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抱着猫,往屏风后看,模糊看到他站在屏风后,却看不清他脸上神情,蹙眉问:“哪来的屏风?”

    官员白日来过,抬头看她一眼,低下头,期期艾艾回:“不是白日郡主殿下让放的吗?”

    温宁这才想起来,似是她专意叮嘱,才从吏部借来的屏风,是为遮挡外人之目。

    她将猫搂回怀里,道:“撤了。日后本殿下要与姒大人住对门,有架屏风隔着成何体统?”

    官员忙抬头,嚅嗫了半晌嘴唇,才犹豫道:“可是殿下,中间要无这架屏风,更难成个体统了。”

    她可是举朝不知的太子妃,朝臣怎样想搁后头,太子殿下能愿意吗?

    温宁斜他一眼:“那又如何,姒大人是司天监的人。”

    殿下还是她的殿下,身子却成了太监。

    她纵与太监同住,谁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官员如梦初醒。

    他竟将这点忘了,这举朝不知的清贵之臣,并非男儿身。

    他忙道:“殿下稍候。”

    姒婴忽然道:“不必了,这屏风极好。”

    官员正在取腰间钥匙,抬头去看温宁。

    温宁也看他,道:“没听见吗?姒大人喜欢这屏风,你回吧。”

    官员下意识地去看屏风后的姒婴,复又打量温宁,这才将手放下,满心地疑惑。

    他见郡主殿下不过一日之景,初初了解她心性。

    他一人之见,郡主殿下不是一个能被人轻易劝服的性子,姒大人轻飘飘地一句话,郡主殿下竟真听了?

    他道:“诺。”随即退下。

    晴岚将监牢收拾出来,站在牢笼环视一番,皱紧了眉头,抱怨道:“小姐,这里怎能住人?”

    温宁回头看去。

    窄小的牢笼,没床没桌椅,地上一堆稻草,简单铺了三层软铺盖。

    她道:“怎不能住人,有铺盖便可睡。”

    殿下这样的身份都能睡在稻草上,她怎不能?

    晴岚将她搀进去,手指铺盖下的稻草:“小姐,您瞧这草多脏,您不能睡在上面。”

    她家小姐吃用无不是奢美之物,怎能委屈于这等脏污之地。

    温宁将她推开,抱着温景宁躬身躺在了上面,顾自盖上了被,闭上眼道:“我睡了,你自己翻找些东西将就一夜便是。”

    晴岚见她果真睡了,气得跺脚。嫌弃环视牢笼,又有几分认命了,捡了自己几件旧衣铺在地上躺下,勉强阖了眼。

    温宁住入吏部地牢的消息,传入皇宫。

    惠贤皇后拿着帕子擦泪,气道:“本宫不管你们朝政的事,宁儿断不能真住在地牢里。”

    兆帝忙抚慰,道:“皇后,这事不是朕的主意,是平王定要问责姒爱卿。”

    庾景逸站在自己母后身侧,也道:“母后错怪父皇了,是王叔定要处死姒大人。”

    惠贤皇后直接站了起来,怒道:“那就让平王来这里见本宫!本宫倒要问问他这父亲是怎当的!”

    兆帝怒瞪庾景逸,吼:“还不去请王爷王妃?!”

    庾景逸风一般去了平王府。

    温辅良带着自己夫人来到坤宁宫,拜了礼,一起低着头。

    惠贤皇后高坐凤椅,冷笑:“温辅良、白锦儿,你们可知错?”

    平王妃闷声道:“姐姐,宁儿是为了逼辅良放过姒婴。”

    夫妇二人也没想到,从来不问闲事的陈氏,怎就帮自己女儿出府了。更没想到,自己女儿为表决心,竟然住入了吏部地牢。

    惠贤皇后已然从自己儿子嘴里知道了情由,冷冷问:“温辅良,本宫只问你一件事,若为宁儿,你愿不愿意放过姒婴?”

    温辅良抬起头,去看坐在龙椅的兆帝,道:“万岁,温辅良只知无愧大商社稷,至于其他,小王管不了了。”

    兆帝知他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心底却很是不舍姒婴这样有能力的清贵之臣,商量道:“辅良,要不,这事上就放过他?”

    温辅良袖手向他深深一拜:“万岁,小王恕难从命。”

    兆帝去看平王妃,叹道:“王妃,要不,你劝劝辅良?”

    平王妃道:“万岁,妾与夫君同心同意。”她又去看皇后:“姐姐,姒婴欺君罔上,当治罪。至于宁儿,她定要在地牢住下,锦儿这个做母亲的可以心疼,却不可手软。”

    惠贤皇后气性上头,眼前阵阵发黑,拿手指着她:“好!本宫才知自己的妹妹与妹夫是这样好的臣子,亲生的骨肉,竟不比一个犯错的臣子!”

    平王妃忙上前,惠贤皇后一把将她推开,怒道:“本宫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本宫走!”

    平王妃被自己亲姐姐骂了一通,心底也委屈。可想到她与自己夫君一条心,全然是为了姐姐、姐夫的江山,也生了气。将手一甩,扯着温辅良就走,连个礼也不向两人行。

    温宁一觉睡醒,身上无处不疼。

    晴岚也不比她好上多少,搀她起来,苦着脸道:“小姐,这里真真不是个好地方。”

    温宁拿手扶着自己酸疼的后腰,也后悔了,正要说话,忽听甬道传来:“拜见吾皇万岁,娘娘千岁——”

    温宁顾不了许多,出牢笼,探头去看。

    甬道尽头,两侧火把昏黄,身着龙袍的兆帝,身着凤袍的惠贤皇后走了过来。

    温宁忙上前去迎接。

    惠贤皇后哭得也眼肿了,一把将她抱怀里,心疼道:“以后娘娘与你姨丈爱你,那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温宁不敢说苦,回抱上她,去看兆帝,笑道:“姨丈,宁儿就不向您行礼了。”

    兆帝故作威严:“你大胆!”

    温宁知他何意,气鼓鼓道:“谁让父亲不肯放过姒婴呢。”

    惠贤皇后松开她,怒道:“不仅是大胆,还有罪!”

    为了她,当朝的皇帝皇后入地牢,传出去岂不让百姓笑话。

    温宁忙抱住她手臂,笑吟吟道:“有罪就更好了,这样宁儿不是刚好住在地牢里赎罪?”

    惠贤皇后用力一点她额头,气道:“你纵有罪,也要住在天牢。”

    庾景逸站在两人身后,被两人遮掩地很是彻底,道:“宁儿要有罪住入天牢,我也去天牢陪她。”

    兆帝猛地回身。

    庾景逸以为父皇要打他,将脖子一梗,闭上眼道:“父皇就是打死我,我也要与宁儿在一起。”

    不想,兆帝却笑了。

    一拍他脸,笑道:“这话中听,朕喜欢。”

    庾景逸得他几分好脸色,睁开眼,从两人身后钻了出来,来到温宁身侧,对两人道:“父皇、母后,儿子与宁儿生死在一起。”

    温宁腾地红了脸,抬眼,又见兆帝与惠贤皇后一起笑眼看她,娇羞之下捂住脸,将背对着两人,小声道:“我讨厌表哥。”

    小女儿的心思,昭然若揭。

    兆帝与惠贤皇后对视一眼,一起挪揄她:“哦?若如此,赶明儿可是讨厌景逸讨厌得不愿再见他了?”

    庾景逸脸也红了,低着头道:“那可不成。”

    温宁羞得去拽庾景逸袖口,软声叱:“表哥不准说话!”

    兆帝与惠贤皇后笑得合不拢嘴。

    想着温宁年岁还小,事已然定下了,不急着昭告天下。况小情人情投意合,多相处几年再成亲,也好磨磨彼此性情。

    两人巴不得明年就有孙儿出生。

    却知自己爱宠的姑娘,不是旁人家的姑娘。爱疼了这些年,看着她长大,做父母的心是偏,却偏到了温宁身上。

    她年岁还小,朝上有了平王,做长辈的,总要为小夫妻荡平路上的荆棘,才好将江山交托。

    惠贤皇后不再挪揄温宁,拉起她去看暂居的牢笼,待看到那简陋的牢笼,蹙眉道:“皇上,这里过于简陋了,应让工部的人来,暂修个宫殿才好。”

    兆帝道:“景逸啊,此事就由你去做。不怕铺张,先让宁儿住得舒心,动作要快,三日为期。”

    庾景逸欣然领命,来到温宁身侧小声道:“本宫忙完就来寻你。”

    温宁含羞看他一眼,又因兆帝惠贤皇后在,不好多说什么,也小声道:“好。”

    兆帝笑着搂住惠贤皇后,挪揄:“皇后啊,咱们得走了。这人也看了,事也办了,再多待可就碍眼了。”

    惠贤皇后与兆帝再有了夫妻恩爱,一如蜜里调油,嗔他一眼,悄声嗔怪:“瞧你,宁儿与景逸还在。”

    兆帝身为一国之君,哪需在乎别人目光,凑她耳畔也悄声道:“朕与皇后恩爱,还怕儿子儿媳瞧见了?”

    对面监牢屏风后,姒婴双膝跪地,将一切听入耳里,低垂了眼睫。

    兆帝搂着惠贤皇后正要回去,想到姒婴,又见他监牢摆设成这样,不着痕迹往温宁身上瞧了一眼,心底了然了,道:“姒爱卿,若有来日,当记宁儿此恩。”

    姒婴俯身长拜:“罪臣谨记在心。”

    天子一家才走,翠微带着宫人进来一通忙活。

    晴岚搀着温宁在一侧观瞧着,问:“小姐,这宫女是谁?”

    温宁正在探头四下寻自己的猫,不经心道:“是翠微,在宫里的一个月是她在伺候我。”

    翠微虽在忙碌,早已注意到了温宁身侧的晴岚,闻言停了手,来到温宁身前,问:“郡主可是在寻温景宁?”

    温宁忙抬头:“你瞧见了?”

    翠微往对面一指:“方才奴婢瞧见温景宁往姒婴姒大人监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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