然找他来询问倒是打草惊蛇了。

    庆妃手指抵着太阳穴慢慢揉着,缓缓道:“再去给本宫办件事。”

    俯身听完娘娘的命令后,蓉儿有些担忧道:“娘娘,上回的事还没有交待,这回若是再出手,只怕不妥啊。”

    “不!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本宫受够了!出了什么事,本宫担着就是了!”庆妃再睁眼双眼已经盛满怒气,压抑着怒火斜睨了蓉儿一眼,话里是再也藏不住的偏执疯狂。

    蓉儿不敢再劝,犹豫着只得应下。

    御花园里四季都有好景色,沈念曦慢悠悠走在园子里,这样好的园子,她也只敢路过的时候看看,从不会久留。

    远远有一行人走来,为首的人穿得素净,沈念曦用手帕挡在额前的阳光才看清,是丽妃带着越王妃安澜以及身后有嬷嬷抱着小郡主慢慢走来。

    沈念曦面带微笑上前与她们见礼,一行人顺势去凉亭里坐下,互相问候几句后嬷嬷把小郡主抱上前给沈念曦看,她高兴握了握娃娃小小的手,一边逗娃娃一边开心笑道:“养得真好,白白嫩嫩面团儿似的,长大了一定和你娘亲一样漂亮,真可爱啊。”

    安澜初为人母,清秀的眉目满是温柔,“王嫂过誉了,茜茜还小,哪能知道以后长成什么样儿呢,只别像他父王那样黑就好了。”

    沈念曦将奶香奶香的娃娃接进怀里抱着,难为小孩儿不认生,被陌生人抱着也不哭,只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她瞧,似乎是在辨认她是谁。

    “这孩子满月的时候我病着,没能亲自去道喜,今日在此贺过,还望弟妹不要介意。”沈念曦难得放松心境,抱着奶团子就舍不得撒手。

    丽妃在一旁浅浅笑道:“你这话就见外了,你能安然无恙我们都松了口气,快别这么说。”

    “是啊三王嫂,那段日子都说你病得凶险,我去瞧了几回都没见着你,说是要静养,我便也没再去打扰。后来听说你好转,我也跟着松了口气,说起来上回除夕之夜,多亏王嫂出手相助,要不然现在哪还有茜茜。”安澜感叹抚摸着孩子的背,片刻感怀后她又恢复了笑容从沈念曦手里接过孩子:“孩子挺沉的,王嫂抱久了手酸,我来抱吧。”

    丽妃也才回神,摸摸孩子脸蛋后道:“你带着孩子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这里风大,当心别扑着孩子,快去吧。”

    “那儿妾就先告退了,王嫂,告辞。”

    安澜走后沈念曦也准备离开,却见丽妃似乎对她头上的簪子和腕上的镯子很感兴趣,她顿时有些疑惑道:“娘娘,您怎么了?”

    丽妃回神,收回目光笑着掩饰道:“没、没什么。”

    “娘娘,恕妾身冒昧了,娘娘可是觉得这镯子有什么不妥吗?”今日庆妃娘娘对玉镯好奇她就有些疑惑,眼下丽妃明显也对此镯感兴趣,疑心更甚,为什么她们会对这个镯子有如此反应。

    沈念曦想起来祁渊说这是从前有位对他很好的娘娘送他的,难道她们曾与那位娘娘交好,所以认出了这枚镯子?

    掩下心中兵荒马乱,丽妃和善道:“你别多心,自然没有不妥,是本宫见这镯子和玉簪有些眼熟,不知你是从哪得来的?”

    “玉簪是皇后娘娘赏的,镯子是过生辰的时候王爷给的,今日见娘娘这般,或许是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吗?”沈念曦拔下发簪又褪下手镯一并递到丽妃手里,悄声发问。

    万千心绪再也压制不住,丽妃接过两样东西在手里细看,顿时感慨万千,仔细确认无误后她谨慎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这玉镯是怡妃的,这曾是她特别喜欢首饰,只不过她很少带出去,所以识得的人并不多,在潜邸时我是她院里的人,故而认得,至于玉簪,也是当年怡妃献给皇后娘娘的珍宝,今日骤然见了这两样东西,本宫着实有些吃惊,又难免伤怀,你别见怪。”

    怡妃的秘闻正是沈念曦的死穴,现下她竟带着怡妃的首饰装扮,还在宫中招摇,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何滋味。

    沈念曦木然又问:“那怡妃娘娘的手镯为何会在王爷这儿,娘娘知道内情吗?”

    “本宫知你是个好孩子,不是那起子爱搬弄是非,兴风作浪之人,便也不存心瞒你了。”丽妃眉目见忧伤泛滥,回想起往事更是感伤异常,将东西递回沈念曦手中后才缓缓道:“怡妃姐姐她性子冷,又得皇上宠爱,所以与其余妃妾并不常往来,当年咱们皇上还是晋王爷的时候,怡妃和庆妃接连有孕,前后相差还不到一月,可巧又在同一日临盆,只可惜怡妃难产,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她思念孩子,梁王殿下又与那夭折的孩子是同日出生,她便把对自己孩儿的爱都给了梁王殿下,皇上也曾说过若她真的喜欢,就把梁王交予她抚养,可是怡妃没有答应,庆妃素来不得皇上宠爱,也多亏了有怡妃护着,梁王才能得以平安长大封爵、出宫开府,只可惜后来怡妃见罪于陛下,剩下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她是个可怜人……”

    话到末尾丽妃没再说下去,丽妃声音已经哽咽,语气中是满满的惋惜,拿着帕子默默揩了揩眼角晶莹的泪。

    丽妃虽没有袒露怡妃谋害玉舒公主的事,不过沈念曦也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她瞧着现在丽妃话里话外满是伤感惋惜,倒很是在乎怡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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