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地显然不是找同伴的好时机。

    左右一时半刻的走不了,与其原地恐惧不如加入进去。

    褚音拖了剩下那把椅子坐到众人旁边,兴致勃勃,“你们说的尸体现在在哪?”

    正聊着天的几个声音戛然而止。

    半昏半暗中有了片刻极致的静寂,无声无息得让人毛骨悚然。

    稍后,娇娆妻子支着下巴哧哧笑,“哟,小兄弟,你也想分一碗喝喝?”狐媚眼睛在褚音身上刮了一圈,啧啧摇头,“你这小身板着实该补补了。姐姐下次有好喝的给你留一碗。”

    胖书生好像很渴,一直闷头喝水。

    侏儒书生抄着手撇嘴,“他可受不住你那狂浪劲儿。”

    “他受不住……你可以?”妖娆妻子蜂腰一转,扭着身子朝侏儒书生斜过去,“你如果可以,晚上我们试试?”纤手一伸搭在他肩膀。

    只是指尖刚刚触到布料就被旁边人一掌拍飞。

    “别惹事。”年老丈夫收手掩唇咳嗽着说。

    妻子悻悻然嗯了声,望着他的目光竟带几分惊惧。

    褚音看得稀奇,依然问那尸体:“它在哪儿?”

    店主说有人丢了东西,可以来瞧瞧。也不知是不是他认识的人不小心丢了尸体。想到店主的好心,若真是他朋友把自个儿尸身丢了,她可以帮忙寻寻。

    那妻子被丈夫呵斥过收敛许多,欲言又止后终是没敢吭声。

    货郎道:“应该还在后殿。住持大师收起那物后就让人往后拖去,想必在后殿某间屋内。”

    褚音向他道谢。

    胖书生这时放下茶盏。因水喝得太多了,胃被撑到很大,整个肚子从上到下浑圆得像大球。

    “你也是赶考的?”他问新人,“怎不见你带行李。”

    人人都有行李,只新来的这个没有。

    褚音先前听几人谈话,知道最近有不少赶考的路过此处,屋内俩书生便是这样。

    恰好她现在作书生装扮,顺势道:“我赶考路过这儿遇到大雨,行装不小心丢了,在此避雨借宿。”

    话音刚落,有小沙弥进屋。他脚步很轻,进来的时候像是飘进来一般,直直的没有任何行走时候的晃动起伏。

    他道了声佛号,声音和脚步一样直平:“诸位施主,本寺即将安寝,还望施主们择好屋子入住。”

    四间屋,两人一间。

    褚音无所谓和谁同住。反正都不太像人,半斤八两而已没什么差别。

    姐弟俩刚才一直端坐没有参与话题,这个时候双双朝她看过来。两人的目光都很沉静,有着超脱于此间的淡然。

    褚音朝他们笑笑。

    燕玉微其实从新人刚进屋就留意到了。男人们可能看不出是个女孩儿穿着男装,但她同为女子能看出来。

    “我与小兄弟一起吧。”燕玉微抢在所有人前面起身说道。

    因为没有事先沟通过,弟弟燕玉衡不知姐姐为何这般,却也明白姐姐肯定自有道理。于是朝剩下三位落单的拱手,“不知哪位仁兄愿和小弟同住?”

    侏儒看看胖书生,“他太占地方了,我省地儿,我与他一起。”说着扯开嘴巴笑,露出森森白牙。

    胖书生打了个水嗝,拍着浑圆肚皮没有异议。

    还有俩俨然夫妻般一直同进同出的。女子讪笑问男人:“我们不分开?”男人点头,女子便不吭声了。

    货郎和燕玉衡道:“我和你一起吧。”

    也只能这样了。燕玉衡朝他温和笑笑。

    侏儒书生跳下椅子后身量忽的长高。褚音这才发现他腰间空了个大洞,所以坐下的时候大洞折叠看上去个头较之常人矮了许多。

    圆洞卡在他腰腹位置,腰部两侧只薄薄一层皮连着。伴随行走,洞口旁边破掉的衣裳轻摆,隐约可见洞旁断裂的肌肉骨骼烂糊一片,似被啃食至此。

    燕玉微找了新人妹子小声说:“除去不用换人的屋子外,我们和衡哥儿他们共两间可选。走,我们把那间更好住的先挑了。”

    俩人一同快步到了院中。

    院子里长了丛丛一人多高的蓬蒿。晚风吹过,蓬蒿纹丝不动,叶片如鬼手朝着四面八方伸展挺立。

    燕玉微当先择了最东边的那间房。这间屋子最为敞阔,占地比其他三间多一半,住着宽敞些。

    她进屋关门,和新来的妹子说:“你也是人吧。”语气十分肯定。

    褚音:“……嗯。”

    其实并不确定。

    燕玉微开始收拾床铺。从储物法器里拿出被褥铺到靠窗的床上,继续和新来的妹子闲聊,“看来你是方清派的?”

    褚音:这种可能性比较小。毕竟衣裳是店主给的,不是她的。口中却道:“小姐姐真聪明。”

    燕玉微笑着回头睇她,“下次没必要女扮男装。妖鬼害人不分性别,只看肉好不好吃。”

    褚音:“……啊!”

    谢谢,生平头一次希望自己肉柴。

    这时候褚音想明白了,燕玉微肯定看出来她是女的且都是人类所以故意要和她同住,忙走过去道谢。

    毕竟没有对方的主动,她应该就得和那些不知什么物种的同屋。

    燕玉微随手丢给她一套被褥,“新的,宗门发下出行所用。同是总宗门中人,你用着就行,不必与我客气。”

    每次做完任务,这些用过的被褥都沾染了妖鬼的气息不能再使,必不带走。因此每次出行前门派都分发多套新的来用。

    褚音抱着被褥有些茫然:“总宗门?”

    那是什么。

    好像挺有钱,最起码对其下弟子不苛刻。

    燕玉微却丢给她一个“你可别再装了”的眼神。又动作顿住,俯身按压被角的手停滞在那儿一刻,直起身说道:

    “若非你是方清派的,我可能也辨不出你是人。同属宗门,我们之间不必遮遮掩掩的,敞亮点说话为好。”

    褚音沉默。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并非她不想坦诚,而是“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实在无旧可叙。

    燕玉微秀气的眉心紧紧拧起。正想责备新人妹子不懂事,借着月光看到新人妹子的眉心是暗淡无光的,她又有些了然。

    “难怪你没听明白。”燕玉微喃喃,“你是外门的,等闲不会分到这种危险的任务……难道,难道你是误入这幻禁之地的?”

    褚音好不容易逮到好机会,赶紧点头,“是。”

    燕玉微叹了口气,“总宗门的门下弟子,无论是外门还是内门,都有印记。我是发现了你的印记认出你是方清派的。”

    褚音恍然大悟。

    她本以为对方说的是她腕间玩意儿,毕竟那里偶有奇诡金色纹样浮现,也不知旁人看不看得见。关键是那儿一直隐隐作热,烫得她手都要断了。

    储物墨玉手镯恰压着这一处。

    褚音撩起镯子正想伸手给小姐姐看。

    谁知燕玉微点上了她眉心,“你这个有个很暗淡的海棠花瓣。”

    褚音缓缓把手垂下,用衣袖掩住镯子。

    她这才知道,燕玉微辨别她门派不是因为穿着的衣裳,也不因旁的,而是眉心这个她看不到的地方。

    这么一说,褚音望向燕玉微眉心,盯着看能发现有微亮的梅花,只一片花瓣。不细瞧是看不出的。

    “只有总宗门门下派别的弟子才有这个,而且只我们彼此间可以看到。”燕玉微道:“看你海棠花瓣只有一个且黯淡无光,想来你是外门弟子,没有灵商。”

    因此不会接到这种任务,闯到此处纯粹误入。

    这问题太深奥了,褚音压根没听明白,正笑笑作罢,忽而眉头微拧侧耳细辨,压低声音:“你听到了吗。”

    燕玉微不明所以,随口说了句:“什么?”

    自打发现这个妹子是外门弟子后,她不由有了点轻视。毕竟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对于外门弟子来说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存在。

    平时她在自家门派见到外门弟子,连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更何况方清派不过是区区小派,在根基深厚的天逸派前算不得什么。

    “木鱼声。”褚音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好像是那边传来的。”她指了个方向。

    这声音好似能扰乱人的心智。当时若不是木鱼声忽然敲响在旁边捣乱,她定然能把那大虫子灭了。

    燕玉微秀眉微蹙。

    她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这里很安静,甚至在没人说话后静得让人发慌。

    褚音忽的脸色微变。

    那木鱼声越来越大,近在咫尺,如有实质带着威压步步逼近。咚咚咚,咚咚咚。仿佛下一瞬那木鱼就能砸破她的脑袋再木鱼棒扎进心脏。

    褚音拉过燕玉微按在床上。

    砰的一声巨响,偌大的虫子突然从窗户闯入。脑袋很大,比洗澡桶还宽。眼睛又细又扁,嵌在浑圆的脑袋间像是凭空刀子割开的一条缝。

    它皮肤软塌布满褶皱,无数绒毛伴随着呼吸在褶皱上起起伏伏,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伴随着它偶尔张口喘气露出密密麻麻几百颗米粒细牙,它胸腹中传来木鱼的响声。

    咚咚咚,咚咚咚。

    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是远在天际。

    巨大肉虫盯着褚音半晌,忽然呲牙咧开嘴。惨绿色粗短舌头伸出,凭空做了个舔舐的动作。

    然后它咧嘴的动作又开了些,无数小细牙咯吱咯吱响着,似在咀嚼品尝美食。嘴边流下浓稠黑绿液体,连续不断,滴滴答答。是它的口水。

    褚音:……

    这里的空气很美味?

    “它看上你了。”燕玉微突兀说道,声音轻轻发抖。

    褚音:“啊?”

    跨物种之恋还是怎么的。这地儿看着挺古,居然比星际还开放。是她先前揍得不够狠?或者这玩意儿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现在它应该是在考虑怎么下嘴比较合适。”燕玉微斟酌着字句:“在它看来,你的肉,非常非常好吃。”

    像是要印证这句话,肉虫倏地动了。硕大臃肿的身躯灵巧如黄鳝从窗口钻入,利用细小百足在屋中跳跃腾挪,朝着褚音飞扑而来。

    燕玉微从没经历过这么奇怪的幻禁之地。

    以前她和弟弟一起出任务,司幻者都挺容易找到,整个场景里面谁占据主导位置一目了然。想要出去,把那领头的妖孽或者鬼怪杀了就行,届时幻禁之地被破,出口自然出现。

    可这次不同。

    他们来了几天丝毫都没察觉出来这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具体要做什么?完全摸不着头绪,无从下手。

    方才闲聊的几个都是最近才刚来这儿借宿的客人。胖书生是第一个到的,然后是他们姐弟俩,再是那对男女,货郎。侏儒来得最晚,昨儿才到。

    今日又来了新人妹子。

    他们每天看着借宿的客人们进进出出。

    僧人们按照寺里的规矩起居,借宿的客人们不论是什么物种,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来这儿不过借宿。

    一切好似都正常得很。

    除去每天都会惯例似的死一个人又找不出凶手外。

    至于昨天死的那个没头的可能是和尚。

    前面几日的也可能是。

    但寺里那么多和尚,具体少了哪个他们根本找不出来。问过寺里众人,谁也说不出哪一人不见了。

    每天的日子这样过下去,再找不出司幻者的话,只进不出,他们难道一辈子耗在这里?

    燕玉微在这儿几天毫无进展,几乎都要绝望了。没想到这个外门弟子一来就发生意外、出现变数。

    好消息是事情总算有了点转变,而且出现第一个真正意义的长久在此的妖怪,打破了现在的僵局。

    坏消息是,现在的状况不是她能处理得了的。

    眼前大虫子究竟是不是此地的主导者?

    燕玉微出任务那么多次以来头一回犹豫了。

    因为不确定这个大虫子的具体“身份”,她一时间也不敢随意动手。万一它不是司幻者,在没有找出真正司幻者前就杀了它会很麻烦。

    燕玉微在这儿踌躇着。

    褚音却动了。

    大肉虫没有因为地方逼仄而放过褚音。它完全无视屋子里的另外的人,直愣愣朝着褚音飞起而去,横冲直撞。

    屋子里很干净,两张床一个桌子两张椅子,另有些日常小摆设再无其他。

    褚音躲闪的时候匆匆环视屋内,目光落在摆放着的烛台上。

    庙宇香火兴旺,待客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那烛台乃铜制,上雕祥云纹,精致漂亮。插着根蜡烛,烧过一半。因已熄灭,露出燃成黑色的烛芯。

    巨大肉虫朝她扑来。

    褚音快步挪移至桌旁拿起烛台,拔下蜡烛用烛台尖刺狠力刺向肉虫。

    肉虫庞大的身躯相当灵活,当即扭转。无奈屋内空间对它来说有些小,它一头撞向墙壁,身子没能按照预计转到那边,不可避免被烛台尖刺剐蹭到。

    粉色皮肤下流出黑绿鲜血,滴在地面,脚踩上去黏黏腻腻。屋子里弥漫开百斤苹果集体腐烂般的熏人臭味。

    肉虫受伤变得暴躁,细缝一样的眼睛睁开成了扁桃核,口中牙齿咯吱作响,体内木鱼敲得咚咚咚咚。

    它加快了速度朝褚音飞扑。

    褚音眼色一沉闪身避开。手撑着旁边桌子,借力轻喝一声翻身骑坐在肉虫背后。

    纤手扬起,她卯足力气将尖刺狠狠扎进了肉虫身体里,借势往下深深划拉。肉虫身上转眼间出现了一尺多长两寸多深的伤口。

    黑绿鲜血喷涌而出。

    褚音拔出烛台,趁着它哀痛地扭动身子的时候,抬手就要刺向它扁扁眼睛的后面位置。那里应当是它的脑壳。

    只要戳穿那里,再把烛台整个地狠狠插进去,估计它就能彻底死透。

    燕玉微呆住。

    她没料到这个外门弟子居然战斗力爆表。

    很快的,她反应过来。

    “别杀它!”燕玉微急急喊着,声音急促得变了调,“如果它不是主导此处的司幻者,你杀了它会很麻烦!”

    褚音听闻快速变了招式,飞速扎出的手一顿。

    她紧了紧手里烛台,“为什么。”

    身下的肉虫在不停扭动。

    她反手用烛台底座狠敲了它脑袋一下。砰的一声响,居然传出木器碎裂的声音。

    木鱼声随之停歇。

    世界清净了,真好。

    “如果错杀的话,司幻者就会让幻禁之地对我们展开围剿。”燕玉衡快速说着:“围剿时我们性命堪忧,又找不到他本体杀不死,到最后我们可能要葬送于它之手。”

    所以说,不是不能错杀。而是实力不够的情况下,不容许错杀。褚音心里有了底。

    她知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于是暂时收了杀心,翻身而下。

    肉虫子脑袋里面的木鱼碎了,背后还有个大伤口。它疼得就地打滚,细长眼缝里狠戾更甚。

    褚音觉得它这种神色太碍眼,抽起旁边床单甩出缠在它的“腰”间,手腕翻转把两端系了死结狠狠勒紧。

    死结卡在肉虫皮肤褶皱间,压住了数十条蠕动着的触手。它扭动着肥硕的身子,却因中间被床单死死卡住而只能头和尾不停向中间弓着,没法灵活挪移也无法腾空而起。

    它的眼睛瞪出眼眶七八厘米,里面充血几乎要掉落在外。

    褚音压根懒得理它。直接打开房门,抬起一脚把它踹了出去。

    肉虫子身躯庞大在门上咣地撞了一下才飞出屋外。因为被踹出的力道太大,飞起的速度很快,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掉落在了三十米开外。

    伴随着砰的一声落地响。

    夜空突然消失。

    天光乍起,外面瞬间亮如白昼。

    褚音眯着眼看向外面的大太阳。哦,什么像白昼,分明就是天亮了。

    大肉虫已然消失不见。

    燕玉微惊骇莫名,“这就天亮了?”还没睡呢怎么就过去了一夜。

    褚音:“你们之前没注意到一夜多长么。”

    看今天的状况,平时也不见得就会天黑一整夜。

    燕玉微:“没注意到。躺下闭上眼就会睡着,再睁眼就是天亮。”她和弟弟都没醒着熬过黑夜,因此也没能留意到一夜是什么状况。

    此时她已经不敢再轻视眼前这位新来的外门弟子。

    主动征询褚音意见,“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院子里变得嘈杂起来,其他屋的人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出了屋。

    寺中飘起了饭香。

    僧人们的早课已经开始,诵经声阵阵传来。

    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的正常,好像这就是寺里很平常一天,没什么不对劲的。

    燕玉微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其他人的动向,主动解释,“我们就是这样每天过去,慢慢的越来越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多好的一天。

    大太阳,诵经声,无论日光还是声音都能安抚人烦躁的心。

    飘溢在空气里的浓郁饭香好似在时刻提醒他们,即便永远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妥。

    燕玉微看着这样的“正常”情景就烦闷,“那么多天了,天天这样,也不见有什么不对的。”

    明知道不正常,却看似很正常。那种心里隐隐的焦躁感无以言表。

    “你说,刚才那东西会不会是此地的司幻者?”她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如今晓得面前女孩儿有本事,她自然平等以待,即便对方不过是外门弟子而已,“我来那么多天了,头次见到妖怪。”

    褚音想了想,“之前死的都是和尚吗?”

    “应该是。”燕玉微道:“客人一个没死,又没其他人,那么死的只能是和尚了。”

    这儿的僧人共有两百多个,这些天少了几个的话,他们是看不出的。

    寺中僧应该是在司幻者的思想控制下,所以问谁都不肯说实话,压根问不出少了什么人。

    “我们这些借宿者一起查看过尸体。头没了,身上四肢皮肤七零八落的也瞧不出个端倪,脏器又被损毁。”燕玉微说:“每一个都这样,查不出是谁干的。”

    正因如此,她这会儿一直在想,会不会就是粉色大肉虫做下这些命案。

    褚音:“我觉得它不是。”

    燕玉微很意外她语气里的笃定,“为什么?”

    “之前死的都是和尚,它却来攻击我。”褚音思量着这段时间发生的,还有燕玉微告诉她的,“如果是司幻者,应当不至于忽然改了攻击的目标而让自己暴露。它很可能是另外一个身份。”

    “比如?”

    “司幻者要找的东西。”褚音:“或者说,司幻者在意的东西。”

    店主说有人在寻找什么,并没说有没有找到。倘若找东西的是司幻者,而他已经寻到了呢?

    他会不会为了重要的此物而作一些努力?

    譬如,杀人。

    再譬如,为了护它在它脑壳里装个扰人心智的木鱼。

    “那么大一只肉虫子藏匿在寺里,你们那么久都没发现,一定有人在保护它。”褚音道:“司幻者可能找到了它,又无法将它带走,所以让它在这儿以另外一种状态活着。”

    最明显的是,大虫子落地瞬间,天忽然亮了。

    当时天地间变幻的一刹那会让人有片刻的恍惚。褚音当时就是没看清的状况下不知道大肉虫去了哪里。

    像是有谁在保护那虫,特意借了那个时机让它逃走。

    而在这儿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操控天地变幻还不暴露的,唯有掌控此地的司幻者。

    褚音:“如果是司幻者所在意的那物藏匿在此的时候,需要人头和人类身体,这或许就说得通了。”

    司幻者能布下这幻禁之地必然有自己的本事,不至于非需要人头不可,真想杀的话要了命就好。

    偏偏死者的头都没了。还有肢体,有些和尚的四肢不见了,应当也是被凶手取走。

    也许这就是凶手帮大肉虫掩饰设下的布局。

    燕玉微听懂了她的意思,不由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下令把尸体搬走的那人就很可疑。”

    “嗯。”

    “住持大师!”燕玉微哎呀了声立刻就要往外走,“我们先去他们早课的地方看看,住持大师……”

    她微顿,觉得这时候再带上尊称有点反胃,改口道:“住持每日都要在早课上出现,引导僧人们念经。这个时候肯定也在。”

    走到院子才发现,寺外依旧下着瓢泼大雨。

    寺内晴日当空。

    哗啦啦的雨声阵阵传来,听觉上一片阴暗的潮湿。实际上烈日照得皮肤发干,目光所及亮得刺眼,身体五感有种诡异的不和谐。

    吃饭的食堂在僧人们早课的屋子旁边,紧挨着。

    货郎和那对男女起得比较早也没耽搁时间,已在食堂。货担放在货郎的旁边,其上用密不透光的布遮盖着。

    褚音她们到达的时候大家都在吃饭,贸然去隔壁太过突兀,索性落座先吃点东西再做打算。

    寺里准备的都是斋菜,包子也是纯素,里面有豆腐青菜豆芽菌类胡萝卜……味道挺不错。就是盐味略重了点,不如面摊店老板的调味可口。

    她俩匆忙吃饱准备起身,燕玉衡姗姗来迟。

    他神色疲惫,清秀的面庞显得十分疲惫,“……好像刚躺下就起来了,都没睡够。”

    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顿时蓄了困倦的泪。

    褚音心说可不就只睡了几分钟么。即便刚进屋就铺床立刻躺下睡着,到天亮醒来可能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能睡饱就怪了。

    燕玉微暂时不打算和弟弟详说这件事,想着等会儿凑着人少的时候再和他慢慢提。免得他一惊一乍的引起旁人注意。

    于是轻喝,“平日里门派修行时整夜不睡都不见困,怎的这个时候睡不够了?看来还是平日练习太少!”

    血脉压制。弟弟被姐姐一说一个不吱声,低头连连应着。

    屋内男人们都朝弟弟投去同情目光。

    燕玉衡被姐姐训惯了,落座后不忘问:“你们吃饱了?要不要再吃点?”

    燕玉微忙着,随口应付,“不用管我们。”又问褚音,“你不是说想听早课?快走快走。”一副很不耐烦应付臭小子的模样。

    燕玉衡乖乖“哦”了声。

    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姐姐跟前依然绵顺得像小猫。

    褚音看着姐弟俩却想,储物手镯里面纸条说的同伴大概率就是他们了,毕竟同属宗门旗下分派的。

    更何况其他那些着实不太像正常人。

    从天亮直到她们出食堂,侏儒书生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褚音挺理解他的,一个鬼怕烈日出不得门不说,也没法听隔壁屋的念经声。能大着胆子来寺里借住实属不易。

    再说了,他应该也不用吃包子就能活,犯不着非得到食堂。

    早课的屋子足有食堂数倍那么大。当中供奉的,是个双手结印虎目浓眉没见过的佛像。前有香案,香火袅袅。

    仔细看那燃着香顶端冒起的火光,并不是平时那种橙色微红的颜色,而是一种泛着蓝的青黑。

    寺里和尚很多,偌大的屋子密密麻麻放置了两百多张蒲团,基本上都坐了人只空出几个。

    两人抬脚迈门槛的时候,有小沙弥拦住她们,“现在还是早饭时间,两位施主为何不用膳跑来这儿。”

    燕玉微态度十分的好,“多谢小师父,已经吃完饭了。说来我到贵寺好几日,一直向往贵寺的早晚课,想来听听住持……大师的教诲,特意带着同住的人一起过来听的。”

    小沙弥想了很久。

    就在褚音以为他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他万分艰难地道:“既是如此,有几个空位,施主们过去吧。”

    语气十分的不情愿,好似找不到理由拒绝才不甘不愿同意的。

    燕玉微就和褚音一前一后进了屋。

    两人各找蒲团坐下。

    位置是可以随意选择的,僧人们如此,香客也是如此。空出来的蒲团东一个西一个并不挨着。

    褚音想到这些空着的位置可能是死者留下的,心里颇有点不自在。默默念了声佛号择了最前排的其一落座。

    在前面讲经的并非住持,而是明证院首座。他阔嘴宽鼻声如洪钟,在屋中巡走而说,一字一顿地清晰响彻整个屋子。

    住持大师已是老态龙钟,一直坐在香案旁的椅子上。脑袋好像在脖子上搁不住,晃晃悠悠地似是要掉下来。四肢也很不协调,歪歪扭扭的像是用螺丝拧在上面,有着诡异的摆动幅度。

    他的手露在袈裟外面,虽然皮肤上有褶皱,但细看的话表皮其实是鲜嫩光滑的,并非这个年纪老人的那种枯皮。

    最关键的是,他身上冒出阵阵腐臭味道,像是宿醉后冷不丁打出的嗝,熏得人头晕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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