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夏夜是油画样式的画报,被打翻的颜料带着气息席卷整个篇幅,是画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私人花园的栅栏前伫立的少女像夏天扑着翅膀的蝴蝶,翻山越岭终于找到了一片属于自己的春色。

    秦月洄佯装无辜的眨着眼睛,粼粼的眸子盛满星光,泼墨一般的发丝柔顺的垂在胸前,可怜又无辜的攥着衣角望着眼前的少年。

    季霖也微蹙起眉,狭长清冷的眼睛有些意外,抬手指了指她身上背的包:“那这是?”

    秦月洄怔愣一下,也是没想到还有直男懂包的,她将包捧起到他面前开始指着胡驺:

    “是假的。这个地方正版应该是蛇皮的,但盗版是普通牛皮的。”

    季霖也略显局促的撇开了眼睛,竟会有天站在自家门口跟一个小姑娘探讨起来包,总是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一把蹲下双手环抱住自己,暖黄的灯光撒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像折翼坠落的蝴蝶彻底暴露自己的弱点,试图得到一处慰藉般孤独。

    “破产以后,就变卖了所有的钱去抵债。父母去乡下了,我还考了研究生,暑假要自己赚学费。”

    秦月洄声音低落缓慢,周围静悄悄的,她的眼中只有地面上的那道顽长影子。

    季霖也微抬起右手试图拉起她,可犹豫间仍是放下了手。

    下一瞬,他蹲在了她的面前,凛然又热烈的雪松香味立刻将她裹挟。

    许是不想提起她的伤心事,他沉默半响后开口:“那我给你定个酒店先落脚?”

    秦月洄笑意溢出唇角,她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像是在面具的保护下,小狐狸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整理好表情后,她重新看向他,娓娓道来如同猎人设置好了捕猎的陷阱,如今放入了一块鲜美的甜品:“我一个人,很害怕。”

    夏天许是巫女的药水,掺杂着谎言的毒药水,抑或是揉碎了爱意的解药,药剂混拌,就这样被少女亲手喂给了心上的皎洁白月。

    “走吧。”

    季霖也躲开她明媚的眼睛,妥协一般站起身丢下这句话,便恢复了那般清冷疏离的模样,推开栅栏后径直走向家门。

    秦月洄一个闪身就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小花园,毛茸茸硕大的狐狸尾巴张扬的在空中甩着,终是如愿以偿的咬到了那块蛋糕。

    季霖也从储物间里拿出一双奶白色的女士拖鞋,弯腰放在她的脚边:“这是我妈妈的拖鞋,你先穿着,我明天再给你买新的。”

    她诧异的看向低着头的季霖也,柔顺的刘海儿自然垂下让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再次看向她时眸色平静,似乎刚刚只是无意间提到了一个很平常的事一样,“我去洗澡,你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被褥在衣柜里面自己铺。”

    而他的父母向来是公认的禁忌词。

    曾经有很多道光照耀在季霖也的身上,他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最瞩目的那个。每次的演讲他如果是学生代表发言的话,那他的母亲就会站在同样的舞台上做家长演讲。

    无人不在羡慕,似乎世界上的好处都尽被季霖也占了去,别人如果是女娲甩下的泥点,那他就是被精雕细琢受尽青睐的宠儿。

    直到高二,冬天的一场雪差点将他湮灭。

    妈妈在出差过程中,司机打盹犯困直接撞破了盘山公路的护栏直冲海中。

    从那以后,噩梦就来了,像一把榔头狠狠锤下,碎了他的满身傲骨。

    父亲带着外面的女人登堂入室,以他不满十八未成年为由全权接管下公司,可是别墅却落在了李霖也名下,他带着那个女人大闹进了学校,吵得人尽皆知。

    最终季霖也的姥姥作为法定监护人一言定生死,彻底将男人赶出门外,绝了他的心思。

    季霖也变得愈发沉默,路过的地方分贝都会降低,对着他背影指指点点的声音欲盖弥彰般扯着层外壳。

    曾经让人趋之若鹜的少年,后来孑然一身暗淡无光。

    秦月洄小心翼翼的踩上那双拖鞋,意外柔软的让她感觉季霖也妈妈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可惜在她印象中的那张面孔早已经记不得了。

    洗过澡的秦月洄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苦涩着张脸,热蒸汽将浴室的镜子蒙上一层雾,水珠沿着镜沿坠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拿下季霖也卡在了第一步,她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秦月洄摸过手机,盯着那串手机号码半天犹豫不决,如临大敌般畏缩着又矜持了起来。

    她一向是个想做什么就立马去做的人,不计什么后果,凡事透着股势在必得,想要的东西就会去争取,直到遇见了季霖也,她认识了新的自己。

    原来她也会害怕,会胆怯,会不自信。

    怕看见他疏离冷漠又厌倦的眼神,怕变成了一种对他的打扰,怕再也不能在身后踩着他的影子走路。

    不是说爱会让人生出盔甲的吗?可是她怎么反而小心翼翼。

    秦月洄蜷缩着的手指紧握着手机,自暴自弃般叹口气,实在是做不到给他打电话。纠结的这功夫里,她身上的水珠都自然干掉了。

    “咚咚咚”

    秦月洄意外的听见敲门声,拎起浴巾裹在身上后踩着拖鞋到了门口,将门开了一小条缝,她试探的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

    季霖也扭过头,线条流畅的侧脸对着她,吝啬的不给她分一道视线。

    他将手里的纯棉白色T恤递给她:“新买的,还没穿过。”

    秦月洄怦然间心跳加快,眼底揉满了澄澈炙热的星星,许是刚洗过澡,热得她氤氲了脸颊。

    “谢谢。”她伸出白皙纤细的胳膊,将材质柔软细腻的衣服接过。

    看着季霖也修长痩削的手,她存了怀心思,故意蹭过他温热的指腹。

    手中一空,季霖也立刻将手缩了回去,背着身摩挲了下沾染了水汽的指腹,冷着的脸却红了耳朵,步伐加快的离开还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月洄将门关上,一股暖意和喜悦直冲心头,这股熨烫从手心蔓延全身,发丝都在宣扬着她坠入爱河了。

    将衣服兜头穿下,宽大的T恤包裹着她,大方露出纤细的小腿和隐隐若现的大腿。

    秦月洄踩上拖鞋蹬蹬蹬跑下楼,及腰的乌黑长发在空中摆出好看的弧度。

    季霖也正在厨房洗荔枝,暖黄的灯光下他垂眸安静专注手里的事情。

    她乖巧的站在他身边倒也不主动打扰他,好像只是想这么和他呆在一起。

    他关上水龙头,递出一颗色泽红润饱满的荔枝到她的手边,然后手撑在大理石的案边,侧过脸看她:“怎么了?”

    她倒也不做遮掩,直白道:“我是来应聘做你小助理的。”

    他收回目光,抽出一张纸巾将湿淋淋的手擦干,声色淡淡:“我不需要小助理。”

    秦月洄眼力见极好的顺手拿走他掌心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你看,我特别会给情绪价值,就比如你需要扔纸巾,不用开口我就会帮你做了。”

    季霖也瞥了眼没有被她隔空投进的湿纸巾,走过去弯腰拾起又准确的扔了进去,不作停留的端起荔枝去了客厅。

    她跟在身后脚步稍稍加快,有些支吾:“刚刚只是意外,谁没有失手过啊…”

    沙发微陷,季霖也靠在灰色的大马士革沙发靠背上,翻着手机挑选电影准备投屏。

    秦月洄侧坐在身边,一副说不通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按下他的手机,引回他的视线:“摊牌了,我有超能力。”

    季霖也顺着她的力道放下手机,挑起略显锋利的眉,配合的把视线转移到她认真的脸上:“你说说看。”

    秦月洄口齿清晰的顿挫着:“我能通过气味,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

    季霖也饶有兴致的回忆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她举起食指到他面前:“昨天晚上,我闻见那个街头带口罩的男人身上是酸柠檬的刺鼻味道,马甲确是老爷爷的艾草香,所以推测他不是城管。”

    他沉下眉,若果真是这样,那昨天的并不是偶然,她也不是胡说。

    秦月洄叠加一根手指,继续道:“今天的安野身上真的是黄鼠狼的味道,所以直觉他对你没打好主意,果然就发现了录音笔。”

    这些讲起来很荒谬,但是听起来又意外的符合逻辑,就像柯南说的一样,排除所有的选项,剩下的那个尽管看起来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试用期一周。”

    秦月洄见他松口,严肃的小脸立刻转晴,笑弯着眼睛当起他的捧哏:“好的,老板!”

    “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跟着我?”其实这句话季霖也昨天就想问她了,可她偏是个醉鬼,嘴巴里面没有一句清醒的话。

    秦月洄看着季霖也生动的眉眼,感受到他热气腾腾的生机,和身上沁出清冷的雪松香,无时无刻看见他就觉得很感动。

    心里那一片枯涸的土壤,光是看见他就生出了青绿的枝桠,驱赶走那些枯叟与破败。

    因为想要保护喜欢的人,让他永远明月高悬,皎洁无双。

    “因为……我要赚学费啊,老板。”

    秦月洄叹出口好大的气,满怀怨念一般开口,把手心攥了许久的荔枝剥开壳,将柔软莹白的果肉猝不及防的递喂进季霖也的口中,眼看得逞就逃也似的离开。

    下一秒,被他扣住了手腕。

    像极了撩完就跑的渣女,被当事人无情缉拿。

    意外没有迎来一顿教训,一条带着雪松清冽气息的毛巾兜头盖在了她乌黑的发上。

    “头发擦干再睡。”

    熟悉的声线从她的耳侧响起,秦月洄捂住脑袋跑回了卧室,砰砰跳的急促感又一次袭来,毛巾下的软糯耳朵早就红的熟透了。

    看着手机上家庭群里冒出来的十万个八卦信息,她思衬了下回复:

    【争取过年带回家给你们看看准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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