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晨起就出了门,不知是带着哪家的猫哪家的狗遛弯去了。

    许开年动了动浑身快要散架的骨头,再往沙发睡一晚,他可能真要成国家保护动物了。

    吃过早饭,用笔电查了会论文资料,看得正头疼,电话响起来,还没缓过神。

    接起来,那头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许先生对吧?您的极丰快递寄存到广贸百货旁边的快递站,麻烦尽快来取一下。”

    在对方即将挂电话的前一秒,许开年回神:“欸等等,不是送货上门么,我去取?”

    “不好意思,亲,是这样呢。”客服机械声音:“由于地区差异,暂不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哦。”

    “……”

    许开年短暂陷入人生的怀疑中。

    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什么用的工具。

    许开年没了办法只得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徒手搬呗。虽说县城不算大但对于没在这待多久的人来说,还是挺绕的。

    沿着地图走,不知是不是错觉,许开年怀疑身后有人从他出小区门就开始跟着了,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走到路边停靠的小三轮,扫了眼镜子,一嘬显眼的黄毛转瞬而逝。

    许开年挑眉笑了笑,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着。

    快递站里大件都在旁边码着,许开年报了号码,结果工作人员鸟都不鸟他,正看着手机里的网剧笑得咯吱咯吱的。

    他有个可怕邪念,想打劫,劫得一干二净。

    但也只是想一想,许开年再次妥协,一个一个翻着,总算找到。

    两个捆在一起的长方形箱子,搬回去太远,可能有点费力。瞅见角落的小型推拉车,许开年扯着嘴角上扬,敲了敲柜台:“你好,那东西能用吗?”

    “能啊,便宜卖你要不要?”大姐终于抬起来高贵的头颅,眼神仿佛在说“有个傻子即将送钱送头上”的窃喜。

    “不要。”

    大姐撇撇嘴,满脸失望就要低头追她的剧,许开年默了默,极其不愿,妥协地吐出两个字:“我……租。”

    “……”

    推回去的一路上,许开年都在思考,是十块钱租便宜还是买划算。

    在纠结无果后,随即不由感叹,这小地方真是个神奇,他最近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样。

    到了大弯道那处,推车就不好过去了,目测一下距离,许开年拆了绑绳,决定一个一个往回搬。

    他把推车停在拐角,将室外机先扛着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骂,要给差评!诈骗!明明说好送货上门!

    等上了楼,将肩上室外机放屋门口,刚准备歇口气转身坐会,就看到他身后的姑娘抱着主机上来了,抬起眸看他。

    火气全消,许开年顷刻哑然:“你……”

    今个周日,学校准高三生补课放半天假。

    洛璃中午放学,按惯例抄小路去车站拉人,也够一整个月,能领取工资的时候了。不过这次到手的钱多了很多。

    她接过钱,看到里头有好几张红票子,愣了愣:“老李叔,你是不是……给多了?”

    “不多,该给的。”老李头憨憨笑,脸上褶皱一叠。想到上次被个半大小伙子质问,又觉臊得慌。

    三轮棚车几乎很少有人愿意坐的,若不是小姑娘费口舌拉客,生意得凉上大半。和几个车友商量了下,怎么着也不能欺负小姑娘不是。

    他拍了下后脑勺,道,“姑娘啊,以后这样,按路远近算,我们收的钱对四折给你,你那几个叔都把钱存我这,我统一给你,你看行不?”

    洛璃微怔,捏紧了手上的钱,半晌,她低下头:“嗯,行。”

    “……谢谢叔。”

    拿着钱去了趟广贸百货,那是安岚县最大的一个超市了。

    洛璃跑到蔬果区,挑了些新鲜、夏季比较受欢迎以及自己能承担起价格的水果。

    往回走的路上,就在想什么时候送过去合适,还是挂在门口好了,这样就不会打扰或是被拒了。

    一抬眼,她就看见许开年站在大太阳底下思考人生,而脚底是一个人扛不动的重物。

    没做犹豫,就过去将长形纸箱夹在右手咯吱窝,左手拎起小推车,默默跟在身后。

    不出声,是因为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她没管男生呆滞表情,将抱着的箱子递过去,“给。小推车在一楼放着。”然后从背后取下书包,拉扯开拉链。

    直到此时许开年才接受,这个姑娘有点莽的事实。

    他反应过来,接着说完话,咂了咂舌,心情复杂轻声喃喃:“……是不是个小姑娘呐?”

    洛璃眨了眨眼,不理解。

    她将袋子直接放在箱子上,开口:“买了点水果,给奶奶的。”

    “嗯。”随即又补了句:“就是……饭很好吃。”话一撂转身就下楼梯,生怕被拒绝似的。

    屋里陈老太听到动静,走出来说了什么,许开年扬声答:“小姑娘专门给您送的水果!”

    走到楼梯拐角的洛璃脚步微顿,挠了挠脸,心说“不止奶奶的,还有你的”。

    陈老太像是站在门口,声音格外清晰,纳闷问:“姑娘,哪儿来的姑娘?哪个啊?”

    许开年啧了声,乐道:“您到底有多少姑娘啊,还‘哪个’上了,还能有谁?您的宝贝小梨子送的。”

    小——梨——子。

    而小梨子本人又挠了挠脸,耳朵开始发热。

    陈老太似乎又问了句:“人呢?”

    之后的对话,洛璃便听不太清了。

    出了楼道,洛璃就开始放慢脚步,有些抗拒回到那个冷冰冰,不像“家”而是牢笼的地方。

    走到家门口,看着虚掩的门口,握在门把的手紧了紧。

    洛璃温吞走进去,看见已经有半个月没在家待的洛兴城坐在餐桌前,朝她招手:“小璃回来了?快过来吃饭,爸专门做了你爱吃的。”

    去洗手间洗了手,洛璃坐桌上没有说话,闷头吃米饭。男人给她夹菜,轻斥着别光吃饭不吃菜。

    洛璃依旧没吭声。

    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和谐和安静持续不了多久。

    随着筷子搁在桌上的响动,男人终于卸掉伪装,开口问此行的目的:“你妈昨天回来了没?”

    意料之中。

    她继续扒着碗里的饭,始终低着头。

    男人加重声音,参着控制不住的愠怒:“我在问你话,你是聋了吗?你妈昨晚上回来没有?”

    洛璃嘴里的东西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哽在喉咙里难受极了。

    她呼出口气,抬起头用尽了所有力气,看向自己的亲生父亲此刻面部狰狞,泄了气,在他瞪视下,眼角涩然,平静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洛兴城胸腔起伏厉害:“你每天晚上都在,你妈回没回来你不知道!你说!是不是这半个月就没回来过?!”

    “还学会瞒你老子了!”

    洛璃崩溃:“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前天回来了,明明清楚还要来问我干什么?你们想知道什么大可以自己谈,为什么都要来问我?”

    男人似是被戳到痛处,腾地一下起身踹掉了椅子,两眼发红,“你他娘的,跟你妈一样,不是个东西!老子白养你了,你个白眼狼!杂货!”

    “滚滚滚!”

    说完不解气,抬手愤恨掀掉桌布。

    “呲啦”一声,瓷白餐具瞬时摔落在地,发出刺耳折磨人的声音,滚热的烩汤倾势洒了洛璃一身。

    躲都没能躲掉。

    烫得让人已然麻木,眼前湿漉漉,周遭一切变得模糊,这一层欺骗自己的遮羞布被撕烂掉,稀碎不堪。

    耳边是 “你个白眼狼”,“白养你了”,“跟你他娘一样不要脸” 类似不停歇的怒责和谩骂。

    我没求着你养!

    既然这么不想要,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洛璃心中嘶喊,最后却一言不语死死咬住唇跑了出去。

    前面无尽头的路长久雾蒙蒙,让人看不清,走不掉,丢不下。

    -

    装空调的师傅走了,许开年打开空调,成大字往床上躺下,心道终于能睡个好觉了。虽然挺舒服,但还是得当劝老太太的借口。

    许开年整理了下衣领,板着脸走出去,对着陈老太严肃道:“外婆!你看您待在这得多不舒服,买东西不方便,取东西又远,到北京老宅去,有保姆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要多舒坦有多舒坦,多好?”

    陈老太敲个二郎腿,手握遥控板,斜都懒得斜他一眼,固执道:“我、不。”

    “老宅你们都不在,你怎么不说我会无聊?广场舞的老姐妹们也不舍得我,还有你……”她没继续说,收了声。

    转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叛徒”。

    许开年想起陈兰君的耳提面命,还想再多唠两句讲讲理的时候,陈老太及时打个哈欠,逃避道:“哎呀,好困,我要去眯一会,眯一会。”

    “你声音小点,别吵我!”说完就进房间,门关严实实的。

    许开年都被老太太这聪明敷衍劲,给气笑了。

    每回扯到这事,刚冒出苗头,老太太都能胡乱塞个理由打马虎眼。

    陈兰君女士选他做说客,可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反正目前……

    两手一摊,他是没撤了。

    许开年窝在沙发上,捡起遥控器,瞎按了几下,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要看什么。

    刚准备关了,门口好像是有人敲门,敲得犹豫,很轻的一下。

    若不是他换台的空挡,可能就没听见。

    许开年等了一下确认,门口却没了动静。

    他啧了声,遥控器丢到沙发上,大老远喊了声:“……谁啊?”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人醒神了似的,倏尔清醒过来就要跑走。

    许开年伸手一拽,给人拉停住了。

    穿的还是刚才帮忙搬东西的白蓝相间的校服,只是此刻短袖上满是汤渍,露出的纤细白皙的胳膊红了一大片。

    眼眶湿润,脸上还有擦得凌乱的泪痕。

    不自觉紧锁眉头,他冷了声音道:“怎么回事?谁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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