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间重那张冷冰冰的脸说这样的话着实令沉竹忍俊不禁,她依言轻轻牵起他的手,轻快地说道:“着实是伤的很重,需要回家好好察看一番才是。”

    霍间重回牵她的手,从冷月轩处离去,出了后宫的庭院,景王身边的侍者传信来,说是已然备好了马车,在宫外等候。

    跟随侍者的脚步上了马车,车夫在轿厢外拉动缰绳,车轮开始反复转动,带动马车向霍府的方向行进。

    “我是不是还杀不了他。”沉竹听着轮轴声开口,右手依旧虚握着霍间重的手掌。

    霍间重不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景王被污蔑的罪名还需些时日洗清,眼下贸然将昭王处死反倒让这罪名难以说清,再者,朝中昭王党羽仍在,轻易将昭王处死并不利于政局的稳定。

    她其实都知晓。

    “不用等太久。”霍间重看着沉竹说道,“眼下证据确凿,清扫党派一事势在必行,帮景王澄清罪名也无需费上许多工夫,你我的生活很快就会回归以往。”

    霍间重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到时,我会送你去到冷月轩。”

    霍间重没有虚言,后续的事情进展地很是顺利,只用了十日多的光阴,景王的继任大典便已定下了日子,廷尉府顺着账册上的缺漏,成功给昭王定罪,判刑斩首,行刑日子就在大典的后一日,原先跟随昭王的群臣,以杨、晏两家为首,则因梁城百姓的一纸状书,定下了私吞官银,倒卖官粮,剥削民脂民膏,罔顾人命的罪名,数罪并罚,家中男子皆枭首,女子则发卖为奴,其中独徐家一家男女老少幸免于难,只被贬离燕京。

    “事情总算落定,我也终是能在这镜前安心地为夫人挽发上妆。”沁兰说着将一支镶嵌着青玉打制而成的竹叶的银簪稳稳地插在了沉竹的髻子上,“这支宫中赏下来的簪子与夫人今日这身水绿色的衣衫很是相配呢。”

    “是吗?”沉竹回应着沁兰的话,嘴角勾起个浅浅的笑。

    “对了,今晨小姐托我给夫人传信,说是归家的这些日子夫人一直在府中操持事务,不得闲暇,想趁今日天气晴朗和夫人一道去街上逛逛。”

    “芙儿确是许久不曾休息过了。”沉竹左右看着镜子里说道。

    霍任芙那日在宫中虽受了惊吓,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将府中这些日子因之前种种堆积下的事务同沉竹一一解决。

    “对了夫人,前些日子夫人和小姐着我往府中招揽人手的事有了眉目,后日我将人带到府上,给夫人和小姐一一过目。”沁兰边说边从首饰匣中拿出一对坠着白珠的耳铛来在沉竹耳垂下比划着,“今日戴这副蚌珠的耳铛,夫人觉得可好?”

    沉竹点了点头说道:“是极好的,府中招人之事还要同将军说一声才是。”

    “奴知晓的,只是将军已有许多日不曾归府,奴却也不敢为此事上廷正监叨扰。”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我这几日心不在焉,忙着忘记了此事,通知将军的事我和芙儿去做便好。”

    “多谢夫人体谅。”沁兰语气欢快地说道。

    霍间重多日在廷正监忙碌,帮景王将诸事善后一事沉竹是知晓的,但不曾想到霍间重会忙碌到一连多日宿在廷正监中,只托郑子寒每日来府中报些近况。

    沉竹刚将耳铛戴好,霍任芙便轻快地敲响了房门。

    不同于以往外出在燕京城中各个街道上闲逛,霍任芙这次寻了一间她过去绝不会光顾的茶馆,点了一盅清茶,同沉竹边喝着茶边听着一旁戏台上正出演的剧目。

    “怎想到来此?”沉竹笑着向霍任芙问道。

    “此前从没来过,今日便想着来看看。”霍任芙边看着台上的名伶挥舞着水袖,边同沉竹说道,“这间茶馆在燕京城中似乎很有名,郑子寒同我说不论是将军大夫还是平民百姓,都来这间茶馆喝过茶,听过戏。”

    “郑小将军还同你讲过什么?”

    “嫂嫂如何知道郑子寒同我不止说了这些?”霍任芙笑嘻嘻地说道,“他还说,此处随茶赠送的果脯、点心和花生更是一绝,是京中哪间铺子也找不到的味道,如此我便想来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言那般。”

    说话间,茶馆的侍者将点好的配茶点心送了上来,方才霍任芙说过的种类各上了一碟,沉竹看着眼前显然有些多的点心,笑着说道:“看来今日是定要拿回去些点心了。”

    “我看着那名录里的每个茶点的名字都诱人得很,便想着多点些来尝尝。”霍任芙将那些茶点摆放好,将沉竹平日里爱吃的果脯放到了她面前,“若是吃不完,那便带回家,正好给兄长尝尝。”

    霍任芙话刚说完,台上的戏伶上场,台旁的笙箫声起,沉竹对听戏不甚感兴趣,便被大门前动静吸引过去。

    茶馆老板穿着褐色布衣的茶馆侍者正在门口处招待着一片黑漆漆的人。

    这群穿着玄衣的人身份似是很不一般,被茶馆侍者引去了二楼的雅间。

    这身玄衣让沉竹感到熟悉,但兴许是距离有些远的缘故,沉竹到底没能瞧个真切。

    沉竹嘴里嚼着梨脯,看着那些人挨个上楼,直到队伍的末尾的人出现,沉竹才将这身玄衣同记忆里的那身衣裳对上。

    霍间重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处?

    沉竹看着霍间重摸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同身边的郑子寒边说着话边一步步走上楼后,垂眸看着眼前没有半分波澜的清透茶水,暗暗想到:连归家报信都没空,倒是很有空来这享乐之地喝茶听曲消磨时间。

    忽地,身边掌声雷动,将沉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抬头,霍任芙正边鼓着掌,边向阶梯处张望着,过了一会儿,疑惑替换了她脸上奕奕的神情,她转头跟沉竹说道:“兄长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处?”

    不怪她二人接二连三地产生这样的疑问,毕竟今日出门时,恰好碰到郑子寒派来的人往霍府报信,那人的说辞是:将军在廷正监忙碌,连午饭都来不及用,便又埋头处理公务了。

    “看来夫君的公务处理的很快。”

    “兄长平日里不喜来这些地方,大抵是被郑子寒那厮拉着来的,嫂嫂莫要多心,明日我便寻那郑子寒问个究竟。”

    “我不会多心。”沉竹说着抚上了霍任芙的手,“夫君与廷正监的同僚一道来此,大抵是议事吧。”

    霍任芙点了点头,将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小块白玉似的点心递给沉竹。

    “嫂嫂尝尝这个,内里酸甜,味道很是不错。”

    沉竹接过霍任芙递来的点心,低头咬了一口,点头笑着回应着霍任芙期待评价的目光。

    一边台上,角抵戏开场,沉竹依旧无心去看,台上乐舞幻术变换赢得一阵阵喝彩,沉竹的眼神却晦暗了几分,抬手将自己空了的茶盏重新填满。

    说不多心,其实是假的。

    她忧心霍间重的隐瞒是否意味着朝中又了新的变动,他先前同她说过的,将她送到冷月轩一事可还作数?

    今日过去,离景王继任的大典便只剩两日的时间,其间若是出了差错,便再无挽回可能。

    她不会再等了。

    霍任芙今日的兴致极好,二人一起逛到了夜里,在街边用过晚饭后,又转了几间临近打烊的铺子方才依依不舍地回到了府中。

    秋日里的月色总是格外寂寥,今夜沉竹自归家后,便一直在院中等待,直到到了烛火该熄灭的时候,依然没见到霍间重的身影。

    吹灯之后,沉竹从衣柜中拿出深色的行装换上,带上深色的帷帽,将赋凌司的匕首带在身上,临行前还将一个枕头塞进了被褥之中,随后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潜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昏沉,沉竹在趁院墙下的守卫换值,翻院墙出府时,心中还是犹豫了一刹。

    要不要再等上一日,要不要再等等霍间重的消息……

    这样的想法在沉竹的脑中快速又重复地掠过,但终究,她还是借两面墙壁的力一踏,翻出院墙,在墙外轻巧落地。

    街巷间有着司寤氏手下的夜士巡查,沉竹借着自己轻薄的身形来回躲避,终是行到了王宫附近。

    如今皇后被景王接到府上休养,王宫内除了宫人合先帝的少许妃嫔便只剩昭王在居住。

    朱门外有着几个士兵负责查验符节,沉竹将先前备好的廷正监令牌交给了守卫,守卫前前后后查看后询问她的来意。

    “奉霍将军之命给看守在冷月轩周遭的廷正监守卫传信。”

    冷月轩周遭有廷正监的人看守一事,若非知情之人绝不会知晓。

    守卫大量了沉竹几眼后跟一旁的士兵说道:“找个人,带她去冷月轩附近,还有快马给霍将军去信核实此人身份。”

    朱红色的大门在沉竹面前缓缓开启,一个士兵走到了她的面前来为他引路。

    忽地,一阵风过,沉竹似乎听到了马蹄声,回头去看,还是一片寂静,只有士兵的铠甲在月色下闪烁泛出点生机。

    沉竹不再留念,跟着前面士兵的指引步入了宫门,那扇朱红色的门也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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