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见他终于吐露真言了,伤心道:“所以,你连自己的萧姓也不认了,要向他们报仇,对也不对?”

    姒婴淡淡道:“与你无关。”

    温宁向他迈进一步,道:“与我有关。大商龙椅上的万岁是我的姨丈;国母皇后是我的姨娘;一国储君是我的未婚夫;我父亲是大商的一字王;我是大商唯一一位郡主之名,公主之尊的骄阳郡主。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们!”

    姒婴凝她一眼,唇角扬起一抹讥讽:“庾景逸是你未婚夫?”

    那等蠢物若是她未婚夫,萧云毓死得真是冤枉。

    温宁一阵心虚,只以为他是生气了,低下头小声解释道:“萧云毓,当年你若没为我挡箭,我是不打算你做太子妃的。”

    她才一出生便成了他的未婚妻,那时她年岁小,不曾见过其他人,只感在宫中压抑。

    后来,他那样死了,她回到了父母身边,才知天地很大,她也可策马猎鹰。

    她道:“这次回京,我遇见了表哥,他没你好。父亲也瞧不上他,觉他懦弱无能。可他纵没你好,我就是喜欢他。更何况,你现在不是男人了,我我之间……”

    姒婴没等她说完,冷声打断她:“猫宁,我是男人。”

    他已然不是第一次告诉她。

    他是男人,一个无情,却有欲的男人。

    温宁抬起了头,眸带怜悯看他:“好,我当你是男人。”

    姒婴闭上了眼。

    他不可对她动气,纵动了气,她定认为是他恼羞成怒,越发做实了他残了身。

    他压着满腔的戾气睁开眼,尽量平静地对她道:“猫宁,那尊玉像乃我祖上之物,只赠不卖。”

    温宁便期待看着他。

    那便更好了,他将玉像赠她,她拿回去,送给奶娘,尽尽孝心。她得到玉像,也赠他五万两银票,这样,也不算是卖了,不是两全其美。

    姒婴低眸看清她眸底期待的一瞬,便知她在打什么主意,继续道:“所以,猫宁,你可以走了。”

    温宁眸底期待没了,转身来到他卧榻坐下,摆出无赖的行径道:“我不走,除非你把玉像给我。”

    姒婴懂了,向外间吩咐道:“拿几尊玉像来。”

    远离房门的官员听见了,远远应了一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来了几个人,一人怀里抱着一尊玉像。几人进了书房,将玉像摆在桌上后退了下去。

    温宁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玉像,从佛家的菩萨,到道家的三清,虽不全,倒是可挑可捡。

    姒婴道:“你若喜欢,大可全带走。”

    温宁上前,将几尊玉像统统打量一遍。她不信鬼神,倒也分不出什么好坏,只知这几尊玉像都是羊白玉打造,各个好。

    可这些,并不是她当日在书房里看到的那尊。

    温宁问:“这些,你通通赠我?”

    姒婴颔首:“是。”

    温宁看他一眼。

    他身着那身朴素无云纹的白袍,清清冷冷的生人勿近。

    她随意抱起一尊菩萨像,赌着气道:“我本不打算见你,表哥不喜我与你多亲近。这里没有我想要的那尊,那尊玉像你不愿赠我,我不要了。”

    她向外间喊:“翠微,将银票拿来。”

    翠微离得有些远,并没听见。

    温宁话喊出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翠微的回应,抱着玉像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才迈步。

    姒婴见她要走,忽然问:“你此来是为见庾景逸?”

    温宁抱着玉像低下了头:“不全是,我思念表哥,更思念姐姐。”

    当日她与表哥一起上街散心,遇上了个不辩男女的登徒子。

    那登徒子有姐姐临摹父亲的字轴。

    表哥说顺着那字轴找到姐姐了。

    她为父亲禁足后与表哥见不了面,也不知表哥是否在京城寻到了姐姐。

    姒婴勾了勾唇角,问:“此事由我经办,为何不问我?”

    温宁摇头:“不想问。”

    他有自保能力了,连父亲都奈何不了他,她知他很好便够了。他若能一直好下去,她日后尽量不见他。

    翠微说得对,她是郡主,以后要嫁表哥的,与他这样一个外臣过于亲近总归不好。更何况,他身份不便被人得知,她总是来见他,难免惹人口舌。

    姒婴来到她身前,仔细看了一眼她,道:“回吧,东西赠你了。”

    那语气再不像是臣子,带着君主帝王的高高在上。

    温宁奇怪抬眸看他。

    他做太子那会儿,从不在她面前摆太子的架子。莫说是他,就是前朝万岁,前朝的万皇贵妃,也极少在她面前以身份自尊。

    温宁斜他一眼,道:“你以后少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我不喜欢。”

    她说罢,果断出了书房门,将玉像交给翠微。从她身上取来那五万两的银票,递给一侧的官员,道:“本殿下从不喜欢占人便宜,这东西等我们走后你再交给你家大人。”

    官员有些犹豫地接过那沓银票,低下头向她行了一礼,神情很是复杂。

    他家主子坐拥一国之富,区区几万两的银子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这银票是她给的,主子若知了,不知作何感想。

    温宁带着翠微离去后,官员入了书房,将银票交给了姒婴。

    姒婴看清那银票数额后沉了许久,复让人将银票收下,问:“温芷近来可好?”

    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道:“她尚住在主子为她准备的民宅里,除担心骄阳郡主外,只是一心苦读圣贤书,准备迎接开春的科考。”

    说到这里,黑衣人又道:“主子,庾景逸发现了温芷姑娘的踪迹,不知为何,只是派人守着。”

    他得骄阳郡主之托,发现了温芷的踪迹,本该第一时间通知骄阳郡主。却迟迟不愿向骄阳郡主道出温芷下落,也不是何意图,着实令人想不明白。

    姒婴淡淡道:“庾景逸并不愚笨,若真道出了温芷下落,这位骄阳郡主见了心心念念的姐姐,有了玩伴,怎还会在意他。”

    少女怀春,第一次见到同龄的异性玩伴,未必真就动了真心。

    她是个喜说喜笑的姑娘,早先与温芷同吃同睡,从不寂寞。一旦来到京城,虽是熟地,一走七年,也成了人生地不熟的外来人。

    与她相处能玩闹一处的,可以是男子也可是女子,只要能与她说说笑笑,她的心便倾向于谁。

    黑衣人默了一下,疑惑问:“主子之意,骄阳郡主并不喜欢庾景逸?”

    他看不像。

    姒婴微一挑眉,没答是与否,只是道:“明年科考后,自有分晓。”

    温宁去了趟司天监,重新折返回了东宫。

    东宫宫人道:“郡主,太子还没回宫,要不您去坤宁宫找皇后娘娘?”

    温宁摇头,直接去了东宫正殿,道:“我要在这里等表哥回来。”

    表哥定是被姨丈带去无人之处教训去了,回来身上定然要带伤势。她若不亲眼看到他,问一问姐姐的踪迹,这趟皇宫之行,算是白来了。

    东宫宫人自然称:“是。”

    温宁便在正殿等了起来。

    等人最是煎熬,一时一刻都比往常玩耍过得漫长。

    不过半个时辰,温宁有些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直伺候庾景逸的太监德宝,带着几个人回了东宫。

    温宁刚起身,见得他回来,忙向他身后看去,问:“表哥在何处?”

    德宝有些惊讶她来了,忙行礼道:“郡主,太子与万岁在一起,万岁不愿让奴才跟随,便遣奴才先行回宫。”

    温宁皱着眉头道:“那可曾问过姨丈,姨丈何时带表哥回宫?”

    德宝怯怯道:“郡主,万岁正在气头上,奴才哪里敢问。”

    万岁带着太子殿下去了趟平王府,平王不见消气,万岁动了火气。离开平王府后,让周信驱车往京城外去了。

    他才跟着出了城,便让万岁赶了回来。

    温宁皱着眉头问:“姨丈可是很生气?”

    德宝偷眼看她,点头。

    何止是生气,他瞧万岁很久没发那样大的火了。

    倒不是因平王,更像是因太子闯了这样的大祸,要好生教训太子一顿。

    温宁愈发紧皱了眉头。

    姨丈因表哥生气打表哥也不是一次二次了,早先是在上书房关起房门打,后也不避讳了人。

    若因此生气,姨丈大可把表哥带回宫关上房门打,何必避讳起德宝?

    温宁又问:“姨丈可是带着表哥去城外了?”

    德宝颔首,道:“不瞒郡主殿下,万岁的确是让周信驱车去了城外。”

    温宁抬眼看了看外间的天色,深叹了口气。

    她这样一番恳求才进了皇宫,本是为了见表哥,问一问姐姐的下落。谁成想,她进了皇宫,想见的人没见成,倒是见了姒婴一面。

    她灰心丧气道:“我不可在这里等表哥回来了,表哥若回,你告诉他,我想他了。让他若有办法,最好是来王府见我一面。”

    德宝忙道:“奴才遵命。”

    温宁看向抱着玉像的翠微,道:“我们回吧。”

    翠微环视东宫,轻叹了口气,又看向德宝,交代道:“好生伺候太子殿下。”

    德宝与她同在深宫伺候主子,与她有些情份,抬起一双秀气的眉眼,细细扫量过她眉眼,温柔道:“你也保重。”

    后面的话,他再不多言。

    翠微向他颔首轻笑。

    温宁迈步之间,扫过两人一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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