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住院部独立病房,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墙壁折出不留情面的光,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弥漫鼻间。

    躺在床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几不可闻,有几道阳光落在她的被子上,染上光晕。

    都盈只觉得自己在睡梦里冷得发抖,微微睁开眼皮,眼前一片模糊,过了很久才慢慢看清楚输液架上暗红色的血袋,暗红的液体顺着橡胶管流入她的血管,在纯白的墙壁和银色的铁架中格外深刻抢眼。

    她嘴唇颤动,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呓语。

    陪床的周惠容立刻注意到她的情况,握住她发冷的手,柔声问道:“醒了,觉得身体怎么样?”

    青年面容清隽,挺鼻薄唇,一举一动都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只是头发稍显凌乱,倒是更增添了焦灼的温柔。

    都盈已经回忆起昏死前发生的事情,慢慢地眨动睫毛,喊道:“哥哥?”

    “嗯,我在。”周惠容用安稳有力的声音让她安定下来,慢慢地给她带来暖意,对自己的小妹妹,他可以说是极尽宠爱。

    都盈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听见熟悉的关怀声,终于克制不住被自己刻意忽视的鼻尖一酸。

    她其实有好多事情想告诉他,她想说自己碰见了好多奇怪的事情,遇见了好多怪人,这些事情她一点都不喜欢。

    但是最后她只是坐起来,寻求安慰一般,抓紧了周惠容的手抵在额头上,任由泪水一滴一滴涌出来,落在床单上,留下一个个花朵的形状。

    她说:“哥哥,我好想你。”

    平白让人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惠容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将她压进自己的怀里,闭了闭眼道:“对不起。”

    他的小妹妹虽然看起来很柔弱,可是他知道,她非常勇敢且坚强。

    他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都盈抱着他的手闷头哭了好久,像是要把这两个月来积攒的压力、郁闷还有身体的疼痛全部都发泄出去。

    将情绪发泄出去之后,她觉得好了很多,不再觉得冷,额头甚至起了汗。但是她仍然十分贪恋兄长带来的安慰。

    坐在角落里的施莱泽懒散地看着这一对关系亲密的兄妹,勉强地扯了扯唇。

    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的人到底是谁啊?还真是好心没好报。

    于是他故意地弄出了一点动静。

    都盈没注意到房间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受惊般放开了周惠容,低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露出一对哭得红肿的眸子看过去,发现是施莱泽,脸蛋顿时开始发烫。

    在家人面前哭她倒不觉得什么,但是有别的人在,她总觉得羞赧。

    周惠容向她解释:“是这位先生及时发现你出了事,送你来医院的,要好好感谢他。”

    都盈微愣,讷讷道:“……谢谢。”

    施莱泽站起来,淡淡道:“醒了就好,我就不留在这里打搅你们,先离开了。”

    都盈此时却乍然想到家里还有一片狼藉不能给周惠容看见,于是急急转头道:“哥哥,我想吃Bonheur家的草莓奶油小蛋糕,你去买给我吃好不好?”

    周惠容眼神微顿,说:“好,我找人去买。”

    “我现在就想吃呀,让他陪着我就好。”都盈可怜兮兮地扯着他的袖子,满眼的真诚和恳求。

    周惠容吐了吐气,也不戳破她窝藏起来的小心思,起身对着施莱泽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那就劳烦您照顾一下我妹妹。”

    等周惠容离开了,施莱泽才随意地坐回到椅子上,他身材高大,肩宽腿长,姿态十分强势,眯起眼盯着都盈,摆着架子问道:“干嘛?”

    都盈知道周惠容回来势必要到她家好好探查,不放过一处细节,到时候万一让他看见她屋里摆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怕不是要冤枉她入了邪/教,免不了要来再质问她。

    她只好请求施莱泽,低下脑袋说:“我房间里的东西,您能不能暂且帮我保管一段时间,我家里肯定不会同意我钻研那些东西。”

    施莱泽淡淡说:“这当然可以,但我也只有一个请求,你要和我交往。”

    都盈麻了,他怎么还惦记这点破事,难不成他真是个表白狂?

    她木木地说:“你……不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发展太快了吗?况且我又不喜欢你。”

    施莱泽毫不介意:“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我们可以先交往一个月,如果一个月之后,你不愿意继续下去,我们再分手。”

    一个月的男女朋友关系吗?若是放在一个月之前,都盈肯定不会答应。但是现在的她,觉得倒也不是不可以。

    比起其他人,他似乎是个更好的攻略的对象。

    人一旦有动摇的想法,妥协是迟早的事情。

    都盈垂着眼皮,半响之后道:“好。”

    “不过,”她第一次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以一种看异性的角度来看,她说,“交往期间你不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

    施莱泽终于满意了,看着自己现在极为脆弱的小女友,伸出手指细致地将贴在她额头的潮湿碎发整理到两边,欣赏她清丽可爱的面容。

    “嗯,这点听你的。还有——”他话锋一转,灰蓝色的眼眸像是积郁的云,“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和你哥这么亲密。”

    怎么现在就开始管起她了?都盈怔然地望着他,闷声点了点头。

    原来交个男朋友,就是又要多一个人来约束她。

    施莱泽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抚摸她的脸和手,简直爱不释手,表情很新奇,好像在惊叹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都盈看他头顶时不时冒出来【好感度 +1】的字样,便忍耐下来,大方地由着他来,期盼能快些收集满好感度,然后找机会把他一脚踹开。

    周惠容回来得很快,拎着一盒蛋糕和一些水果,进门就看见妹妹和她的邻居相谈的姿态有了变化,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但是他仍然笑着对施莱泽道:“你一宿没睡,就先回家好好休息吧,盈宝交给我就行。”

    施莱泽要去办都盈拜托的事情,便利落地告辞。

    他对都盈道:“我明天来看你。”

    都盈乖顺地向他挥挥手。

    病房的门又重新关上,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去。

    周惠容拿出奶油蛋糕,放在了桌子上,“我定了午饭,蛋糕可以少吃一点。”

    都盈“哦”了一声,看着周惠容解开绑住蛋糕盒的丝带,将蛋糕取出来,放到她面前。

    她握住他递过来的叉子,很满足地吃了一大口蛋糕,让浓郁的奶油和湿润的面包在唇腔内一同融化,甜奶味弥漫。

    周惠容不打搅她吃东西,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中途还让医生来换了一次输血袋。

    医生走后,都盈才问:“是哥哥的血吗?”

    周惠容撸起袖子露出带有淤青的手臂,似笑非笑道:“抽了500cc给你。”

    他们其实是异父异母的兄妹,父亲周豫和母亲都年是各自有了孩子以后才组合在一起的,但是对于都盈来说,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她一出生就有的家人。

    所以她从来不会因为没有血缘,不认可他们之前的亲情。

    不过巧的是,周惠容和她都是RH阴性血。如果碰上血库缺血,他们都能第一时间为对方输血,所以都盈觉得他们和亲兄妹没什么区别。

    都盈低低道:“对不起。”

    其实一直都是哥哥输血给她,替她承担她的烂摊子,她为他做得总是太少。

    周惠容收起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注视着她道:“医生说暂时不清楚你吐血的原因,好像是暴力导致的,但是内脏并没有损伤。老实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都盈手心冒汗,她早知道对方迟早会问,于是道:“那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周惠容哼了一声:“晚了,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晚上就能到。”

    “……”

    都盈神情痛苦:“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只记得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光,再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

    “撒谎。”周惠容语气冷了下来,毫不犹豫戳穿她的谎言,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想要骗过他,实在是异想天开。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能及时赶到,你可能就会没命!尽管如此,你还有心思找借口?”

    都盈缩了缩脖子,神色萎靡,面容苍白,摇摇欲坠。

    “哥哥,我好冷……”

    周惠容终究是心软,扯了一条毯子披在她身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明白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

    都盈拉紧毯子,小声道:“哥哥你不要担心,我自己心里都有数。”

    她心里能有什么数?周惠容对她的话不置一词,她心思单纯,十有八九是受了什么人都蒙骗,不愿意说,他也有时间在她身边慢慢弄清楚。

    他取了一个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热茶,换了一个话题:“对了,那个施莱泽,是你的新邻居?”

    都盈若无其事道:“嗯,对,他还是我的男朋友。”

    “啪——”周惠容手上的一次性纸杯猛地被攥成一团废纸。

    他脸上短暂的出现了一片空白,盯了都盈两秒钟,然后垂下眸子,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从一旁抽出两个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水渍。

    他擦拭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理清思路,又像是气得动作都做不连贯,都盈的心直打鼓。

    良久之后,周惠容轻轻开口询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告诉我?”

    都盈缩在毯子里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感觉没必要说的。”

    要是告诉他,她刚才同意的,肯定会被打死吧。

    周惠容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颤声道:“我很生气,也很失望。”

    都盈不吭声,有点烦躁。她早知道他会生气,所以故意挑这个时候告诉他,她还病着,他再生气也得在她面前忍着。

    周惠容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周惠容。

    她故意道:“我是成年人,交男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周惠容想说他们一点都不相称,但是终究忍耐着没有伤她的心,问她:“他今年多大?”

    都盈有点尴尬,她不清楚,但是显然对方已经过了上大学的年纪,于是含糊道:“二十三岁吧。”

    “他大你四岁?!”周惠容微微提高了音量,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喜欢大你这么多的人?”

    都盈迟疑的想,大四岁好像没那么夸张,不过看哥哥这么气愤,应当是不合适的吧。

    周惠容眉头狠狠地皱起:“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先和同龄人在一起试一试,你和他之间的差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抹平的。你要是早和我讲你有交男友的打算,我可以介绍更合适的人配你。”

    他介绍的,总比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要靠谱得多。

    她为自己辩护:“我不想你来干涉我感情上面的事情,你又不是我,一点都不明白我到底想要什么。”

    也就这个时候,司机拎着饭盒进来,是专程从家里做好了送过来,食材都用上各种名贵的补品。

    周惠容沉默地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的争论。

    当然,都盈一点都不觉得谈这段恋爱是多大多严重的一件事。于她,这不过是一次权衡过后的妥协,顺带体验一下恋爱而已。虽然她并没有多喜欢这个人就是了。

    都盈喝着粥,有些怅然,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心动的异性。现在没有,以后大概也遇不到。

    周惠容没有心思吃饭,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的头发应该好久没有剪,长长的披在肩膀上,巴掌大的小脸掩在黑发下面,有些消瘦。她大概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没刻意笑的时候,唇线眼角无意识地向下,平添忧愁。

    他不在妹妹身边的这几个月,她真的变了很多。

    他望着妹妹吃饭时专注的模样,忽然想起来一些过去的、本该被遗忘的事。

    那时候他们的爸爸妈妈整日在忙生意上的事,根本没有空照看他们两个。家里的保姆也疏于职守,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照顾着都盈。

    记得那时候他升上了初一,都盈在一墙之隔的小学部上一年级。每天放学,都盈都要来初中部的教室等他也放学。

    她那个时候身体很差,看起来要比同龄人小上一两岁,小小的一只,没精打采地蹲在教室门口等他。等到放学之后,他背着书包,牵起她的手回家。

    有一天,他计划要在放学后和全年级最漂亮的女孩子告白,便把这个小拖油瓶丢给他朋友照顾。

    周惠容从小都是最惹眼的一个,不管在哪儿都格外受欢迎,哪怕家里出了很大的变故,依旧有很多人受他的吸引,围绕在他身边。

    在他六岁的时候,陡然多出一个妹妹,其实是很多余的存在。但是她这么小这么乖又这么需要他,他没抗拒多久就接纳了她。

    然而那天不知道什么缘故,她偏偏不肯乖乖地跟着他的朋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开,一看见要强行分开他俩的苗头,她就抱紧他的腿开始哭。

    周惠容爱面子,管不住她,脸色很难看,又不能让人家女孩子等久了,最后只能拉着一抽一噎的都盈去找那个现在早就记不清的小姑娘告白。

    那个女孩非常漂亮,追求她的人很多,周惠容说不上多喜欢她,只是觉得自己就该要最好看的。他自己也有一副好皮囊,自觉配得上她。

    只是可惜当时出师不利,缀着个抽搭的拖油瓶。

    他向女孩告白时,脸色黑如锅底,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中蹦出来,她当时就拒绝得毫不留情。

    当晚周惠容回去之后,在脑中复盘了无数次,最后得出原因,他之所以失败,原因全出在都盈身上。

    一是,她的哭闹让人家姑娘给他留了一个不体贴的坏印象。

    二是,当时他正要表白的时候,都盈忽然扯他,他要回头看她要搞出什么名堂。

    所以“喜欢”这句话,他是看着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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