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念叨的糟心玩意儿在楼梯转角处靠着墙壁睡着了,鼾声如雷。

    路过的护士和病人们见有个人窝在那里没有知觉,还以为人昏迷过去了,本想把做好事把人搬去救治,听着这鼾声也没了想法。

    上楼下楼的人来来回回好几十号人,路过他总要指指点点嘀咕点什么,就这闹出的动静一点都没有吵醒马志强,现在的他急需一场酣睡来补充体力和精力。

    他待机的时间太久,等白主任收了他的钱后下楼去看,他就一笔心事了了一半,瞌睡就涌了上来,他掐自己拧自己的肉都没用,睡意排山倒海般袭来把他拍倒在楼梯间。

    完全忘记白主任跟他说的过会儿去拿诊断书,就这么舒舒服服睡懵了。

    *

    王爱红踱步来踱步去,看看床上那心大的人,拿了从医生那里要来的药盒子在看,半点聪明劲都不见了,怎么就该虎的时候聪明,该聪明点时候虎呢,怪不得王八绿豆看对眼了,跟他那蠢儿子是一样样的,都是不省心的货,还知识分子呢,还认识外国字呢,怎么就不对刚刚那不寻常的场景怀疑点啥。

    王爱红眉毛皱的跟毛毛虫一样,真是一颗心七上八下,那秦医生说的什么查房,她当时是被糊弄过去了,但是越想越不对劲,还是心里不放心,说她不喜欢林佩玉这是真的,可她也不想这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跟她家死鬼一样年纪轻轻就去世。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坐不住了,得去打探一下。

    “你在这好好待着,我去去就来。”

    抛下这句话,王爱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打开门走了。

    林佩玉浑然不觉自己又哪里惹得她不高兴,受了一记瞪。不过也好,这么一根冰碴子在,时不时给她来点冷言冷语也不是好受的,走开也能让她喘口气,只不过她俩的关系到底要怎么缓和呢?

    说起人际关系,好似她从来没有融入到团体里,哪怕是她下乡几个月的女知青里,别人对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人家能结伴去茅厕,她都是一个人去的,也就杜丽丽稍微熟稔一点,但那也不是她用心去维系的原因,而是基于马志强和孙建国之间情谊的关系。

    真正靠她自己结下的友谊,算下来,也只有马志强一个。

    她是不是……失去了和人交朋友的能力?

    还是说……她打心底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乡下待很久,于是没有好好维系这一段段的关系。

    好像确实是如此,她之前封闭着内心,不主动和人结交,哪怕是马志强也是他先张口来问药名才搭起了一根线。

    她自以为可以向下兼容别人的不足,但这何尝不是她清高的体现,这样时刻带着审视和高高在上的朋友,谁又会捧上自己一颗热心去交。

    是她糊涂了。

    林佩玉拿着手里的说明书,却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

    王爱红不知道林佩玉在审视自己过往的不足,问了相熟的护士白主任的办公室往哪里走。

    那白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要往楼梯上走,心里挂记着心事没有怎么留心脚下的人,这不,就被这楼梯间靠着睡觉的人绊了一脚。

    王爱红摔了个大马趴,高声大骂,声音在楼道里带了回声,“真他妈有有病,你他妈……志强?”

    话说到一半,看见罪魁祸首是自己亲儿子,她都顾不上膝盖和手肘摔痛了,连忙去摇儿子,“志强醒醒,怎么睡这了?”

    马志强正做着美梦呢,梦里他无债一身轻,骑着猪还娶着媳妇,正要掀开新娘子的盖头呢。

    这一推搡,眼睛一睁就是他妈那张老脸。

    “嗬。”可真是吓了他一跳。

    “妈你做什么呢,凑我那么近。”马志强推开他妈,站起来看看四周,好半晌才回忆起他怎么在这儿。

    “糟了。”他忘记去拿诊断书了,也不知道迟没迟,“妈,我去去就来。”

    “你给我消停会儿,整体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忙啥,累成这幅死狗样,你倒是给我说说,你干嘛呢。”王爱红揪住她儿子的后颈,把人堵墙上逼问,自个儿生的崽她还不知道,绝对有猫腻。

    马志强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就是不看着他妈,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妈虽然不会往外多说,可禁不住他妈那个驴脸还是马脸的老姐妹是个大喇叭,这玩意一宣扬出去还得了,他可不想去蹲牢子。

    “真本事,妈都藏着掖着了。行,我不问了,你先放放你的事,跟我去趟白主任那里,我总觉得心里慌慌的。”王爱红钳住她儿子的手,拽上去办公室,“可别说我对你那小林同志不上心,今儿个查房就是不对劲,你得跟着看看。”

    马志强脸都皱成一团,他妈怎么会这么鸡贼,这要是进去不都撞破了,他脑瓜子转的飞快,按住他妈要推门的手:“妈,这事情我来,你去守着小林同志,万一她有事都找不到人可怎么办才好,送佛送到西,是不?”

    “你小子别糊弄我?”王爱红不是怎么相信。

    “妈,你看你,儿子都信不过了,快快回去,这事情就交给你儿子我了,指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爱红走一步一回头,看着她儿子推门进去才离开。

    “这小子怪怪的……”

    白主任正等着呢,她出好了诊断书又不见人过来拿,还以为是拿她开唰,但又想想哪有人拿一百块钱来开玩笑的,于是耐心等了等,果然这家伙还是过来了。

    她把这张诊断书递过去,打定主意不再沾惹是非。

    马志强接过诊断书可是喜上眉梢,连连感谢,可真是上天待他不薄,想什么来什么,事情顺利得很。

    他拿着那诊断书折好往自己胸口装钱的兜子里放好,才问:“主任,我妈那里起了疑,这查房是不是给点理由?”

    “理由?随便扯点就行,我为了贴合诊断书上写的伤情,会开一些她用不到的药给她,你就和你妈说是换种药治疗就行。”只不过那些药的钱还是该收,这点意思他总该懂。

    马志强自然接收到了白主任的眼神,他明白那些潜台词,连连答应:“好好好。”

    一百块都花去了,还差这多开药的三瓜两枣吗,不差钱,这钱还是掏的马建国的钱包。

    接下来就是去找大队长往上使劲了,以及问户口接收的程序了,这户口他还不能直接问小林,他可以去问……可以问……对了,上次卖肉听到的某个大队碾米厂的知青也是海市的,他可以问,那人好像有点关系。

    至于那个海市来的王雪婷还是不去沾惹了,孙建国那小子也被他坑了一把,就当是纯粹的好人好事了。

    马志强的事情一帆风顺,孙建国那里倒是一点都不顺。

    供销社买手表的柜台倒是有,可人家鼻子眼睛都长在头上,一瞅他一身打扮就嗤笑一声去后头跟人讲闲话去了,眼风都没有飞给他半个。

    他倒也不是当年的孙建国了,进了公社蹲了一夜还是收敛了一点脾气,人家不理他他就憋着气自己看,最便宜的海鸥牌手表要一百二十块,再贵点的是海市牌手表要一百五十块,最贵的是一个标着瑞士来的手表,好家伙要三百四十多块呢,好家伙还要工业券,这不是一般家庭可以买得起的,乡下人家谁家能有几张工业券。

    他掏出自己那块手表,这表上的标志倒是和那块瑞士手表一样,看来是要三百多块的。

    他大概知道了价格,才扬起笑脸问:“同志,你好,请问咱们柜台可以回收手表吗?”

    那正唠嗑起兴的营业员听他问这话,头都没抬,摆摆手,“不能,买得起手表的人怎么会卖手表,你去别家问问。”

    净捣乱,她这柜台的手表一个月也卖不出一支,怎么还收手表,他们这手表可是统一货源统一采买,哪有收个人的二手表的。

    孙建国碰了壁也没说什么,把手表收好,打算去街头巷尾再蹲蹲,黑市他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去了,万一再被抓,那就是再犯,那就不是二百块钱还能救他的事。

    关系亲近的兄弟们本来也可以帮忙的,人多办法多,但他们也都是成了家的,今儿个是初二,都上媳妇娘家去了,他去了也见不到人。

    可真愁啊,他蹲在路边搓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还以为供销社也能回收手表呢。

    “兄弟,你卖什么的?”

    孙建国抬头看去,一鬼鬼祟祟的人蹲在他面前问,这架势一看就是黑市常客。

    “你要什么?”他可谨慎,就怕是那些钓鱼执法的,他反问。

    人家跟着孙建国从供销社手表柜台前离开,哪里能不知道孙建国要卖什么,不过是寻常这么一问。

    “兄弟,你那块表是要卖吧,我家里有人结婚,给我看看,便宜点卖给我吧。”他在柜台前看了手表好久,哪怕是最便宜的海鸥牌一百二十块加上工业券他也不舍得,但结婚三大件手表是必须买的,他依依不舍离开但是在其他柜台也没忘记留心那里,直到这小子掏出块手表想卖给柜台,他才上了心,这二手表总比新表要便宜,私下交易说不定还不用票。

    孙建国看了他好几眼,才摸出表来,自己拿着让他看,没递过去。万一人家借着拿去看就跑了,他追都追不上。

    那人也是识趣的,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这块表的牌子和柜台那块三百多块的是一样的,虽然是二手的,但也能看出使用痕迹不多,保存得不错,哪怕不用工业券,也不是几十块就能拿下的。

    他试着张口:“八十块卖不卖?”希望这人不识货能应下。

    孙建国都气笑了,他收回手表,这次放到了胸口暗兜里,左手一张伸开,“您往哪儿请吧。”

    这是寻思他是个蠢的,那么好的牌子就给八十块钱,打量他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

    这手表不高于二百五十块钱他坚决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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