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有停。

    沉竹在霍府门前的檐下站着,看着雨不停歇地从她眼前滑过,她伸出手去,大点的雨滴打在她的手上。

    很凉,沉竹感受着雨滴的温度,同这天气一样寒凉。

    “天气愈来愈凉了,夫人莫要在此站着,随奴进屋吧,这风吹久了,是要得病的。”沁兰有些焦急地同沉竹说道。

    早饭用过后,沉竹便站在了此处等着,沁兰劝不动,便从屋里拿出件厚实的披风给沉竹披上。

    “沁兰,你可有想做的事?”沉竹说着,将沁兰给她披上的披风搂搂紧。

    “夫人为何如此问?”沁兰对沉竹问出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意外,“奴觉得现在陪在夫人身边就很好。”

    沁兰说了个不会出错的答案。

    “只是好奇而已你不必紧张。”沉竹浅笑着看向沁兰,“当初你是走头无路才来了赵府,我只是好奇,若是你没来到赵府,会想去做些什么。”

    沁兰听后默了半晌方说道:“奴没想过这些,幼时奔波流离没时间去想,眼下不愿意去想,想的太多难免徒增烦恼,跟在夫人身边的这些时日,差事我大都应付得过来,每月领着一笔不错的月钱,买上一两件自己喜爱的首饰,奴已经很满足了。”

    “那若是我不愿继续在霍府待下去了呢?”

    “那我便跟着夫人走。”沁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夫人很喜欢我梳的髻子。”

    “我不是赵家小姐,也不应该是霍府的夫人。”沉竹收回落在沁兰身上的眼神,再次望进雨里,“你心里应当早就有了猜测。”

    “夫人是真的要走?”沁兰意识到了什么,向沉竹问道。

    沉竹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契书和从自己妆匣里拿出的首饰,拉起沁兰的手,不由分说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你说你不知该去做些什么,我便只好将能给的给你,只望你能有底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论是继续留在霍府,还是出去闯荡。”

    “夫人真的要走……”沁兰的手虚握着沉竹交给她的布袋子,呢喃着自己将要面临的事实。

    “不要叫我夫人了,叫我沉竹。”沉竹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同沁兰说道,“这才是我原本的姓名。”

    “我之后可还能再见到夫人?”沁兰向沉竹问道,语气很是低落。

    “若是有缘,一定会的。”沉竹笑着回答道,“外面寒凉,你先回屋去吧,我一人在此等着便是。”

    沁兰知晓自己再如何劝说沉竹也不会回屋去,便只能依着沉竹的话离去。

    走之前,她向沉竹行了个周全的礼。

    “奴多谢夫人这些时日照顾,此后希望夫人万事都顺遂。”

    “是我要多谢你照顾我才是,快回去吧。”沉竹摆了摆手同她说道。

    “夫人也莫要待太久,将军可能被宫中的事情耽搁,一时无法回府,夫人若是等不到,就别等了。”

    “我知晓了。”

    看着沁兰一步一回头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雨幕之中,沉竹舒了口气,她已将最后一件该交代的事情办好,只等霍间重来了。

    可惜今日的天气如此糟糕,霍间重也久久不见人影,沉竹原本计划好的告别被打乱,方才酒楼的小厮来问,今日订的位子可还作数,大雨让食材一时送不进城中,若是还作数,今日在酒楼的花费会打个半折。

    但沉竹给不出答案来,她没有天气的答案,也没有霍间重的答案。

    身上有些冷了,她小步在门前走着。

    霍间重是被何事耽搁?她自然而然地想道。

    她自是不能一直在此处等下去,再过一个时辰,她便要去寻霍间重了。

    沉竹在心中刚定下打算,混乱的雨声中就好似传来了马蹄声。

    沉竹回头去看,霍间重只戴个竹编的帽子快马在雨中穿梭着。

    她忽地想起有一年燕京城落雪,她也曾这样等在门前,看着他朝自己而来。

    那时的心动她现在还记忆犹新。

    “雨这样大,怎不乘马车?”沉竹向刚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檐下的霍间重问道,她记得霍间重早上是坐马车去到宫中的。

    “我怕你等太久。”他看着沉竹因寒冷有些瑟缩的样子,手想要握住沉竹的,却又收回,“天气很凉,先回屋吧。”

    沉竹伸出自己的手将霍间重收回的手握住。

    “你的手确实比我的更冷些。”

    霍间重的手上沾了雨水,比她的手自然是更冰冷些。

    “换身衣裳吧,你的衣裳都湿了。”沉竹紧握着霍间重的手说道。

    等到霍间重进屋换好干燥的衣衫,已过了正午将近一个时辰。

    时间越来越少了。

    沉竹将手放在沁兰刚塞给她的手炉上,如此想到。

    霍间重换上了一身米色的衣衫,这衣衫是上月沉竹从成衣店里拿回来的,在这样阴沉的雨天了很是亮眼。

    他脸上的带着的冷气因这衣衫柔和了不少,显得人更亲近了些,加上本就深邃动人的眉眼,让沉竹不由得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我在成衣铺子看的时候,就想到你穿上这身会好看。”沉竹随口说道。

    她每月给府中选布料订衣时,都会给霍间重选上一身亮色的衣衫,像是一种执着,她从未期望霍间重会在平日里穿着,但衣柜之中,他亮色的衣衫的确越来越多。

    “夫君想乘车还是撑伞?”沉竹笑着询问霍间重的意见。

    只是撑伞定会将她二人身上这浅色的衣衫打湿罢了。

    霍间重看了眼放在屋门旁的两把纸伞,开口回答道:“撑伞吧。”

    雨中的一切今日于沉竹而言都格外新奇,她第一次和霍间重同站在一把宽大的纸伞下,伞下听到的雨声更轻快些,将沉竹的情绪从悲伤中剥离。

    哪怕,脚下溅起的雨水已将他们的衣衫打上深色的斑点。

    街上的人寥寥无几,许多开张了的铺子生意都颇为冷清,这是在燕京城中少见的情形,但想到收伞的麻烦,沉竹便没了兴致走进去瞧瞧,同霍间重在这长街上走来走去已让她觉得很满足。

    看着沉竹路过一间又一间铺子,霍间重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没有多问,伞下,他搂着沉竹的肩膀时,前所未有地让他感到心安。

    二人就这么从霍府门前走到沉竹定好的酒楼,酒楼中张罗的小厮认出了沉竹的脸庞,忙上前招呼道:“是霍夫人吧,快快请进。”

    走到酒楼檐下,霍间重手中的伞便被那小厮拿走收到了一边。

    “霍夫人知晓,这大雨让有些食材停在了路上,今日有些菜怕是做不了了。”那小厮说着,拿出了一块浅色的薄木板,“今日能做的菜目都写在了上面,二位慢选。”

    沉竹知道霍间重的口味,挑了几个菜报给了小厮,不一阵桌上便摆上了菜肴。

    沉竹没去问霍间重今日为何在宫中耽搁那么久,霍间重也不去问为何今日下如此大的雨,沉竹依旧等在门前等他来赴约,二人说起了滁州又说起了周邑,只回顾着共同经历过的土地和风情。

    没有夕阳,天色在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雨水依旧打在地上,溅起雨花。

    沉竹和霍间重依旧撑着那把黄色的油纸伞,朝着霍府的方向,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长街。

    沉竹走的很慢,将霍间重的步伐也带的慢了下来,直到天色阴沉他们才抵达了霍府门前。

    进府,行到主屋,收伞,沉竹也该去做该做的事。

    沁兰一早为她二人备好了姜汤,等他们一回来,便端着木案轻轻叩响了正屋的门。

    开门的是霍间重。

    沁兰有些意外开门的人是霍间重,话说出口时多了迟疑:“将军?将军,这是厨房刚熬好的姜汤,可祛寒。”

    “多谢。”霍间重话说的很简短,“可还有事?”

    沁兰听后摇摇头,面前的那扇门便就关上。

    今日的将军似乎有些不同,沁兰往自己屋子走的路上想道,兴许是因为穿了浅色衣衫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平日里那样严肃,眉宇间还有几分喜色……

    沁兰刚想到这里便又觉得不对,夫人都要走了,将军怎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沁兰越想越多便不再去想,脑中的喧嚣停下后,她又回想起方才主屋打开门的片刻,她所闻到的香味。

    跟夫人往日熏的香有些不同呢,大抵是霍小姐新赠给夫人的罢。

    她如此想着回到了自己在霍府中的房间,不知怎的,突然泛起了困倦,明明昨日自己睡得很好,今晨还多睡了半个时辰,怎会如此快的就犯困?

    沁兰摇了摇头,却还是不觉得清醒。

    她不能睡,她还没有同夫人道别……

    意识清醒,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床榻之上,眼皮挣扎了几下后还是合上。

    只一会儿,府中过会儿便要熄灯,会有人来把她喊醒,那时,夫人应当还没走吧……

    如此想着,沁兰还是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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