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国哼哧哼哧把猪仔都赶到圈里,又撒了一些食料和清水进去,掸掸手上的麦麸,叉腰看着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的猪仔们,眼里升起了一丝羡慕。

    做猪多好呀,都不用操心那么多,吃饱喝足就行。

    哪像他,还得操心兄弟的情敌。

    啧啧啧。

    说起这个情敌……

    孙建国抓抓下巴,又掏掏耳朵,总觉得是在哪里看见过,有点印象,但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个子高,还瘦,还带着股娘们唧唧的香气。

    ……

    对了,是他!那天晚上擦肩而过那个人。

    孙建国一拍大腿,脑子都灵清了,在猪圈外头转悠来转悠去,跟犁地的老牛一样,在泥巴地上踏出一个个重复的脚印。

    嘴里喃喃道:“我就说咱们村里没有这样的人,还以为是那家人城里赶来的亲戚,原来是他啊!”

    只不过,在那里不应该碰到的,他家那方向已经是村里比较偏僻的地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怎么能拐到那么难找的地方去。

    而且那方向又不是知青院也不是队长家里,他去那里干嘛?

    孙建国停下脚步,咬着大拇指头思索,眼珠子左转右转,就是想不出来,半晌才自言自语下了判断:“这里头指定有事,我得去打探打探。”

    那一帮人总能知道点他的底细,最好是有点上不了台面的小缺点,也好在马志强和人家对峙的时候,拿来说说,多占点上风。

    这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哈,他真有文化,就是做先进代表的料。

    孙建国露出个呲牙笑,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鬼,摸摸兜里还有几根烟,裹着衣服下山去了。

    结婚的日子都是瞎子先生算过的好日子,十六的日子正延续着十五的喜庆,热热闹闹的。

    孙建国走到人家家门口,都觉得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服格格不入,人家院子外面都是贴了红喜字,门前还有两串鞭炮响过落下来的红纸屑,连院子里传来的气味都是难得的油腥味。

    喜庆得让他有点踟蹰。

    吃席是要随礼的,他口袋里有十六块钱倒是不怵,就是他没想着吃人家的喜酒,总归是从他手里贱价买走了手表,这里头的差价都够他吃这户人家一年的喜酒了,真是亏得慌。

    再让他从口袋里掏钱,他绝对扭头就走。

    还是悄悄的好。

    人来人往都是村里的,还碰上几个外村来帮忙的,他缩着脖子蹲在墙角留意着他的目标。

    但是目标一直没出现。

    他搓搓手暖暖身子,看看天色,他来得不巧,估摸着是去新娘子家接亲去了,他们这里的习俗是下午接亲,再把新娘接回来合礼。

    正经吉时会在下午逢八的时辰。

    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村口放响炮了,孙建国才精神一振,甩甩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飞上来的红纸屑,嘴上念叨:“来了来了,指定回来了。”

    他挪了挪发麻的腿,站了起来。

    只见新郎携着新娘踩在粮袋铺成的地上,一步步往家里走。

    红伞被撑着倾斜在新娘盛装的头上,映衬着新娘的脸蛋红扑扑般喜人。

    孙建国的视线没在新娘红润的脸上停留,而是落在新娘手腕上没有移开,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新娘子手里的表和他卖的那块长得好像不一样。

    他不自觉走近几步,挤出人群在前头。

    果然不一样,阳光照在表上熠熠生辉,映着那表盘清晰可见,那是一块海鸥牌手表。

    他的脑子嗡嗡的,一瞬间空白。

    “分喜糖啦!”

    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喜糖从天儿降,捡糖的人蜂拥而上把孙建国挤到了后头。

    “这喜糖包装真好,看着就贵,真是赚了。”

    “新娘子也好看,这阵仗真大,看后头的陪嫁,都是新打的柜子,一水儿的好木头,竟然娘家还陪送了一台缝纫机,真不错。”

    “男方家也不错,备齐了三转一响,自行车去接的亲,气派得很,新娘手里的手表也是男方给的,簇簇新,多好看呀。”

    “真是羡慕新娘子,这么受人重视。”

    “可不是,我在老马家这么多年,做牛做马,当初就给了两袋子粮食就要了我这么个黄花闺女,亏了亏了。”

    “……”

    在旁边大娘们的羡慕中,孙建国呆愣着没动作,喜糖也是一个不捡,他只有一个疑问,林佩玉托他卖掉的手表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拨开拦在前头蹲着捡糖的人,踮着脚往新郎手腕上看,也没有,真是闹了鬼了。

    新郎进了院子,旁边陪同的人便显了出来,正好是他等候的目标。

    孙建国撅着嘴,透着气音:“咻咻……咻咻咻……”

    嘴巴都要撅累了,才得到回应。

    要不是大庭广众的,直接把人拽走影响人家结婚,他都想上手了。

    那人四周张望了一下,才看见是孙建国在蛐蛐他,他手上拿着火杖护着火不灭,小跑着过来,“哎呦,孙代表,有啥指示呀。”

    人家笑嘻嘻的跑过来,孙建国可听不出他嘴里的代表有几分尊重,那三个字也是戏谑,谁让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谁没见过互相光屁股腚子的埋汰模样,都是打趣。

    孙建国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问:“新娘子的手表怎么换了一块,原来那块瑞士表哪去了?”

    “就这事你还把我叫过来,孙代表,你这也太操心了,还有你这大喜的日子就穿成这样,还有股臭味,就不怕人家说道。”

    “别扯别的,快说。”

    孙建国也忘了自己是来打听阮明暄的底细了,整个脑子里都是那块消失了的手表。

    “哎呀,别拉拉扯扯,小心我这火杖灭了,不然我吃不了兜着走。”他好不容易才拍马屁竞到这个举火杖的事,还能蹭一顿喜宴吃,总不能就给弄糟了。

    “快说呀。”

    “有什么奇怪的,有人买下了那块表,花了三百块,这不钱够了,就去供销社买了块新表,还挣了不少。”

    “……”

    有这样的傻子?

    孙建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卖两百多块都觉得亏心卖不出去,人家倒好,从他手里一百多买下,转手三百卖出去,真是个经商的天才,太牟利了。

    “是吧,你也觉得人家傻,都说不出话来了。但是人家眼睛都不眨,还价都没有,直接付了,真是有钱,我看人家手腕上也带着一块一样的瑞士表,显然是不差钱的。”

    说着人家傻,但语气里的艳羡是遮不住的,他也想人傻钱多。

    “那人是不是高高瘦瘦的,比我还高大半个头。”孙建国听着他话里的描述,连连追问。

    “是啊,长得白净高瘦、客客气气的……哎呀,我不跟你说了,里头都要拜堂了,我先过去了。”

    那人见里头进行下一步了,忙不咧的甩下孙建国进去了。

    留下孙建国一个人在外头心事重重。

    原来那晚上他是去买手表的,这可怎么办才好,比有钱,人家三百块眼都不眨就出了,他兄弟还背着外债呢;比感情,人家在夜里都能看出那块表是林佩玉的,这可不是一般的亲昵,手上还带着情侣表呢,这可怎么比得过。

    这家伙可真是无懈可击,就刚刚那人的评价也都是好的用词,没一句是诋毁的。

    头痛,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情敌,这也太难打了。

    孙建国雄心壮志都被打击没了,垂头丧气跟个丧鸡一样。

    还想着两人碰面可以揪着弱处赢一会儿呢,这下可好,真不能再让两人见面了。

    再想到马建国刚刚走时的嘱咐,孙建国要是只猫,尾巴尖都要竖起来了。

    绝对不能让两人见面,停止两人的接触,就让他兄弟这段感情随风而逝吧,天下姑娘那么多,何必在林佩玉这棵树上吊死。

    “对,拦着他,去村口等他!”孙建国嘴里说着,人也往村口跑去。

    没承想被新郎父亲给拽住,人家脸上笑眯眯,嘴里也是热情得很。

    “哎呀,都快拜堂了,咱们的先进代表还往哪里走,给个面子快进来。”

    他家儿子结婚总是要做村子里头一份,什么先进代表、大队长有点头脸的他都得请上,说出去多好听啊。

    这不看孙建国落了单,赶紧把人捉住往屋子里请。

    孙建国脸上笑都挂不住了,他可真不耐烦吃这家的喜酒,但人家都说了给面子,他难道还能真不给面子。

    他被裹挟着往里走,脑袋却转过去望着院子外面依依不舍。

    兄弟啊,我可不是自愿的,希望你能迟点回来!

    *

    马志强回到村里太阳快落山了,他正往大队长家门口走,毕竟要把迁户口的事情落个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几个胸口别着红花的人给推着走。

    “不是?我就找大队长汇报个工作,你们干嘛的?”

    人家就是来抓漏网之鱼的,怎么会拉下任何一个人,只要是面上过得去的,都去吃喜酒。

    “吃喜酒呀,就差你了,怎么好来得这么迟,都快开席了。”

    人家话里都带着不轻不重的责备,这让马志强有点莫名其妙。

    “我也没准备红封啊。”马志强不想去,找着理由。

    “大队长都去喝喜酒了,哪里还有人,红封你妈指定带了,就缺你了。酒席上也能汇报工作,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人家就是来喊人的,其他什么的也都不顾,累了一天了,他们也想早点吃上热饭热菜,不顾马志强不乐意,两人一左一右,哼哈二将一样守着马志强往酒席上走。

    等到了人家院子里,被强制着按下坐,马志强真的笑都笑不出来。

    圆桌子围了一圈都是熟人,他左手边是孙建国,右手边是林佩玉,再过去是那个男人……

    圆桌不大,人又坐得多,挤挤挨挨得都碰触到身旁人,他完全不敢朝右边望去,他活像是夹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第三者。

    有道视线从他落座就射了过来,他屁股一烫顿时站了起来。

    强烈的自卑和屈辱让他垂下头,不敢坐。

    他站着朝左边脸色便秘的孙建国小声道:“跟我换下位置。”

    语气里不经意的祈求,落在孙建国耳朵里是真的可怜。

    可孙建国只觉得自己更可怜,他都坐这半天了,本来他是被安排挨着坐在林佩玉旁边的,被那道隐晦的视线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也没那胆子再过去,才空出马志强那个位置。

    他可不想再感受了,总觉得自己被误伤了,城里人的眼神攻击真可怕。

    他退缩了。

    人家有钱有爱的,他掺和个啥。

    马志强原以为孙建国会满口答应,没等他说话,就把人往林佩玉旁边赶。

    孙建国抱着自己的圆凳子不放,怎么赶也没用。这可真是修罗场,他可不要过去,没见林佩玉旁边坐着谁嘛,他可不想再当电灯泡。

    死道友不死贫道。

    来都来了,总要遭受这一遭的,兄弟你就自个儿争气点,想想通吧。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马志强僵持着,孙建国就是不动,他一番换座没成,又灰溜溜坐回原位,半边身子都往孙建国那里倾斜。

    心里发涩,是谁这么安排的位置,知青就和知青坐,村里人就和村里人坐,混坐算什么,搞得他很难收场。

    他的窘迫简直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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