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两种声音,一个低沉浑厚,一个沙哑沧桑。

    “当年果然是你救了我儿。”

    “用不着谢我,我徒弟在哪儿?”

    “小灵儿在我城内修养,过几日便会安排认亲之事了,大仙可要一同庆贺?”

    “哼,彼时那孩儿尚在襁褓,你族便要斩草除根,现在怎又说什么认亲的浑话。”语毕,茶盏重砸桌案的声音在园子里游荡久绝。

    须臾,又传来添水加茶声夹杂一声沉重叹息。

    “大仙又不是不知,当年若不那般,我族早就败落完了。”老者声音沧桑凄凉,带着些许无奈。

    “当年我儿与那女子私配婚姻,生下一子,犯下天条,又无诏上天,盗取仙丹以求长生,罪上加罪,惹恼了玉帝,若不抵命,便要派兵将绞杀全族,老夫无法子,无法子啊......

    现如今这般,若不让那孩子认了族亲,已延血脉,凤凰一族当真要没落在在我手里了。”族长声色喑哑,似是请求又像警告。

    “小灵儿是玄女的孩子,可不是什么凤凰,劝你莫要再有企图。”说罢拂袖转身,推门而出,全然不顾身后老族长的絮叨请求。

    出门抬眼与小徒弟打了个照面。

    “师父。”叶灵儿同样目光探寻地看着镇元子,神色怔怔,“什么玄女?什么凤凰?灵儿是师父养大的,师父要灵儿认谁的亲?”

    镇元子满眼欣喜,欲上前迎,听见叶灵儿的质问,一时心虚哑了口,并未打算做出回答,转头对着族长老头儿一记眼刀,上前带着叶灵儿要离开。

    族长老头拄着鎏金手杖,咔哒咔哒快步上前,伸着手杖拦住,“大仙若是想家,回去便是,烦请把老夫孙儿留下。”

    “你这老头儿好个难缠,方才我已经说了,她不是凤凰身,续不了你家血脉。”镇元子气急,捏着佛尘把儿,挑开拦在叶灵儿身前的金手杖。

    拽着叶灵儿,没拽动,“徒儿?”

    叶灵儿看着师父,又看看族长老头儿,“师父,徒儿是如何到这里的?方才你们说的什么凤凰血脉又是什么?”

    俩老头一个要瞒,一个要坦白,眼神来回交流着,终究是大仙落下阵来,挥了挥手,背过身来,示意族长讲个明白。

    族长老头儿拉着叶灵儿,满脸慈祥,跟叶灵儿讲述着当年凤凰差点灭族一事......

    混沌之初,龙,凤,麒麟分别掌管天地,后因诸神即位,各司其职,便逐渐退下位来,直到万年前一次神魔之争,天下浩劫。

    大天尊为镇压妖族,分派凤凰,降神成妖掌管妖魔两界,也因此遭受各大妖首的联合反抗打压,使得族中上古血脉只剩独只独苗。

    延续到族长这一脉,也只有稷凤一只,继承万妖之首。

    却不想没多久,便传出妖王与人间女子私配婚姻,还偏偏传到了玉帝耳中。

    届时,玉帝因为天庭屡次生出思凡之心,藐视天条,便也对私配人间一事切齿痛恨,即刻下旨绞杀,以示惩戒。

    为保住单脉,族长在凌霄宝殿之外,日日求见不得,反而惹恼了天帝,警告若不绞杀稷凤,便杀他凤凰全族。

    无奈下,只得将之绞杀,尸首示于三界才算结束。

    那尸首本是服了闭气丹,又隐其生魂气息,以假死示人,却不想,尸身也被人盗了去,至今不知下落。

    尸首被盗,那女子伤心过度,便也早产了。

    谁知走漏了风声,其他妖族联合围攻,誓要交出妖孽,已除后患,族长拼死要护,无奈寡不敌众。

    听着族长的讲述,叶灵儿脑海中不时出现那日梦中的火光,哭喊。

    故事虽然凄惨可怜,但她却无甚波动,只是生出一种知晓身世的微妙感觉。

    只是他们的可怜并不是她造成的,所谓因果也不该她来承担,叶灵儿是师父养大的,从始至终。

    “那玄女是怎么一回事?”扭头看向镇元子,问道。

    叶灵儿神色如常,倒是给镇元子一个措手不及,本来已经准备好他这个徒儿哭闹耍赖了,哄人的话卡在嘴边,缓了缓神,才正色着。

    “他口中的人间女子,乃是九天玄女为躲天劫,剥离的先天一脉,因本体受损,这脉数虚弱,化为凡人,在人间吸收天地之精华,方可回归,不曾想与那小凤凰结缘,才落得那般因果。”

    “师父也是受玄女所托救你一命,为躲避天庭识察,将你灵根抽离,隐去神仙气,养在身边才得已成人,你父虽是凤凰,却袭承玄女之身,也算不得他凤凰族的。”说着又狠狠剜了老凤凰一眼。

    “原是这般,灵儿知晓了,师父我们走吧,还要去五指山下救大圣。”叶灵儿走到镇元子身边乖巧道。

    眼见两人要走,老凤凰慌忙赶上,拦住叶灵儿,颤着嗓子:“可是当真不管你父族死活了?”

    回绝的话刚要出口,就看见半空一只彩凤盘旋,得到老凤凰示意,才停在院中,上报凤凰山外已被蛟龙为首各妖族围住。

    那群妖同孙悟空一样,听说叶灵儿已死,便要起兵逼宫,如今已到凤凰城外。

    老凤凰拄着手杖望天,不知在想什么,停在叶灵儿身旁,长叹一声,又虚抹两把泪,踏出步子,颤悠悠走着。

    ......这,是苦肉计吧。

    “他们怎么知道我是你......族人?”叶灵儿斟酌着问道。

    按道理,师父将自己藏得很好,就算是老凤凰,也是近些日子才得知她的所在,那些妖族怎么知道她叶灵儿就是凤凰遗子?

    “说来也是巧合,几百年来,三界内都未有过你的踪迹,却在前段日子,听说在我东胜神洲的花果山上,找到一个血有奇效的女子,老夫便也知晓了你的身份。”

    “而后,这消息还未来得及封锁,就被传出去了,听说,蛟龙为了拿出证据,蛊惑其他妖族,还派部下取你的血,可有此事?”老凤凰一边回忆一边讲着,语速极慢,听得也极为清楚。

    叶灵儿脑中的疑问终于是通了,也反应过来,当年那只赤尾鼠为何说目标是自己,花果山的小猴子也好,灌江口的鼠疫也好,原不过是想取自己的血罢了。

    “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杀我,为何这样大费周章,怎么,妖怪也怕错杀好人?”叶灵儿盯着老凤凰问道。

    听此,老凤凰嘿嘿笑了两声,“亏得大仙给你找了个有本事的夫婿,那猴子神通广大,一般妖物精怪沾不得身。”

    老凤凰似乎对这份亲事很满意,因为叶灵儿并未纯血凤凰,也就没什么所谓传宗接代的执念,那猴子也是东胜神洲人士,离得也近,却是个不错的。

    师父找的?什么意思?

    叶灵儿抓到话头,狐疑地望向镇元子。

    接收到目光,镇元大仙低头缕着拂尘,不作回应。

    三人一彩凤就这般各怀心事......

    “喂,老凤凰,家门都快被打破了,还有心发愣呢!”哪吒不知从哪踩着风火轮跑进来。

    哪吒一声喊,同时打断了三个人地思绪。

    “太子哥哥!你这么找到这里来了?”叶灵儿看着哪吒降了云,来到跟前。

    “天庭查到凤凰这边聚了太多妖气,恐有异变,特派我前来查看。”说着,顿了口气,“另外,等会儿有事同你说。”

    说完又走到老凤凰身前,“你妖族之事,需尽快处理,莫要再惹大事端才是。”

    这般听着,怀中骨鞭突然颤动,三只蛟龙雾顿时冲了出来,三只龙头争先恐后朝着凤凰城门方向长吼,欲要挣脱鞭子桎梏,又被叶灵儿死死拽着。

    镇元子见此情景,赶忙走至跟前,将拂子搭在骨鞭上头,捻着诀,“许是感应了蛟龙气息。”

    “烦请少主快些继位才是。”族长赶忙上前,拱手作礼催道,大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

    本来叶灵儿并不想掺和乱七八糟的事,但知道是那蛟龙族费尽心机为了找自己,害了小猴崽子和灌江口百姓,倒是也来了兴致,况且现在这情况,若是一走了之,往后必不得安宁。

    看着叶灵儿一言不发,老凤凰正准备再逼,就听见身旁不冷不淡的开口。

    “请族长主持。”说着将已经被压制平息的骨鞭重新别在腰间。

    “灵儿。”镇元子和哪吒同时开口。

    叶灵儿浅浅带着笑,“灵儿如今已是天庭缉拿要犯,族长不怕生出事端?”

    “老夫既然能从如来手下救你出来,那必然是不怕的。”

    族长拄着手杖,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走到叶灵儿跟前,抬手卸下手杖顶端嵌着的赤红宝石,似有机关响动。

    不多时,一颗金珠从杖内生出,腾空而起,悬在半空,金光四溢。

    在老凤凰的示意下,抬手握住。

    霎时间,彩凤齐飞,在上空盘旋不散,山中灵泉瀑布自上而下倾泻而出,声响之大,响彻神洲,昭告着新王继位。

    叶灵儿只觉周身灵气充沛,眉心处一片火热,闪出一丝极细金线,身后白金翅羽再次舒展开来,空扇两下,便承托着身体到了一众妖前。

    低眸俯视。

    妖王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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