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还是没能去到饶城,铺子里来了个难缠的客人,今日老张和阿然去药田查看,蔷儿一个人有些应付不来,沉竹便帮着应对,几个来回下来,天已到了暮色,那客人还是什么也没买,走出了铺子。

    蔷儿脸上的笑早就僵了,那客人前脚离开铺面,蔷儿就大叹了一口气。

    “总算是送走了,铺主你可累了,可要我去街上买两杯饮子来?”

    “好。”沉竹点点头应下,从衣袖中摸出一把铜板来放到蔷儿手中,“你去买,我将铺子里的东西整理好,准备打烊。”

    蔷儿本想着那自己的银钱去买上两杯饮子回来,可眼下沉竹将铜板放到了自己的手中,左右是件好事,她便干脆地应下,小跑着去了集市上卖饮子的地方。

    铺面小的唯一好处是整理起来不费力气,沉竹将摆在明面上的药材都收了起来,将地上染上的尘土扫扫干净,又将记录今日明细的簿子整理了一遍,就算整理好,她拿走钥匙和蔷儿的东西,将大门合上锁好。

    锁门时恰好遇到隔壁医馆的邬医士也正将大门合上,沉竹点了点头示意,同他打着招呼,二人交谈了一阵后,邬医士先行离去,她便坐在铺子门前的石阶上,等蔷儿从集市上回来。

    沉竹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红透了半边天空,霍间重才又在她的心中出现。

    明天便是五日中的最后一日了,在那之后她可有机会再见到他,又或者明日她可要告假,去军营前等候见他一面?

    她对现下的关系没有经验,她想见霍间重,却又不想显得太过急切,结果是坐在此处看着不能给出任何答案的夕阳纠结。

    蔷儿很快回来,她手里除了提着两杯用竹筒装的饮子,还有两份用油纸包裹的吃食。

    见沉竹坐在门前,她也爽快地在门前落坐,只是动作有些着急,手上提着的竹筒相互碰撞出了声响。

    “我想着忙了一天,铺主定然饿了,便又从集市上买了刚剪好的包子回来。”蔷儿笑嘻嘻地同沉竹说道,“买完这些还剩下几文钱,还给铺主。”

    她说着将手中拿着的吃食放在了一旁,随后拿出仅剩的几个铜板递给了沉竹。

    “这点钱你收着便是,今日铺子里劳你一个人跑前跑后。”沉竹说着将蔷儿伸来的手推了回去。

    “铺主人真好。”蔷儿不再推脱,很快地那几个铜板收下。

    “这几日怎不像我刚回来那日忸怩的样子,每日见我前来都要趁着客人没来时趴在账台上同我说上好一阵的话。”沉竹边说着,边拿起蔷儿刚买回的饮子喝了一口。

    是桂花和米酒的味道,不过这老板在调味上下了辛苦,入口清爽,多饮几口也不会觉得甜腻。

    “先前同铺主还不熟么。”听沉竹又提起那日的事,蔷儿腼腆地笑了笑,“那是我第一次同铺主说铺子以外的事,自然有些紧张,一紧张便就难以启齿了。”

    “算来我来从沙坝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日子走得当真是快极了。”沉竹感慨道。

    “是啊,还记得铺主刚来从沙坝,便二话不说地将这间荒了许久的铺子盘下,这铺子原先的主人同我母亲是旧识,如今我在她面前一提到铺主的名字,她脸上的笑容总是会多几分。”

    “不过铺主适应得很快。”蔷儿继续说道,“不出两个月便将铺子打理出来,开了张,我也是在那时才来永顺堂做事。”

    “我没想到当初招人会这样顺利,既招来了你,又招来了老张。我本想着大家对我这个新开的总会有些戒心。”

    “主要是铺主每月给的银钱十分可观。”蔷儿说着笑了出来,“不过也是铺主实在有些神秘,我当初来铺子也是因为对铺主有些好奇。”

    “为什么好奇?”沉竹反问道,她知晓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到小城中落脚,总会让离得近的人有些好奇,却对这背后的原因感到新鲜。

    “铺主看起来便不像是能来我们这里的人。”蔷儿讳莫如深地说道,“从沙坝离饶城很近,连带着也有些贸易,来往的人多了,便每个月都能在城中见到些新面孔,那些人大多是商贾和跟在这些商贾后面做事的小厮,做事圆滑,身上多少都沾染了些铜臭味道,铺主虽也做生意,却与那些人不同。”

    “有何不同?”沉竹接着询问道。

    “不同在……”蔷儿停顿了半晌像是在思索措辞,“不同在铺主打眼过去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也不像个轻易能同人搭上话的人,这样的人开了商铺,自是有些不同的。”

    “怪不得铺子刚开张的时候我日日守在铺子中也不见个人影,只得将价格调低些,才赚得了第一笔银钱。”

    “不过铺主先前定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姐,一开始干不惯这些也是正常。”蔷儿说完,咬了口煎得金黄的包子。

    “我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曾过了一段那样的日子。”

    蔷儿听后鼓动的腮帮子停了一刹后又继续嚼了起来,她一时想不清沉竹复杂的经历,便将话题岔开。

    “铺主去过燕京吧,燕京城可好?”

    “好也不好。”沉竹顺着她的话回答道,“那里事物很多,总有一个最新鲜的,但新鲜劲总会过去,剩下的更多是复杂,物也复杂,人也复杂。”

    “我只听话本里说过燕京城,那些话本很新,写燕京是个极繁华的地方,若我有钱了,定也要去燕京看看。”

    “那我便努力让铺子的生意更好些,给你多派些银钱。”沉竹笑着回应道。

    “对了,今日的事,耽误铺主去饶城了吧,铺主可想好了若是霍将军不再寻来,铺主是否要打算去见霍将军一面?”

    沉竹思考了一会儿后,颇有些笃定地回答道:“他应当还会来的。”

    夕阳在言语中消磨殆尽,从沙坝又迎来了黑夜。

    沉竹因着和蔷儿说了太久的话,因而归家晚了些,阿然已在家中许久,点了烛火,正捧这一本书在读。

    “今日那霍将军可来了?”阿然头也不抬地向刚进门的沉竹询问道。

    “没有。”沉竹回答道,心中疑惑着今日怎像是摆脱不开霍间重一般,他的名字处处萦绕在她身边。

    见沉竹走近,阿然合上了手中的书,正色看着沉竹,刚才的问题像只是个开胃菜。

    “沉竹。”阿然郑重地说道,“干完这个月,我想走了。”

    沉竹有些吃惊,但还是回答道:“好,我会早些将这个月的月钱给你,让你早做打算。”

    “你可打算好了要去往何处?”

    “嗯。”阿然点点头继续说道,“今日我同老张外出时,他同我提起他的故乡,梁城,他说那是个每逢春日便会开满油菜花的地方,那里的人也很和善。”

    梁城,沉竹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可春日已经过去了,距离下一个春日还有很久。”

    “是这样,但我今日已拿着那对耳铛当掉后剩下的银钱买了路上要用的东西,这个月还剩最后三两天,下月月初我便准备启程了。”阿然兴奋地同沉竹说着,“从此处到梁城大约有个十来日的路程,路上我会给你写信的。”

    “好,那我便等着你的来信。”她没理由阻拦阿然,但她还是向阿然问道,“你怎会如此快地就做下决定?只为了老张口中所说的风景?”

    “只为了风景。”阿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做事向来不犹豫,就像当初我能很快答应你一同去杀关聿一般,太多犹豫在我看来到容易催生出更多的后悔,我虽现在还是偶尔在梦中见到关聿,但我从不后悔杀了他,将那些用来考虑的时间花在路上来体验,岂不是更好?”

    沉竹听着阿然的话,坐在了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良久,久到身后的阿然已经看着手中的书开始打哈欠,她才动手拆下了头上簪着的木发钗。

    沉竹在第五日收到了霍间重的消息。

    霍间重的手下穿着不合身的常服来到了永顺堂,几番张望后走到了沉竹所在的账台前,低着声音询问道:“请问可是沉竹姑娘?”

    沉竹一开始不知晓他的身份,于是回问道:“郎君寻我何事?”

    那人确认了身份后,方亮明了身份,同沉竹说道:“将军在饶城事务缠身,让我特意请沉竹姑娘去饶城一趟,屋外已备好了马车,姑娘跟我走便是了。”

    没见到霍间重的人,沉竹有些半信半疑,毕竟她先前也曾拿着旁人的令牌虚张声势过,但转念一想,如今又会有何人要害她,遂安排好铺子中的事务后,跟着那人走出了永顺堂。

    那人本指引着沉竹去到马车,沉竹挥挥手拒绝道:“我略懂骑术,将军若是急着见我,骑马约莫着能更快些。”

    那人听后也没再强求,让车夫先行离去,二人便一前一后骑着马向饶城的方向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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