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医常来请平安脉的,明芮也来看过了,没事的。”沈念曦摇头,捂着心口娇滴滴道:“再说妾身这是心病,药石无用。”

    “总叫你别操心那么多,天塌下来还有我在,怎么就是不听呢。”祁渊执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搓,声音轻柔却又坚定。

    这样的话在成亲之前他就在说,不厌其烦重复又重复,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妾身现在可全指望着王爷呢,谁说我不听了。”沈念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同样认真又坚定的回应他。

    闻言祁渊似乎松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你许久未进宫请安了,明日我陪你去一趟吧。”

    烦闷的心沉下去又浮上来,沈念曦的手被热热的他鼻息扑得有些暖,她反握住祁渊的手,语气复杂不明,“谢谢你,阿渊。”

    祁渊抿着嘴弹了她脑门一下,微微有些生气道:“不许再说这样见外的话。”

    翌日,大雪纷飞之中万籁俱寂,沈念曦穿戴整齐,安安静静的跟在祁渊身后,翠云殿一切如旧,殿内温暖如春,连座上的那个女人都没什么变化。

    如今沈念曦再看庆妃,想到这副慈悲面孔下却是狰狞鬼面,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沈念曦早已和庆妃挑明了旧日的恩怨,眼下这般情形自是没有必要再装样了。

    她一直低垂眉眼没有说话,面对一个想杀自己的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祁渊带着沈念曦朝庆妃行完礼后也没再多说什么,默默牵着她退出了翠云殿。

    庆妃坐在那儿想笑也笑不出来,从他们二人进来再到离开,看着从小养到大的儿子,试图从他眼里探寻出半点对自己这个母亲的愧疚。

    可是不光没有愧疚,连一丝感情都没有,他看自己宛如看一个陌生人。

    庆妃愤怒掀掉桌上的茶盏,冷笑道:“不愧是我养的好儿子啊!逆子!这个畜生!”

    翠云殿里的宫女敛声屏气跪下,等着正在生气的娘娘发话把她们撵下去。

    天气阴沉,冷风迎面吹来,扑到脸上时像数根细密的小针戳在脸蛋上,扎得脸疼。

    沈念曦任由祁渊牵着走了老远才回过神来,她回头看了看长长的宫道,“我们回去吧。”

    “不去东宫了?”祁渊牵着她头也没回的往前走。

    沈念曦摇摇头,才发现走在前面的祁渊看不见,闷声道:“见了面姐姐要担忧我,不如不见。”

    “别这样想,你的为难和她的担心,都不是陶陶只言片语能传递清楚的,我刚好有事要和太子殿下商议,陪我去看看吧。”

    沈念曦握紧了祁渊的手,离他更近了些,红着眼睛点点头,“阿渊,谢谢你。”

    祁渊停住脚步,回头略带责备看着她,“又忘了我说的话了?”

    沈念曦低头吸了吸鼻子,“没有忘。”

    “那再加一条,和我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说话。”祁渊把人带到面前,伸手为她拢紧披风,“我知道你很感动,但是千万别在这里哭,若被别人看见你哭起来的丑样,你圣京第一美人的名声就不保了。”

    沈念曦眼泪汪汪拍了祁渊一下,委屈辩驳:“我什么时候成第一美人了!”

    指尖眷恋反复捻着她的东珠耳坠,祁渊忍俊不禁:“我封的。”

    自向丽妃问明了怡妃娘娘的旧事之后,沈念曦便没怎么进过宫,要紧时候只让陶陶借着送东西的由头亲自来给姐姐传话,说她的近况。

    今日沈念曦终于现身,沈念昀一听见消息便匆匆出来,欣喜拉着沉默不语的妹妹回到自己殿内。

    “你和梁王没事了?”沈念昀低声问。

    “我和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沈念曦迟疑道:“他说不论如何,都会尽全力护着我,姐姐,我该相信他吗?”

    沈念昀想了想才缓声道:“信,为什么不信,但是也不能全信,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有我们站在高处,她们才会拿你没有办法,不过有梁王的情意在,于你而言,如虎添翼。”

    姐姐的话中肯理智清醒,是最真最有用的对策。

    沈念曦郑重的点头:“姐姐放心,我记住了。”

    沈念昀摸了摸妹妹的脸蛋,悄声道:“不过你还瞒着他,怕是会伤了夫妻之情啊。”

    “他有他的难处,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我若没本事站在他身边,他终究也难护我周全,何况如今这情形,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我也不敢再冒险了,等到时机合适,我再同他说明也不迟。”沈念曦握住姐姐的手,坦然微笑,“难道姐姐是全心全意仰仗太子殿下的吗?”

    “傻丫头。”沈念昀眸光微闪,摇头无奈开口,“东宫里的人那么多,鲜花似的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开,我能被他放在心上,已是幸运了,只要他愿意护着我,愿意什么事都依着我,我便也坦然相待,绝不相负,可若是哪一日他厌烦了,夫妻离心,我也只能做回我的太子妃,妹妹,这世上的人,没有谁可以永远依靠谁。”

    出宫之时沈念曦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祁渊见了愈发心疼,搂着她哄道:“别不开心了,还有我在呢,你别怕,她不会再是你的威胁了。”

    沈念曦知道,祁渊定然是和庆妃说了什么,才会这样安慰让她别怕。

    可是他未必能面面俱到,有心之人手段变幻莫测,庆妃视她如仇敌,还有个太后潜藏其中,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没有庆妃,下一个还不知道是谁。

    只怕是不死不休呢……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太累了,还好有你,还好有你陪着我……”沈念曦依偎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里是说不尽的遣倦依赖。

    祁渊不许她说谢谢这样见外的话,那她不说就是了。

    如今她只盼着,祁渊对她的疼爱里还有几分真心,而非旁的缘故。

    再阴沉的云也有散开的时候,离开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活着的人却还得继续活着。

    次日一早刘芷念欢欢喜喜捧着一匣子蜜饯来给沈念曦吃,她最近来梁王府来得勤,沈念曦便没让底下人通传,直接让刘芷念进来就好。

    所以她来的时候是悄悄的,进屋走到面前了才出声,唬了沈念曦一跳。

    “姐姐,我来给你送蜜饯吃了,姐姐方才在想什么呢?”

    沈念曦回神,放下手里的书伸了个懒腰,“没有,看书看困了。”

    “今儿姐姐屋里怎么冷清清的,人都去哪了呀?平日里那个好看的小少年怎么也不见?”刘芷念把匣子放到沈念曦身边,四处打量。

    沈念曦笑着解释道:“快到年下了,我给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准了假,巫旭在外院和底下各个庄头对账,阿然替我出去传话了,外头倒还有两三个小丫头,只送送茶水而已,不近身伺候。”

    “这样啊,那姐姐身边的人也太少了些,还是得再添几个人才好呢。”

    沈念曦低头含笑道:“我喜欢清净,况且伺候的人不在于多,称心就好。”

    刘芷念似懂非懂点点头,转而又道:“方才下了好大一场雪,姐姐,我们去院子里堆雪人吧!”

    沈念曦侧身躺回榻上,懒懒摇头道:“我方才看书看累了,想睡会儿,你自己去吧,院外还有梅花树,红梅开得极好,你也可以去瞧瞧。”

    刘芷念依言自己出去了,院里的雪积得很厚,除了必经之路其余的地方都没有清扫,想来沈念曦也是一个爱雪之人。

    记挂着院外的红梅,刘芷念便独自跑出院门去看,也不过就是梅花而已,平平无奇,只是她更好奇王府的内院,所以目光从梅花移到了内院中的一景一物。

    月华阁内外都修缮得华丽显眼,一看便是花了心思修葺的,坐落在王府内院花园的北面,走出院门便是花园,地上虽是白茫茫一片,不过红梅盛开,染着白雪,倒更显静谧了,等到春日盛夏里各色鲜花争相斗艳,想必才是耀眼,远处假山、花草、水榭楼台相得益彰,清清静静却又是富丽堂皇。

    刘芷念没敢走远,只在四周粗略看了一会儿便回了月华阁。

    沈念曦醒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堆好了雪人,刘芷念搓着手跑进屋烤火,跺着脚道:“真好玩儿,就是冷得慌。”

    茶房的春燕紧随其后端着热茶点心上来,刘芷念迫不及待接过,笑道:“正好渴了呢。”

    “别喝!姑娘别喝!”阿然满身是血的跑进来,双手还被捆着,扑倒在榻前,满目惊恐,引得沈念曦和刘芷念包括送茶的小丫头都吓得不轻。

    刘芷念被阿然胸口汩汩冒出的血吓得不轻,手一松跌碎了茶盏,“你这是怎么了?!”

    阿然被刘芷念扶起来,阿然忍着痛惊惶躲在刘芷念身边,“是春燕!春燕在糕点里头下了毒!”

    春燕神色一慌,急忙跪下摇头辩解,“不是的、没有!奴婢没有!”

    话说到一半阿然就晕了过去,留下原地还在心虚发抖的春燕。

    沈念曦皱眉起身,刘芷念着急蹲下去看晕倒在地的阿然,“姐姐,她晕过去了!”

    陈嬷嬷闻声带着另几个嬷嬷赶来,沈念曦招手吩咐道:“去找大夫,你们几个,把她扶回房里去。”

    众人得了命令,陈嬷嬷出去找大夫,其余四个身强力壮的嬷嬷合力把阿然抬到下房里去了,还有两个没事的嬷嬷留在屋里,等候沈念曦的吩咐。

    沈念曦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春燕,冷冷道:“看住她。”

    看着沈念曦和刘芷念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春燕无措看过去,咬唇没再说话。

    阿然胸口是被切糕点的长刀扎的,还好伤口不深,经大夫包扎止血后没一会儿也就苏醒过来,一见沈念曦和刘芷念守在床边,着急开口又道:“王妃……”

    沈念曦看着阿然的脸端详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刚想说话,就被刘芷念掺了起来。

    “姐姐,我们在这边椅子上坐吧,那儿有血不干净。”刘芷念皱着秀气的眉眼,轻声提醒。

    沈念曦由着刘芷念扶她坐到椅子上,眼中疑窦甚重,“阿然,你仔仔细细的,把方才的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是,王妃。”阿然捂着伤口坐起,皱眉开口:“方才奴婢在后院扫雪,正巧看见春燕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到茶房里,奴婢就悄悄跟了上去,透过窗纱看见春燕往茶盏和点心里都下了白色的粉末……奴婢害怕极了……想悄悄的跑来给王妃报信,却被春燕察觉,春燕捂住奴婢的嘴把奴婢拖进茶房,奴婢逃脱不能被她绑住手脚还堵住了嘴……她一开始威胁奴婢不要说出去,奴婢不依,还趁机扑到案上,将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打碎想惊动外头的人,谁知春燕并不惊慌,只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说到此处阿然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刘芷念恍然大悟的接话,“啊,正是呢,我那时正在院子里堆雪人,听到屋里有东西摔碎了,正想去瞧瞧,却见一个蓝色衣裳的丫头出来解释说不小心跌了物件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要我不必在意,然后又进去了,可不就是方才进屋送茶的那个,叫春燕是吧?”

    沈念曦撑着头,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道:“继续说。”

    “我趁春燕出去的空儿捡了刀割破脚上的绳子落到地上的想要逃跑,却被她扯了回来发狠扎了奴婢一刀,春燕忙着送糕点,被奴婢装晕骗过,奴婢这才……这才逃出来……”

    听到这里沈念曦已经捏紧了拳头,站起身看着抽抽搭搭的阿然道:“你好好休息,今日之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回到正房的时候春燕还跪在原地,被两个嬷嬷押着她一动也不能动。

    沈念曦缓缓走过去坐下,将方才在茶房桌底下搜出来的带血的刀扔到春燕面前,淡淡道:“方才的事阿然都已经告诉我了,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自知事情败露,春燕早已不停磕头求饶,痛哭道:“求王妃开恩,求王妃恕罪,奴婢也是受人蛊惑,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奴婢爹爹重病在床需要治病,奴婢也是一时糊涂!求王妃饶了奴婢吧!求王妃饶了奴婢吧!”

    事已至此连春燕都承认了,沈念曦也懒得再多说,春燕虽然跟着她的时间不长,但也从未被苛待过,做出这样的事却令人寒心,沈念曦轻飘飘叹道:“好一个受人蛊惑。”

    一直在旁的刘芷念抚着沈念曦的背劝道:“姐姐消消气,既是如此,那就送官查办吧,幸亏有阿然在,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真送到官府,那性命可就保不住了,沈念曦疲惫摆摆手,“让蔺晨带她下去吧。”

    陈嬷嬷会意,点头道:“王妃放心,奴婢知道了。”

    春燕一听哭得更厉害了,看着沈念曦和刘芷念哭道:“不……不!奴婢真的错了!王妃饶了奴婢吧!奴婢家里人还指望着奴婢养活啊,王妃!王妃!”

    刘芷念满脸心疼看着哭求不止的春燕,不忍道:“姐姐,今日之事虽说这丫头有罪,可方才听下来,她也是情有可原才被旁人利用,不如……”

    “若有难处自该来求我相助,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有定论。”沈念曦耐心消失,头疼拍桌:“还不快带下去!”

    清秀细眉微挑,刘芷念柔柔笑道:“好。”

    月华阁内乱糟糟的又出了这档子事,祁渊回来的时候脸阴沉的吓人,坐在沈念曦身边摸着她的身体闷闷不乐的四处检查:“有没有没伤着哪儿?”

    “没有,放心吧。”沈念曦放下手中绣绷,无奈看着捏着她手臂的祁渊无所谓笑了笑。

    祁渊执过她冰凉凉的手放到自己掌心里捂,“还好。”

    “也不知是不是我御下不严,怎么总是出这样的事……”沈念曦看着祁渊可怜兮兮的叹气:“今日若不是底下丫头察觉,不光是我,连刘姑娘也性命不保,你现在可就见不到我了。”

    祁渊把她带进怀里抱着,跟着叹气:“那些倒是小事,刘芷念是刘家的人,刘家是太后母家,你与她还是不要过于亲密才好。”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芷念为人率真单纯,我不好因为她是刘家的人就突然与她生疏了,这也不好吧。”沈念曦悠然叹气,温温柔柔的依靠着祁渊。

    “你总是这么傻,罢了,听我的,凡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末了,祁渊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我还有公务在身,要和越王还有你兄长一起去各处军营巡视,少说也要七八天才能回来,你乖乖待在府里,便是宫里也不用去,有事就吩咐蔺晨巫旭他们办,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沈念曦乖巧点头,举起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吧,在你回来之前,我哪儿都不去,我发誓!”

    见她应下,祁渊不安定的心终于稳了些,笑着捏捏沈念曦的鼻子,宠溺道:“前院书房还有事,我过会儿再来陪你,你好好休息。”

    望着祁渊瘦高挺拔的背影,沈念曦舒了口气,歪头靠在榻上继续发呆。

    有祁渊的庇护,再乱也不过是小事,日子总归是平静恬淡的。

    虽然她和祁渊仍然无法坦诚相待,不过她对祁渊的喜欢却不是作假,只愿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松开彼此的手。

    祁渊才走出月华阁,蔺启便跟了上来,低声回禀:“王爷,蔺晨拷问春燕,那丫头受不住刑,已经招了。”

    “是谁?”

    蔺启顿了顿才道:“春燕说是、是庆妃娘娘……蔺晨还不知怎么回禀王妃,殿下,您看要如何……”

    “翠云殿那位才受了太后斥责,不敢再轻举妄动的,春燕有问题,实话回禀吧,王妃会继续查证的。”祁渊拨弄着手中的绿松石手串,语气平静。

    “是。”蔺启垂首应下。

    “本王瞧你们近来是越来越松懈懒怠,连本王的吩咐也不放在心上,本王说过无论何时都要小心防范!竟还敢放王妃单独一人?!”到底是念曦给贴身丫头准假,祁渊也不好过多责怪蔺启,他神色不悦继续吩咐:“以后外头的账目上的事换个人去,巫旭只管小心伺候王妃便是。”

    蔺启不敢争辩,垂首一一应下。

    祁渊回来月华阁时已是深夜,沈念曦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抱进怀里,微凉的寝衣带着他熟悉的味道将沈念曦裹紧,她睡眼惺忪搂住祁渊的脖子,摸摸他的后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歪在她颈间嗅着令人舒心的香气,祁渊哑声道:“没你我睡不着。”

    “睡吧……”沈念曦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轻轻吻上他的喉结。

    次日送祁渊出门,沈念曦仍旧回到月华阁处理琐事。

    “王妃,方才蔺晨来回禀,说春燕仍旧说是受庆妃指使,没有改口。”陶陶进屋,压低声音在沈念曦耳边道。

    “已经挑明的事,若是不能一击即中,她何苦再费这个心思,这回只怕是有人借庆妃之手,存心给我添堵来的。”沈念曦缓缓睁眼,摇头道:“既然已经招了,那就把春燕赶出府去,免得脏了我的地。”

    陶陶担忧开口,“春燕家远在他乡,若是伤痕累累被赶出府,怕是没地方去呢。”

    “那就看她的造化了。”沈念曦深深望了陶陶一眼,笑道:“去吧。”

    陶陶会意,随即了然退下去了。

    “明芮来了吗?”沈念曦心烦,连早膳都没吃,又听陶陶说了这些,愈发没有精神,只歪在榻上假寐。

    寒烟弯腰整理着床铺,“想来快了,奴婢等会儿出去瞧瞧。”

    “姑娘,明芮姑娘已经在外头候着了。”片刻后寒烟抱着小黑进来回禀。

    沈念曦撑着软软的身体勉力动了动坐正,挠着小黑的下巴懒懒道:“我不想起身,请她进内室说话吧。”

    明芮拎着药箱进屋,仔细为她诊治后才道:“王妃放心,您的身体一切都好,只是您心绪不佳,所以难免会觉得疲累,等我为您配上几副药,调养着也就好了。”

    “那就好。”沈念曦放心下来,握着小黑的爪爪来回摆弄。

    明芮笑着应下继续喝手里的茶,她虽跟着王妃有些时日,但多数都是在外院偏厅或是正房堂中请脉,这还是头一回在王妃的卧房里喝茶,连床铺之间偶尔飘出来的香味都闻得一清二楚。

    明芮放下茶杯,仔细又辨别了好几下香味的来源,迟疑着开口询问:“敢问王妃房中熏的是什么香?”

    小黑扑在肚子上惹得沈念曦咯咯发笑,听到明芮发问摇头道:“卧房中并未熏香,你闻到的怕是我用来安枕的香囊吧。”

    明芮起身朝沈念曦福了福身体,这才走到床前,解下一个香囊打开细细辫闻,皱眉道:“这香囊闻着有些奇怪,您可否让我带回去仔细查验查验。”

    “这香囊原是王爷见我睡不安稳特地为我调配的,还有安神汤,我用着一向很好,你若觉得不妥,我让陶陶给你准备些,你悄悄带回去仔细瞧瞧。”沈念曦被暗害过,于这些事上最是谨慎,即便这些东西出自祁渊之手,可明芮的医术她不能不信,不管怎么样总得消了疑心。

    陶陶方才一直在旁边听着,等明芮姑娘离开后她挂心沈念曦的安危,幽幽叹道:“姑娘你说会出什么事吗?。”

    沈念曦对镜梳妆,声音不辨喜怒,“这样的事以后只会多不会少,随遇而安吧。”

    “是,姑娘。”陶陶接过梳子慢慢给沈念曦梳着头发。

    头上一沉,沈念曦看向铜镜里缓声道:“又不去哪儿,金钗太沉了,用白玉簪吧。”

    铜镜里映出一张柔美妩媚的脸,眉眼含媚,薄唇嫣红,越发衬得肌肤白如凝脂。

    沈念曦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很少这般端详过自己的模样,只知道旁人都说她容貌姣好,是圣京数一数二的美人。

    可这张脸,这个人,真的能换来他的真心吗?

    沈念曦自嘲笑了笑,不知怎么了,总爱这样多愁善感。

    转眼又到了进宫请安的日子,祁渊还没回来,沈念曦没有听他的话,照旧去了寿康宫和翠云殿请安,太后和庆妃大约也是没有想到她单枪匹马的还有胆子单独出现,一时倒有些意外。

    太后不愧是太后,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仍旧是一派慈爱面容,既然沈念曦都能装出恭敬有礼的样子,她又怎么会装不出慈祥可亲的模样呢。

    相比之下庆妃就比沈念曦想象中的要浮躁许多,也不知庆妃从前那副豁然大度的样子是怎么装出来的,只因儿子护着一个女人,便这般自暴自弃了吗。

    庆妃目光不善打量着殿中恭顺站着的沈念曦,语气不善:“本宫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在渊儿身后了,没想到……你还敢来?”

    沈念曦坦然笑道:“给您请安是念曦分内之事,没什么不敢的,我也不想事事都劳烦王爷,他就是太紧张我了而已,还请娘娘息怒啊。”

    瞧这贱人矫揉造作的样子就心火乱窜,庆妃想发怒却又不好发作,末了只是冷冷笑了两声,“是么,那你最好日夜祈祷他能永远宠着你。”

    庆妃说的是实话,可沈念曦并不在意,她本就没有指望依靠男人的怜悯过日子,略微欠身道:“娘娘说的是,时候不早,念曦不打扰娘娘休息,先告退了。”

    冷眼看着那婀娜的身影不紧不慢的离开,庆妃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贱人,竟然还敢来本宫面前示威,且瞧你还能得意多久!”

    沈念曦不急不缓走出了翠云殿,她听见了庆妃摔东西的声音,如此沉不住气,果然,不过傀儡而已。

    庆妃话说的没错,她不能一辈子躲在祁渊的身后,也无法预料祁渊对她的宠爱能持续到何年何月,会不会从两情相悦走到相看两厌。

    既然有这么多不确定,那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

    比靠宠爱要牢固得多,也安心得多。

    这些日子祁渊在城外忙着巡视军营,已经多日不见人影,陶陶她们都还没回来,月华阁越发冷清了。

    虽然已是年关,可今年世道不好,沈念曦没有操办什么,只让管事们放了银子出去,各处往来也遵循旧例,并没有什么值得费心的地方。

    唯一能说心里话的陶陶不陪在身边,沈念曦总有些不适应,好在阿然做事稳妥服侍尽心,心里倒也没那么空落落的了。

    午后沈念曦用了饭,阿然手持一张帖子进屋回禀:“王妃,刘府刘姑娘送来帖子,说是府上设宴贺芷念姑娘生辰,请您明日过府一叙,您要去么?”

    沈念曦深吸了口气,刘芷念那张单纯无害的笑脸浮现在眼前,却让人越发捉摸不透了。

    阿然见沈念曦久没有回答,轻声又道:“王妃?”

    “好,你下去准备吧,明日我会按时赴约。”沈念曦点头应下。

    待阿然退下去后,沈念曦穿鞋下榻,走进内室打开放药的箱柜翻找,找到了只有手心大的小玉瓶,紧紧握在了手里。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她都没什么心思练习暗器,也不知道生疏了没有。

    第二日沈念曦起得很早,自己坐在妆台前认认真真的梳妆,等会儿就要去刘府赴约了,可马虎不得。

    阿然端着铜盆进屋,看见妆台前已经穿戴整齐的沈念曦,歉然笑道:“王妃怎么也不等等奴婢,奴婢还说来给您上妆梳头呢。”

    沈念曦对着铜镜把海棠花簪子稳稳插进发髻里,平静道:“没事,你去看看给刘姑娘挑的白玉花瓶有没有包好,我们早点出门,去迟了可不好。”

    阿然稳稳把铜盆放在了架子上后没有急着出去,“对了王妃,巫旭昨儿夜里发了高热,大夫瞧过了说要好好休息,今日只怕不能跟着去了,奴婢再挑几个小丫头随行吧?”

    “我不喜欢招摇,无须那么大阵仗,你陪着我去就好了。”沈念曦回头看了阿然一眼,整理好袄子上的绒毛,笑得温柔。

    阿然低下头去避开沈念曦的目光,恭敬退了出去,沈念曦盯着阿然离开了内室,这才面无表情从妆匣屉子里拿出小药瓶,抖出三粒药吞下。

    一切已准备妥当,沈念曦便动身前往刘府,因为陶陶她们都不在身边,蔺隐替沈念曦办事去了,沈念曦便只让蔺晨随行,外加阿然一个丫头。

    马车缓缓往前行,车轱辘吱吱呀呀压过地砖,马蹄声清脆,再加上清晨路上还没什么行人,偶有几个担着炊饼豆腐等物叫卖的声音响起,更显得街上的岁月静好了。

    刘府在城西,从临近宫城的梁王府过去,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

    沈念曦懒懒撑着头在车内假寐,鼻间忽嗅到一丝异香,她睁眼看向阿然,“什么东西啊这么香?”

    阿然拿出香包,轻声道:“奴婢见王妃有些心神不宁,便擅作主张拿了这安神的香包放在车中,您闻着也能好受些。”

    “原来是这样啊,你真是有心了。”沈念曦闭上眼睛继续打盹儿,去刘府的路比想象中还要漫长,马车晃动之下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然出声试探着喊了一声:“王妃?”

    沈念曦没有回答。

    阿然靠近了些,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王妃?您睡着了吗?”

    沈念曦还是没有回应,阿然伸手点了点她,沈念曦便直直倒在了软枕里。

    阿然嘴角微微扬起,平静朝车外说道:“成了,走吧。”

    马车外跟随的蔺晨早已不见踪影,马车晃悠悠转弯驶进巷道,逐渐远离的主街道。

    车内的阿然也没闲着,从座位下掏出一早准备好的包袱,先是结结实实捆住沈念曦的手脚,又拿出白布卷成卷塞住嘴,最后用黑布条蒙住沈念曦的眼睛。

    假装晕过去的沈念曦在心中冷冷发笑,真是低估了这个阿然了,隐忍这么久,费这么大的功夫取得她的信任,可算是找到机会下手了。

    如今看来,特意邀请她去刘府的刘芷念是否无辜,又是何居心呢?

    马车七拐八拐在城里绕了很久才停来,马车一停立即有人把沈念曦抬下了车。

    两个力壮的男人抬着沈念曦进到一间废弃的小屋,屋内堆放着腐朽的家具和老旧的农具,再有便是干枯的稻草,四下破旧满是灰尘,他们把沈念曦放在了柴草上。

    两个男人一个满身横肉,满脸油光,另一个个子要矮些,獐头鼠目猥琐不堪,皆是面目丑陋又穷凶极恶之人。

    男人粗暴解开女子身上浅粉色的斗篷,妩媚姣好的身躯便显露出来,两人直勾勾打量起被蒙着眼的沈念曦,肤色白嫩唇色娇艳,斗篷下的身形窈窕有致,顿时色心大起,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阿然跟随进屋,声音有些忐忑最终还是定下心道:“现在她归你们了,最迟日入时分王府的人便会找到这里,你们两个自己算着时辰走,若是被抓住,死活我可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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