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胡扯个什么，你须菩提还会听什么鬼天命？”玄女轻点一子，不禁笑道。
“受人所托，不得不听。”须菩提不经心说着，默默跟上一子。
“你是送了人情，可苦了我那孩儿，原先在镇元子那处，也算活得自在，怎遇到你徒弟，变得妖不妖，仙不仙的，没个正经安定时候。”玄女轻叹口气，又怪道：“你也是，当初教人本事，也不教透，怎的还让如来那厮拿住了？”
“说来也是造化，我本打算教他更多，可偏赶上大劫，要不也不会撇了诺大家业，来你这处不是。”须菩提缕缕胡子，想吃下一子。
天命造化的，听得玄女心里烦，伸手拂乱了棋面，“不玩了不玩了。”
正要耍赖逃走，被门口把守麒麟兽拦住一步，“有人来了。”
玄女抬手掐指一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着收拾棋盘的须菩提，喊道：“讨命鬼来了，要不要见见你的徒弟媳妇？”
须菩提将棋盘棋盒收到怀里，连忙摆手，挥了下拂尘，跑了。
玄女撇撇嘴，再回身已是华服披身，神色端正，无悲无喜，眼眸半抬，薄唇微启。
“请。”
*
叶灵儿被师父带着登云穿山的，也不晓得跑到了哪里，正要催问，镇元子突然驻足停云，“喏，到了。”
顺着手指方向，乃是一座峻峭山崖，抬头望不到边，同样也看不到什么观庄院落的影子，“这里就是？”
镇元子笑呵呵点点头，“玄女就是这山峰之上的琼华宫中。”
“琼华宫不该在九重天吗，怎的跑这儿来了？”叶灵儿抬头望着埋在云层山峰，“她搬家了？”
“嗯，早些年跟玉帝闹了些事端，就把琼华宫搬到这儿来了，走吧。”
叶灵儿听此也不犹豫，欲要展翅，却怎的也不听使唤了，想驾云，虚蹦了好几次，都没云彩行至脚下，“师父，徒儿好像又驾不得云了。”
话音刚落，抬头看向镇元子，“师父你这是？”
镇元大仙已经卷了袍子，撸起袖管，紧了发簪，趴在山壁上，“嗯？为师没同你说吗？这琼华宫并非人人去得，此处动不得法发力，只能肉身爬上去。”
镇元子边说边行动着，作势向上爬去，爬了两步见叶灵儿未动，又下来劝道：“不过你这身子怕是难难难，要不就算了，那猴子如今除了动不得，好歹活着命。”
叶灵儿似在犹豫，片刻眸色一凛，清减了周身物件，撤下发钗簪环，将发髻高高束起，“走吧。”
镇元子年老些，体力比不得年轻人，爬到半山就已经打了退意，抬头看着叶灵儿，终究叹了口气，将躲在云里的麒麟兽召了下来，将自己驮在背上，送到山顶。
叶灵儿心急，一刻不敢停歇，抬头望着山上云层离自己越来越近，又加快了速度。
肉身的疲累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自己的心智，但这般有奔头的向上爬着，突然间所有思绪都散了，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趴在云上。
不经意低头撇了一眼，竟看见另一个自己如同枯叶一般，慢慢飘了下去，直至不见踪影。
是幻觉吗？
叶灵儿没敢再看，聚气凝神盯着眼前，不管不顾继续爬着，渐渐的，内心平静下来。
脑中开始显现出无数过往画面，在花果山的自由开怀，在御马监的鸡飞狗跳，在大圣府的锁碎生活，叶灵儿觉得这些年的日子，比她过往八百年还要复杂，漫长且快乐。
但又觉得像一场幻境，虚无缥缈，悬在半空，上不去又下不来，想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随后整个人都掉了下去，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未能让她清醒。
“傻徒弟哎！”
眼见着叶灵儿身体快要触地，麒麟兽俯冲而下，破风而来，将其稳稳接住，一路送到琼华宫内。
叶灵儿意识有些迷失，在闻到一阵馨香后才渐渐清明，上下打量四周。
宫殿很大，同玉帝的凌霄宝殿也毫不逊色，殿内飞禽走兽皆全，各个都伸着头打量自己，说些叶灵儿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好个嘈杂。
这般声响也只是维持片刻，就见大殿宝座之上，一女子凤冠及顶，衣着华美非常，周身玄鸟燕雀盘旋，四下顿时安静下来。
这人是叶灵儿见过的所有人神精怪里，仙气最重的一位，眼眸间流转着悲悯，平静的眸子里却也显出仙家的无欲无情。
叶灵儿不知为何，看着座上仙子，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想上前靠得再近点。
如此想着，脚步也行动起来，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娘娘面前，休得无礼。”莅麒麟兽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上扩散开来。
也是这声提醒，让叶灵儿回了神，随即抬手作揖，俯身行礼道：“玄女娘娘恕罪。”
许久未有回应，再抬头，九天玄女娘娘已经行至跟前，伸手托起叶灵儿臂弯，“小妖王无需多礼。”
叶灵儿顺着起身，又作了一礼道：“今日前来叨扰，是想请娘娘为我剥离妖灵。”
听此话，玄女倒是没什么吃惊，像是算准了来意，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认真地看着叶灵儿许久，看到了眼神中的坚定。
突然失笑，又郑重问道：“你可想好了？”
未等叶灵儿回答，紧接着分析道：“抽取妖灵并不很难，不过，你师父也当说过后果如何，如果当真那般，你已不识得其人，也不会再管什么结界，又有何用处？”
玄女娘娘所说不错，叶灵儿也有这般考虑，所以这趟来此，真实用途并非仅抽妖灵，破结界，而是想直接救出大圣，只要这样，自己变痴变傻，失忆失魂，怎样都好。
叶灵儿是这样想的。
看叶灵儿久久未有回应，玄女拂袖转身，缓缓道：“若是还未有决择，那就先回吧。”说完，一步一步重回座上，恢复睥睨神色。
“娘娘。”随着话落，大殿响起扑通一道肉骨砸地之声，叶灵儿双膝跪着，重重叩首。
“正如娘娘所说，抽妖灵并不能真正让我夫妻相聚，因此，灵儿特拜请娘娘道法无边，降下垂怜，救我夫出山！”说罢再俯首不起。
座上玄女不动声色勾起唇角，看着叶灵儿说道，“按道理来说，我不该同天道作对，违抗玉帝之命。”
语毕，叶灵儿肉眼可见地松动下来，维持着叩首姿态微微颤抖着，良久，缓过神来，起身行礼道：“如此这般，打扰了。”说罢后撤几步，转身离去。
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当中，来此路上，便也想明白了，若是不行，那就尽快找到生父躯体，照老凤凰所言，再搏一次。
这般想着，也不耽误太久，行礼辞了玄女娘娘。
行至门口，正盘算着寻尸计划时，背后玄女又开口。
“但在这里，我便是道理。”
听懂话中意味，叶灵儿猛地驻足回望，玄女面容含笑，又染上不似神仙的温情：“看在母女情分一场，倒也能帮上一帮，不过……”
“娘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叶灵儿话接得极快，生怕对方反悔。
“也不是难事，当年我那灵根成人，惹下一场情债，至今未解，也因此始终未能回归本体，所以说是帮忙，不如称作一场交易，我帮你救猴子，你替我解决这情债，可好？”
“灵儿自是相应，只不过，不知这债如何解得？”
“倒也不难，只需要你找一位僧人。”
“僧人？”叶灵儿有些摸不着头绪。
“没错，一个僧人，且一定要十世修行，得道高僧。需要取得这僧的肉身金丹舍利，让凤王，也就是你的父亲肉身复活。”玄女一字一句说得仔细。
叶灵儿也一字不差地听着，心里盘算一番，应该不难，听闻南赡部洲乃是凡间富庶之地，僧人众多，找上一个倒也简单，只不过，父亲尸体，现在也无甚头绪。
许是看出叶灵儿所想，玄女闪身上前，轻抚其肩头，安慰道：“不急不急，本宫掐指一算，那僧人还要几百年方才出世，有得是时间找你父亲。”
“几百年！那……”
“安心，对妖怪神仙来说，百年也才须臾而已。”
“可是……”
“这样吧，为让你夫妻免受分离苦，我许你仙位，位列神职名册之内，破那结界，让你夫妻相见，可好？”
“如此多谢娘娘！”叶灵儿未有任何考虑，当下便应承下来。
听玄女娘娘所说，想救活稷凤需要高僧舍利，所以不管是老凤凰的办法，还是玄女娘娘的说法，都要走这一遭，现下还赢得破结界之法，稳赢不亏。
“另外，你体内是凤凰与玄鸟之血脉，自是与平常神仙凡人不同，须得怀胎五百年，才能顺利生产，为了方便行事，可在我琼华宫住下。”
娘娘的意思，叶灵儿清楚，是为了防止天庭玉帝再出什么幺蛾子，让她无胎可生，念及也是头一次，为了猴崽子顺利出世，叶灵儿拱手拜谢，接受好意。
看着小妖王离去身影，玄女长叹口气，“看了这么久的戏，快出来歇歇吧。”
“受人所托，不得不听。”须菩提不经心说着，默默跟上一子。
“你是送了人情，可苦了我那孩儿，原先在镇元子那处，也算活得自在，怎遇到你徒弟，变得妖不妖，仙不仙的，没个正经安定时候。”玄女轻叹口气，又怪道：“你也是，当初教人本事，也不教透，怎的还让如来那厮拿住了？”
“说来也是造化，我本打算教他更多，可偏赶上大劫，要不也不会撇了诺大家业，来你这处不是。”须菩提缕缕胡子，想吃下一子。
天命造化的，听得玄女心里烦，伸手拂乱了棋面，“不玩了不玩了。”
正要耍赖逃走，被门口把守麒麟兽拦住一步，“有人来了。”
玄女抬手掐指一算，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着收拾棋盘的须菩提，喊道：“讨命鬼来了，要不要见见你的徒弟媳妇？”
须菩提将棋盘棋盒收到怀里，连忙摆手，挥了下拂尘，跑了。
玄女撇撇嘴，再回身已是华服披身，神色端正，无悲无喜，眼眸半抬，薄唇微启。
“请。”
*
叶灵儿被师父带着登云穿山的，也不晓得跑到了哪里，正要催问，镇元子突然驻足停云，“喏，到了。”
顺着手指方向，乃是一座峻峭山崖，抬头望不到边，同样也看不到什么观庄院落的影子，“这里就是？”
镇元子笑呵呵点点头，“玄女就是这山峰之上的琼华宫中。”
“琼华宫不该在九重天吗，怎的跑这儿来了？”叶灵儿抬头望着埋在云层山峰，“她搬家了？”
“嗯，早些年跟玉帝闹了些事端，就把琼华宫搬到这儿来了，走吧。”
叶灵儿听此也不犹豫，欲要展翅，却怎的也不听使唤了，想驾云，虚蹦了好几次，都没云彩行至脚下，“师父，徒儿好像又驾不得云了。”
话音刚落，抬头看向镇元子，“师父你这是？”
镇元大仙已经卷了袍子，撸起袖管，紧了发簪，趴在山壁上，“嗯？为师没同你说吗？这琼华宫并非人人去得，此处动不得法发力，只能肉身爬上去。”
镇元子边说边行动着，作势向上爬去，爬了两步见叶灵儿未动，又下来劝道：“不过你这身子怕是难难难，要不就算了，那猴子如今除了动不得，好歹活着命。”
叶灵儿似在犹豫，片刻眸色一凛，清减了周身物件，撤下发钗簪环，将发髻高高束起，“走吧。”
镇元子年老些，体力比不得年轻人，爬到半山就已经打了退意，抬头看着叶灵儿，终究叹了口气，将躲在云里的麒麟兽召了下来，将自己驮在背上，送到山顶。
叶灵儿心急，一刻不敢停歇，抬头望着山上云层离自己越来越近，又加快了速度。
肉身的疲累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自己的心智，但这般有奔头的向上爬着，突然间所有思绪都散了，忽然觉得自己轻飘飘趴在云上。
不经意低头撇了一眼，竟看见另一个自己如同枯叶一般，慢慢飘了下去，直至不见踪影。
是幻觉吗？
叶灵儿没敢再看，聚气凝神盯着眼前，不管不顾继续爬着，渐渐的，内心平静下来。
脑中开始显现出无数过往画面，在花果山的自由开怀，在御马监的鸡飞狗跳，在大圣府的锁碎生活，叶灵儿觉得这些年的日子，比她过往八百年还要复杂，漫长且快乐。
但又觉得像一场幻境，虚无缥缈，悬在半空，上不去又下不来，想伸手去抓，扑了个空。
随后整个人都掉了下去，耳边呼啸的风声都未能让她清醒。
“傻徒弟哎！”
眼见着叶灵儿身体快要触地，麒麟兽俯冲而下，破风而来，将其稳稳接住，一路送到琼华宫内。
叶灵儿意识有些迷失，在闻到一阵馨香后才渐渐清明，上下打量四周。
宫殿很大，同玉帝的凌霄宝殿也毫不逊色，殿内飞禽走兽皆全，各个都伸着头打量自己，说些叶灵儿听不懂的话，叽叽喳喳好个嘈杂。
这般声响也只是维持片刻，就见大殿宝座之上，一女子凤冠及顶，衣着华美非常，周身玄鸟燕雀盘旋，四下顿时安静下来。
这人是叶灵儿见过的所有人神精怪里，仙气最重的一位，眼眸间流转着悲悯，平静的眸子里却也显出仙家的无欲无情。
叶灵儿不知为何，看着座上仙子，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想上前靠得再近点。
如此想着，脚步也行动起来，一步一步往前挪着。
“娘娘面前，休得无礼。”莅麒麟兽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上扩散开来。
也是这声提醒，让叶灵儿回了神，随即抬手作揖，俯身行礼道：“玄女娘娘恕罪。”
许久未有回应，再抬头，九天玄女娘娘已经行至跟前，伸手托起叶灵儿臂弯，“小妖王无需多礼。”
叶灵儿顺着起身，又作了一礼道：“今日前来叨扰，是想请娘娘为我剥离妖灵。”
听此话，玄女倒是没什么吃惊，像是算准了来意，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认真地看着叶灵儿许久，看到了眼神中的坚定。
突然失笑，又郑重问道：“你可想好了？”
未等叶灵儿回答，紧接着分析道：“抽取妖灵并不很难，不过，你师父也当说过后果如何，如果当真那般，你已不识得其人，也不会再管什么结界，又有何用处？”
玄女娘娘所说不错，叶灵儿也有这般考虑，所以这趟来此，真实用途并非仅抽妖灵，破结界，而是想直接救出大圣，只要这样，自己变痴变傻，失忆失魂，怎样都好。
叶灵儿是这样想的。
看叶灵儿久久未有回应，玄女拂袖转身，缓缓道：“若是还未有决择，那就先回吧。”说完，一步一步重回座上，恢复睥睨神色。
“娘娘。”随着话落，大殿响起扑通一道肉骨砸地之声，叶灵儿双膝跪着，重重叩首。
“正如娘娘所说，抽妖灵并不能真正让我夫妻相聚，因此，灵儿特拜请娘娘道法无边，降下垂怜，救我夫出山！”说罢再俯首不起。
座上玄女不动声色勾起唇角，看着叶灵儿说道，“按道理来说，我不该同天道作对，违抗玉帝之命。”
语毕，叶灵儿肉眼可见地松动下来，维持着叩首姿态微微颤抖着，良久，缓过神来，起身行礼道：“如此这般，打扰了。”说罢后撤几步，转身离去。
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当中，来此路上，便也想明白了，若是不行，那就尽快找到生父躯体，照老凤凰所言，再搏一次。
这般想着，也不耽误太久，行礼辞了玄女娘娘。
行至门口，正盘算着寻尸计划时，背后玄女又开口。
“但在这里，我便是道理。”
听懂话中意味，叶灵儿猛地驻足回望，玄女面容含笑，又染上不似神仙的温情：“看在母女情分一场，倒也能帮上一帮，不过……”
“娘娘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叶灵儿话接得极快，生怕对方反悔。
“也不是难事，当年我那灵根成人，惹下一场情债，至今未解，也因此始终未能回归本体，所以说是帮忙，不如称作一场交易，我帮你救猴子，你替我解决这情债，可好？”
“灵儿自是相应，只不过，不知这债如何解得？”
“倒也不难，只需要你找一位僧人。”
“僧人？”叶灵儿有些摸不着头绪。
“没错，一个僧人，且一定要十世修行，得道高僧。需要取得这僧的肉身金丹舍利，让凤王，也就是你的父亲肉身复活。”玄女一字一句说得仔细。
叶灵儿也一字不差地听着，心里盘算一番，应该不难，听闻南赡部洲乃是凡间富庶之地，僧人众多，找上一个倒也简单，只不过，父亲尸体，现在也无甚头绪。
许是看出叶灵儿所想，玄女闪身上前，轻抚其肩头，安慰道：“不急不急，本宫掐指一算，那僧人还要几百年方才出世，有得是时间找你父亲。”
“几百年！那……”
“安心，对妖怪神仙来说，百年也才须臾而已。”
“可是……”
“这样吧，为让你夫妻免受分离苦，我许你仙位，位列神职名册之内，破那结界，让你夫妻相见，可好？”
“如此多谢娘娘！”叶灵儿未有任何考虑，当下便应承下来。
听玄女娘娘所说，想救活稷凤需要高僧舍利，所以不管是老凤凰的办法，还是玄女娘娘的说法，都要走这一遭，现下还赢得破结界之法，稳赢不亏。
“另外，你体内是凤凰与玄鸟之血脉，自是与平常神仙凡人不同，须得怀胎五百年，才能顺利生产，为了方便行事，可在我琼华宫住下。”
娘娘的意思，叶灵儿清楚，是为了防止天庭玉帝再出什么幺蛾子，让她无胎可生，念及也是头一次，为了猴崽子顺利出世，叶灵儿拱手拜谢，接受好意。
看着小妖王离去身影，玄女长叹口气，“看了这么久的戏，快出来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