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长生拿到那百年血灵芝,以极快的速度制成了汤药,傅渊饮尽之后,又快步送到阁中。

    卢铮来回奔波,疲惫已极,伏在傅靖姮的塌边睡得昏沉,竟连傅渊过来,都未曾发觉。

    傅渊眼神轻略了他一眼,缓步走向前去,一双眼睛柔情深锁着傅靖姮,见她素日里明媚艳丽的容颜现下已苍白失色,傅渊不免想到前世她决绝跳崖的身影,心中又是一阵钝痛,好在一切都有拨云见日回归正轨的那一天。

    傅渊端着那汤药便要喂进傅靖姮的嘴里,奈何她昏迷之中牙关紧锁,半点奈何不得。

    傅渊盯着她失了血色的双唇一瞬,捏着脸颊的手略一使劲,便迫得她张开了嘴,傅渊一口饮尽碗中汤药,轻轻覆上那唇一点一点渡了进去。

    双唇分离之时傅渊还有些留恋般地轻啄了一下。

    忽而听得门口细微的响动,便看见绯云端着水盆呆愣地站在那里,一方洁白的帕子落在地上,显是方才的一幕被她尽收入眼帘。

    傅渊眸色深沉,看着她淡淡道:“你知道分寸。”

    绯云僵硬地说道:“奴婢明白。”

    傅渊喂好了药便起身离开,绯云站在那里久久未曾动弹,若说从前只是有所怀疑,如今这实打实的证据就在眼前,哪里还敢骗自己说只是弟弟依恋长姐呢?这事儿当不当与姑娘说呢?

    绯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是千头万绪,没半点主意。

    卢铮大约是压着胳膊久了,有些麻了,揉着臂膀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见绯云愣在那便疑惑道:"你发什么呆?血灵芝制好了么?"

    "额,制好了,方才二公子已喂姑娘喝下了。"

    卢铮看着傅靖姮嘴边还有汤渍,伸手过去轻擦了一下。

    因傅靖姮伤在腰腹,连日来也无法梳洗,绯云知她喜洁,便端着水盆想为她擦身。

    卢铮方才小憩了一会儿,这会精神好些了,伺候娘子的事便不想假手于人,接过来水盆道:“我来吧。”

    绯云见状递了过去,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卢铮腹诽道平日里挺机灵的姑娘,怎的这会子痴愣起来了,说道:"去把门窗都关上。"

    闻言绯云便去关了门窗,卢铮轻轻解开傅靖姮的衣裳,用热水绞了帕子,一点一点轻柔地擦拭着,余光瞥见那腰腹处捆扎的伤口,心里不免痛悔交加,恨不能当初受伤的是自己。

    强压着心头的悲愤伤心,将傅靖姮的身上擦了干净,一处也未落下。

    绯云看在眼里,想起素日姑爷和自己姑娘情深意笃的场景,不免安心许多,迟疑着开口道:“姑爷,若是你知道一件事,说出来让你最珍视的人的伤心忧愁,甚至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那你说是不说?”

    卢铮看着绯云,只觉得她成婚之后越发不机灵了,问这般没头脑的问题,但到底是傅靖姮的陪嫁,便耐着性子说道:“说出来没半点好处,假装不知又无甚害处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绯云讷讷道:“奴婢明白了。”

    说罢,便悄悄退了出去。

    傅靖姮这一睡便是五日,卢铮日日守在身边照料,焦心不已,三番五次地把茅长生拽过来,又提溜着苏木守在这,也就得了一句"性命无碍好生将养,不日便会醒来"的屁话。

    傅渊虽也三不五时地过来看看,但因着他与茅长生有些交情,知晓他的本事,心中明白傅靖姮醒来是早晚的事儿,也便不那么担忧。

    第六日的时候,卢夫人又过来探访,因着前几日卢铮说人多不利于傅靖姮养病,她每每来此只能停留片刻看上几眼。

    今儿个一来,便觉得这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半点不通透,便说道:“今儿日头好,何不把门窗都打开些,日光照射进来,姮姐儿兴许能早些醒来。”

    卢铮闻言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命绯云轻雨把门窗都打开了。

    金灿灿的日光撒了进来,整个屋子平白多了几分暖意,约么半个时辰的功夫,卢铮便听到一声细碎的声音"水..."

    卢铮循声望去,竟是傅靖姮缓缓睁开了眼睛,听着她嘴里念叨着水,忙斟了一杯扶着她的肩膀喂她喝下。

    一杯水下肚,傅靖姮嘶哑的声音略微清润了些,只是语气仍是有气无力。

    "我睡了多久?"

    卢铮把她揽在怀里,有些哽咽道:“已经十日了,我真怕你丢下我,伤口还疼不疼?”

    傅靖姮缓缓抬起手抚摸着卢铮的脸颊,被他多日未修面的青须扎得手心发痒,浅笑道:“我命硬着呢,哪里这么容易死呢,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真觉得有些疼了呢。”

    卢铮道:"药房了炖了止痛的汤药,我命人去取来。"

    说罢,朝着绯云使了个眼色,绯云会意,摸了摸眼角的泪珠,便去了。

    轻雨则被卢铮支使着同各处报信儿,以免众人担忧。

    片刻,屋子里便只剩下夫妻二人,卢铮将这些时日如何施救于她的事儿尽数告知,虽则他并不喜欢傅渊,但终究是他在救人的事儿上出了大力,他也不至于小气到要磨灭他的功劳。

    傅靖姮静静听完卢铮所言,深觉自己欠了傅渊一个天大的人情,又听着他话语里的茅道士,神思恍惚间总觉得此人似乎在何处见过听过似的,只是如今伤身疲累,无力深究罢了。

    转念又想到腰腹上的伤,迟疑问道:"我身上...大抵会留疤吧,只怕要是丑死了。"

    卢铮本因未曾护着她而愧悔不已,听得她这般孩子气的话,又颇觉好笑。

    "阿姮不怕,我知道女儿家都是爱美的,待你伤好后,咱们叫苏木做些祛疤的膏药便是。"

    傅靖姮轻哼道:"听你这般说,若我不祛这疤,你可是要嫌弃我不成?"

    卢铮自觉冤枉,说道:“为夫哪敢呢?若论起身上的疤,阿姮恐怕不及我身上十分之一呢,素来只有你嫌弃我的份儿,哪里有我嫌弃你的份儿呢?”

    傅靖姮听他这般言语,倒还中听,也无意为难他。

    二人谈笑间,傅靖姮余光一瞥,便看见站在门口的傅渊,与他对视间,傅渊便走了进来。

    "听闻姐姐醒了,我便来看看,姐姐可还有何处不适的?要不要再让茅道长过来搭搭脉?"傅渊眼神中的关切甚浓。

    傅靖姮无意瞥见他的手腕,心中百味杂陈,说道:“我没什么事儿了,不必劳烦茅道长了,就是躺久了,身上又痛又乏的。倒是你,怎能这般便为我诱蛊,不怕伤着自个儿么?”

    傅渊眸光沉沉道:“姐姐命在旦夕,我怎能袖手旁观?若是姐姐有个万一,我苟活于世又有何意趣?”

    这般地情真意切,傅靖姮焉能不感动?只是因着伤重昏睡,思维不及往日敏捷,竟连傅渊字里行间的隐晦情意都未曾察觉。

    卢铮听在耳中酸在心里,不得不打岔道:“阿渊相救之情,卢氏铭记在心,若来日阿渊有用得到卢氏的地方,卢氏必不推辞。”

    傅渊勾了勾唇,说道:“我救我自己的姐姐,何须你来报答?为人夫者,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当真是不知你生来何用?”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偏生卢铮也无话可驳。

    眼看着这气氛又僵持下来了,傅靖姮说道:“才醒一会儿,这又困了,我再睡会,你们自便吧。”

    卢铮顺势扶着傅靖姮躺下,傅渊也不甘示弱地为傅靖姮掖好了被子。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来了,卢铮有话想对傅渊说,傅渊看得分明,轻嘲道:“怎么?卢三公子又要教我何为礼义廉耻人伦纲常了么?时至今日,我以为卢三公子应当知道我不是为那些俗礼所困之人,你的那些个道理自己捧着吧,不必说与我听。”

    卢铮霎时被堵住了话柄,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即便你不在意,那阿姮她也不在意么?她若是知道你存了这样的心思,她该又多么痛心厌恶。我是沙场搏命之人,难保能与她携手一生,可即便没了我,总也不该是你,傅氏容不下这样的丑闻,阿姮也承受不起你的情意。”

    傅渊嗤笑道:“卢三公子真是可笑,你当人人都如你一般草包废物么?我既然敢要她,自有的是办法护住她,便不劳你费心了。有这会子劝我的功夫,不如好好顾着你自己吧,我可听闻甘州不太平,说不准哪日圣上便又遣你去戍边了,到那时若是你保不住这条命,姐姐我自会替你好生照顾,让你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说罢,便快步流星地离开了,独留卢铮一人愁眉深锁立在原地。

    傅靖姮到底是习武之人,将养了半月,渐渐能下床行走了,原先李嬷嬷去庄子上给傅靖姮看收成和账簿,便不知她这边出了这样天大的事儿。

    忽而回府闻听下人说起,当真是搂着傅靖姮哭了又哭,连日来做各类补身的汤羹给傅靖姮灌了下去。

    傅靖姮梳洗过后,穿好了衣裳,站在菱花镜前照了照,脸一下子便垮了下来,不过半月不动弹,怎的腰身圆了一圈!!!

    绯云轻雨日日伺候,给傅靖姮做的衣裳都宽了宽腰身,如今看她这幅模样哪里不知呢。

    绯云笑着安抚道:“姑娘遭此大难,进补些也是补元气,待到身子好全乎了,我陪姑娘练武,自然便瘦下来了,况且我看姑娘如今倒比从前瘦削的时候容光更盛呢。”

    一旁的轻雨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姑娘现在好看得很呢。”

    两个小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傅靖姮叹了口气,也只能接受这个沉重的现实,便出了飞鸿轩,四处走走松快松快身子。

    正巧碰到苏木过来,说道:“傅姐姐,二公子带着茅道长来了,说是怕那蛊毒有何不好,想再给你搭搭脉。”

    这些日子,一直是苏木和茅道长照料傅靖姮的药方子,只是茅长生到底是傅渊带来的,不好在卢氏久居,便随着傅渊回宣平伯爵府暂住。

    说起来,傅靖姮还未曾见过这个茅道长呢,便道:“那我们去前厅见他们吧。”

    傅靖姮来到前厅时,傅渊和茅长生已是候着了。

    走近些,傅靖姮细细打量茅长生的同时,茅长生也在观察她。

    还未等二人说上话,傅靖姮脑子钝痛袭来,许多午夜梦回时看不清的片段和脸竟都清晰了起来。

    傅靖姮痛苦不已,捂着头哀叫,傅渊见状忙上前去扶住她,但看她这般情况,无可奈何一掌劈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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