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国醒来的时候,满屋子都是馒头的麦香,他鼻子嗅嗅,披衣起来拿了一个火炉上的馒头吃,疑惑:“志强?”

    里头热乎很,外头还是冷,刚推开门,孙建国又打了一个激灵,外头已经传来猪仔拱东西吃的哼唧声。

    马志强分好食料,拿着苕帚扫了半块地了,听着孙建国喊了声才停下:“起这么早?火上蒸着馒头,吃了跟我干活。”

    孙建国又抓了两个馒头,扔给马志强一个,啃了一口厚实的馒头,含糊道:“你这是闹啥呢,劲头这么好,一晚上没睡蒸馒头去了,昨晚发生啥事了?”

    说起这事,马志强脸上就是掩不住的笑,热乎的馒头在他两手间来回颠,“这不是要挣钱养家吗,不勤快点怎么能养家。”

    “你以前咋没有这想法?脸上跟开花似的,做春梦了?”孙建国三两下啃完一个馒头,拿来畚箕端走扫下来的猪粪。

    “我和林佩玉同志处对象了。”

    “嗯,早知道了……嗯?啥,快说说。”孙建国全是听八卦的兴味,猪粪也不端了,一骨碌靠近马志强戳戳他。

    “扯啥扯,就在一起了,别给我衣服扯皱了。”马志强责怪地拍开孙建国的手,“反正我俩就是在一起了。”

    “你不打算送她回城了?”

    “这事你也知道?好家伙你还是我好兄弟呢,就这么瞒着我看我笑话。”马志强眼睛一瞪。

    孙建国立马就怂了,赶紧解释:

    “哪能啊,咱这不是由着你呢,不过说起来你要怎么多养一个人,人家条件水平是真不差啊,三百多块钱的手表说卖就卖,呃,对了,她卖掉的那块表又给你大舅哥买回来了,花了足三百块钱呢。不过这也好,手表回来了,你也可以少还点。”

    “还是得还的。”除了原先卖手表的一百多块钱,还有阮明暄垫上的三百块钱,以及赎孙建国的两百块钱,和外债一百八十块钱……

    八百多块钱的债呀,怎么能够不努力呢。

    孙建国摸出十六块钱给马志强:“这是先进代表给的奖金,既然你和小林同志和好了,我还是得还你的。”

    马志强这才记起来,还有王雪婷那事,他收了这钱又问:“后来有没有后续了,我在公社那边听了你们几句闲话。”

    “没啥事,都是一些好事人来问,被我车轱辘话糊弄过去了,应该不会有啥事。今儿个除了清扫,还要做些啥,体力活都交给我,你干些轻松的,你还有病呢。”

    马志强觑孙建国一眼,虽然他是有病,但这话听着是不怎么顺耳。

    “那你把门口那浆糊门也给我重新修了,我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再砍些新木头给我绑好,屋檐上的雪也给我扫了吧。”

    “不是,活都让我干了,你干啥?”孙建国虽然不是说客气话,但他使唤人也太不见外了。

    “我去兽医站配点猪仔疫苗,领来的时候其他五头小猪是打了疫苗的,只有那头花猪没有打,这猪圈里只有那头花猪是母的,今年还得指望它呢。”

    他领猪的时候除了可怜那头花猪,但也是看人家是头母猪才更上心的,母猪才能生小猪,公社分配下来的猪都是公猪,连投机取巧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指望公猪和公猪生小猪吧。

    孙建国的脑子倒没那么弯弯绕绕,也不知道那头花猪有其他的重要含义,反正他只要听话就行。

    疫苗的事情他也不懂,这种技术活他也真接不了,“那你安心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马志强见着太阳从山那头爬起来,没有多说,带了四个馒头走了。

    两个馒头让女知青帮忙转交给林佩玉,还有两个他揣着上了马建国家里。

    “婶子,我叔呢?”马志强进去屋里没看见人,被褥也折得整整齐齐,赶忙出来问他婶子。

    这昨晚还醉的跟死猪一样的人,怎么大清早就没人影了,不会上茅厕掉坑里了吧。

    想到这里脸上的笑也撂了下来。

    建国媳妇可一点不觉得有事,接过马志强两个馒头,又摸出三个活蛋给他装兜里,笑吟吟的:“大半夜醒来一趟,洗洗刷刷赶着那头宝贝驴不知道上哪去了,好像是什么拖拉机还是农机,搞不清楚,他这些事情也不跟我这个妇道人家说。

    咳,不说他了,这是自家孵的活蛋,里头小鸭子就只有十四天,吃了补身体。”

    马志强留下两个馒头还被送了三个蛋,这可真不好意思,“婶子,叔回来了你帮我跟他说下,我那事就不办了。”

    “啥事啊?”

    “没啥事,就这么跟我叔说就行,谢谢婶子你的蛋,指定补。”

    “可不,自己养的什么都好。”建国婶笑眯眯接着人家的夸奖,要她说啊这村子里的年轻小伙子就马志强一个她看得顺眼,人长的好、身板阔还怪贴心的,蒸个馒头都记挂他们夫妻俩,是孝顺孩子。“你慢点走啊,有空多来这里坐坐。”

    “好嘞,婶子你快别送了,回去屋里暖和。”

    马志强离开马建国家就去了县里,还是两条腿走路,过了年,往公社去的人都少了一大半,道上没几个人,等到了县城畜禽养殖疾病防治服务站里,他才发觉门口围了好些人。

    怎么说?是发了什么好东西吗?

    马志强在后头挤不进去,问着边上显然知道点什么的老大娘,大娘这个群体向来消息灵通,跟她打探指定没错。

    “里头那叫王储还是王猪的学徒工给猪看病给看死了,人家大队来找他麻烦了。”

    “学徒工?”马志强一惊,这不是给他的猪开药的那个姓王的医生吗,竟然还是个学徒工,好悬他运气好,上次让他开的药对症,不然他要是养的猪也死了,那他就倒大霉了,幸好幸好。

    “是啊,人家陈医生去省城进修了,这姓王的就上头没有压着的了,乱开药,还收贿赂呢,这不给人家猪治死了,看他这学徒工也做不下去了。”

    “哪个村的猪啊,死了几头?”马志强看着前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他这么高个也看不见前头的人,只听见一些人嘶吼和求饶,甚至还有砸的声音。

    “像是大马村的,死了五头,全没了。今年上交的猪肉别说达不成公社标准,连猪都没了,指定要吃上头挂落,今年才刚开始,可难过了,不然也不会叫了一帮人来闹事,快让让,公社来人了。”

    马志强跟着大娘让开,他见着有三个臂上挂着红袖章的人进去,后头看戏的人都又围了过去,仍旧是水泄不通的样子。

    马志强这次有了个好位置,只见领头那是个上了年纪的汉子,正掐住王储的后颈往地上砸,王储的脑壳上鲜血淋漓,两只眼睛都耷拉着没有睁开,跟一块破布一样被甩来甩去。

    就这样看着人都没多少气息,也没有人上去帮着说情,显然是知道这活子人正在气头上,都不敢去触霉头呢。

    唯一一个想上前劝架的陈医生也被好心人拦着不让他掺和。

    整个局势就是一面倒,哪怕有些妇道人家看不过去露出些怜悯来,被旁边人指着朝路边瘫着的五头小猪看去,也收起了怜悯心。

    作孽呀,这么好的猪都死了,真是一颗毒瘤。

    “王主任,你说说我们村今年的养猪计划可怎么办,交不出猪肉要拖累整个公社的后腿,这多少的经济损失啊,我是心疼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这桩祸事都是这个小子惹出来的,我们大马村要有个说法。”

    马宝宝这架势肚子腆着十分显眼,脸上又挂着三分客气笑,整个人跟个弥勒佛一样。

    但你要是真被他这幅好说话的模样给骗了,那是真就犯蠢了,这大马村的马宝宝可是名声在外,护犊子的很。

    除了护犊子的名声响,他私下里的阴狠也是有一把刷子,可真是个实打实的硬茬子。

    “先把人放下都好说,都知道你们委屈了,但这事情公社会处理,你们怎么可以自己上手,这是滥用私刑。”

    主任给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赶紧去把浑身受伤的王储搀起来。

    “王主任,不要个说法,不赔偿,这人是别想要了。”

    马宝宝把人拽起扔给后头的人,那些人反手压着王储的手臂,强制让人跪在地上。

    接人的手落在了空中,那人转回头去看王主任,等着他指示。

    王主任是进退不是,要不是这王储是他家亲戚,他也不会过来丢这个脸。

    “兄弟,来根烟,咱们有话好说。”

    “瞧,这王花架子怂了,主要他理亏,谁让闹出这乱子的是他家亲戚,那时候站里少一个兽医,就是他推荐他家侄儿来的,连个同岗竞争的都没有,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上坐。”

    马志强可不在意其他,换个人做医生也跟他没关系,他瞅着倒地的五头猪,心头发痒:“那些猪就扔那里?”

    “病猪呢,就一只还喘气,但也不能要了,等马宝宝要了赔偿就会土里埋个坑给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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